李雪是于午后时分回到的莽甲。回府之后悠哉悠哉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还小小的睡上了一觉,直到临近晚饭时分才醒来。这会儿正悠闲的在凉亭中喝着茶。过不多时脚步声传来,却是姜游赶了过来,望见李雪劈头就问道:“雪腐你回来了!死蚂蚁那里是什么情况?”
李雪放下茶杯,嘿嘿奸笑道:“什么情况?我和死蚂蚁打了两天的交道,现在看来我的推测并没有错,死蚂蚁这次来夷州是来坏老曹的事的。”
姜游迟疑道:“你就那么肯定?”
李雪帮姜游斟上了一杯茶,面上笑容依旧:“我承认死蚂蚁是个强人,真要是和他对上,我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是他犯了个大错,就是他不应该小看我的。这两天里吧,我明显的感觉到他把我当成一个无谋的妇人了。”
“……你还好意思说?真论演戏,咱们全夷州上上下下恐怕就没人是你的对手。这是我知道你的底细,不知道你底细的人,多半会被你的装嫩扮纯给骗得死死的。说起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扮个富二代女,结果三下两下的就把我给骗上了贼船。”
李雪笑道:“过奖过奖!”
姜游哑然,甩甩头不再与李雪扯这些不着边的事,想了想不无忧虑的问道:“喂,说是这么说,但死蚂蚁毕竟也是演戏的高手,你小心别是被他给骗了。”
李雪摆摆手道:“老哥啊,他骗我也好,我骗他也罢,在这次的事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就像你说的那样,也许我是被死蚂蚁给摆了一道,但我们的用心却都是为了一个相同的目标是不是?好,我们权且认为死蚂蚁是看穿了我在演戏,但对他来说,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那么我演的戏即便是被他给看穿了,他也会顺着这个台阶下,不会去说破我们。毕竟他在明面上是老曹派来要求我们出兵的使节,一些话他不方便说出来,得由我们给他台阶才合适。”
姜游听过李雪的话之后认真的想了想,随后便向李雪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并问道:“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李雪道:“我觉得还是应该像现在这样,老哥你尽量的别与司马懿碰上面,有什么事则由我去出面,这样死蚂蚁的这个台阶就比较好下。另外嘛,我为什么敢这么肯定死蚂蚁是来坏老曹的大事的?因为我在与死蚂蚁打交道的时候,死蚂蚁旁敲侧击的给我出了主意。”
姜游耳朵一痛:“啥?他给你出了主意?我没听错吧?”
李雪笑道:“你没听错,死蚂蚁是给我出了主意。当然了,他的说话技巧很高明。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是在为老曹担心,其实却是提醒我应该怎么去做。老哥啊,之前我们不是也打算把老曹要派使节来我们夷州的事给捅出去再让孙权知道的吗?可惜我们想得不如死蚂蚁全面。按死蚂蚁的想法,徐哲在带他来夷州的时候,就应该从孙权地头的近海大张旗鼓的过来。”
姜游嗤之以鼻:“去!典型的馊主意!那个时候谁都摸不清楚谁的底,徐哲办事又一向比较小心谨慎,哪敢去冒这种险?再说了,死蚂蚁这是站在有利于他的角度来看事情,与我们夷州这里挂得上个毛的边!”
李雪笑而点头:“嗯,老哥你说得没错。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我们错过了这个直接让孙权知道老曹使节已经到了夷州的机会,接下来的事就比较麻烦。所以呢,司马懿绕着弯的给我出了个主意,就是要我们派出使节,明面上是经由长江水道前往合肥,实际上则是要故意的被孙吴水军给抓住。
“我细想了一下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比我们由民间传闻慢慢的传递消息给孙权要快得多,相比之下也可信得多。你想啊,按现在的消息流通方式,市井传闻什么的传到孙权的耳朵里至少要一个来月,而孙权相确认这个消息就得派人来夷州打探。这里咱不说什么孙吴那边的人很难到夷州的话,只说孙权的细作即便是可以过得来,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得一个多月。这前前后后的要两个多月,司马懿就算再有本事,我们就算是再想拖,也拖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吧?”
姜游微微皱眉:“话是不错,可是谁去合适?”
李雪哂笑道:“不用我们的人去。司马氏是当世的大家豪族,死蚂蚁身边当然也会带着那么几个有本事的死士。我们只消给死蚂蚁一只蒸汽快船与相应的水手也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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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说,只说十来天之后,司马懿所派出的死士所搭乘的小船在前往合肥的长江水道上“意外”的被吴军发现,然后在吴军舰船的逼迫之下,船上的人全都举手投降。再然后不出意外的,这个死士被送交到孙权的面前,由孙权亲自审问。
几句话一句,孙权等人的汗可就下来了。要知道这个死士的话都是由司马懿亲自教的,诸如什么“夷州可集步骑五万,越海直击江东之后”,不用带什么夸张的说辞都能让孙权汗流颊背。而在审问过之后,孙权马上就召集起了幕僚开始商议——江北是曹操的十多万,背后是姜游的五万多,孙吴这里真要挡又哪里能挡得住?
说来也巧,孙权这里刚刚召集起幕僚,周瑜与诸葛亮就一齐赶到了吴郡。其实这二位早就应该赶来吴郡的,可是之前荆州有些事情,诸葛亮不得不临时先回荆州帮刘备处理掉,而周瑜很不放心诸葛亮,所以就留在了柴桑观望荆州动态。直到不久前诸葛亮赶回柴桑与周瑜见面,周瑜才放下了心来,带上了诸葛亮夫妇赶来吴郡。
废话说多了就没意思,反正诸葛亮与周瑜向孙权详细的分析了一通厉害关系之后,孙权终于肯拉下面子,先解除对吴郡陆氏的封锁,然后再要求吴郡陆氏送使节前往夷州。至于人选上,诸葛亮当然是代表刘备前往夷州当一当和事佬,而孙权这里吧,孙权本来是想派姜游的师兄顾雍去的,可是周瑜却一力强揽了下来。
周瑜这么做,于公是认为孙权如果以顾雍为使,只怕对姜游的说服力会不够。毕竟在目前的孙权这里,周瑜才最够份量,能够尽显孙权的和谈之意,而且周瑜还认为顾雍的外交能力有些不足,恐怕坏事;于私……周瑜则是真不愿输给诸葛亮。
于是乎在半个月之后,诸葛亮与周瑜同船抵达了夷州。再于是乎,诸葛亮、周瑜、司马懿,这三位三国时期顶尖的军师还真的就凑到了一块儿。而姜游与李雪也是很恶意的设了一个宴,让这三位尖顶的军师彼此间好好的见了一次面。
接下来要说服姜游打消本来就想和谈的姜游很难吗?当然是一点都不难。司马懿有意的扮出一副自知无望的样子,躲在馆驿里对谁都避而不见;诸葛亮与周瑜则是公事私情一起都搬了出来劝说姜游。当然了,诸葛亮与周瑜的突破口主要还是集中在“吴夷有唇齿之势,吴若为曹所灭,姜夷州虽可得一事之小利,然数载之后必为曹公所忌,介时姜夷州身亦难保”这个问题上。
姜游这时则是扮出了一副自私小人的姿态,对诸葛亮与周瑜的说辞大表赞同。而在赞同之后,姜游却留了一句话给周瑜:
“公瑾,我本不欲与吴候相争,是吴候视我为隐患。我虽无甚大志,只想偏安于一隅,却也深知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次我愿与吴候和解,但你又能保证江东此次危难过后,吴候就不会再对我夷州再兴攻袭之举?所以你回吴之后请转告吴候一句,吴候若想和解,还请吴候送质来我夷州,如此方能使我安心。”
周瑜闻言之后很平静的望了姜游一阵,再扭头看看诸葛亮,最后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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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周瑜与司马懿可不一样,司马懿本就有意在拖延时间,因此放任自己在夷州多玩上一些时间也无所谓,可是诸葛亮与周瑜这里的事情紧急,正事一办完马上就要赶回吴郡去向孙权复命。姜游也不强留,发付了两只快船给这二位……没办法,周瑜容不得诸葛亮,没准一回吴郡就向诸葛亮开了刀,所以得让这二位分开。
诸葛亮与周瑜是走了,不过司马懿却不能马上就走,所以仍旧留在夷州这里继续玩。至于姜游本人则是派出了细作去吴郡打探消息。
夷州方面暂且不提,只说周瑜回到吴郡之后向孙权转达了姜游的话,孙权听过之后立马就勃然大怒。夷州的实力逊于孙吴,可现在却是要孙吴送人质去夷州,这对孙权来说是什么样的奇耻大辱?别说孙权,就连孙权麾下的诸多幕僚,都一样的认为姜游的要求相当之过份。
可就在数日之后,吴郡海面上突然冒出来了一只庞大的舰队,惊得驻岸守军马上就上禀给孙权,孙权也急调舰队开赴海面准备迎击。两军在海面上对峙,大战似乎一触即发。不过当孙权真望见夷州的坚船巨舰之时,心里也变得没了底。
不过夷州舰队并没有开近,而是在距离吴郡海岸约二十里左右的地方停船。再过得一阵,有一只快船打着“使”字旗驶向孙吴舰队,来使不是别人,正是夷州的外交官陈笠。
陈笠与孙权这边也算得上是老熟人,现在作为大战之前的使节,也没费多大的功夫就见到了孙权。当孙权问及之时,陈笠笑而一揖道:“我家主公亲率夷州水师来此问候吴候。另外我家主公还有一言,就是问吴候敢不敢孤身入海,在海船之上与我家主公对饮数杯。”
此言一出,孙吴上下一齐哗然。如果是在陆战的场合,双方的领头将领打马出阵聊聊天什么的还说得过去,可这是在海上!而且姜游所说的海船只能是姜游自己的海船,那有个埋伏什么的孙权不就完了蛋吗?因此尽是一片阻拦之声。
不过在这片阻拦声中,孙权紧锁着双眉望了一眼周瑜。周瑜望见了孙权的目光,沉思良久之后却并不表态。说实话,周瑜也真不敢表态什么。
还好,陈笠适时的拿出了一个望远镜递交给孙权,示意孙权用望远镜看一看海面之上。孙权将信将疑的接过来,却见夷州船阵之中有四只轻快船驶将了出来,船后则拖着一个水上的凉亭。过不多时这水上凉亭停在了两军军阵正中央的地方,凉亭四角的锚石也扔下了水中。之后四只快船退回阵中,而夷州的帅舰之上放下了一只小船,船上只有一个人,正是姜游本人。
再过片刻之后,姜游自己驾着这只蒸汽快船来到了水上凉亭之中坐下,神态自若的向孙权这边举了举杯再一饮而尽。
姜游的举动引发了孙吴这边的骚动,有些胆子大的将领甚至想以快船出击,赶过去先把姜游给拿下来再说。可是这时的孙权却格外的冷静,挥手制止住了己方的将领之后,孙权向陈笠笑道:“姜夷州果不欺我!”
陈笠款款而道:“我家主公以诚来会,又怎会欺诈吴候?”
说着陈笠又环视了一下吴军,再笑道:“在下再奉劝各位一句,切莫以为我家主公如此是目中无人的托大之举,并由此对我家主公生出突袭之心。此间距我家主公所在之处为十五里,更兼于春夏之季,海面上多为东南大风,江东风帆舟船欲行至我家主公所在之处,至少需要半刻之时。而我家主公所乘小舟以我夷州独有的蒸汽机御桨,逆风亦可疾行。贵军但有举动,我家主公不消片刻便可归还本舰,吴候欲擒却是擒之不得的。”
几句话说得吴军上下没了脾气。其实但凡有脑子的人仔细想想就会明白,姜游敢这么做肯定是早有准备,对可能会发生的问题也都早就有了相应的对策。不过越是如此,吴臣就越发的不敢让孙权过去,天晓得姜游会突然玩个什么花招出来!
不过在群臣的阻拦声中,孙权却来了脾气。确切的说,孙权是被激出了心中的豪气。
“哈哈哈……姜夷州既然敢孤身会孤,孤又怎能示弱?只是陈从事,孤又该如何过去?”
陈笠反手指了指自己来时的小船:“此船与我家主公所乘之船同样,驾御甚是方便,吴候不消片刻便可精熟,以此船前往小亭便可。若是吴候还不放心,往南五十里有一滩头,两家各退兵十里,吴候在滩头与我家主公小斟数杯亦可。”
孙权大手一挥:“不必了!孤相信姜夷州此番是以诚而来,断然不会赚孤性命。至于这船,孤不会开,只怕误事,还是有劳陈从事驾船,送孤去与姜夷州一会便是!”
“主公,万万不可啊!”吴臣跪倒了一片。
孙权很不耐烦的又挥了挥手:“姜夷州以诚见召,孤却如此的疑虑不定,论气量岂不是输给了姜夷州太多太多?不必多言,孤去去就回!”
就这样,孙权没有理会群臣的阻拦,快步登上了陈笠来时的小船。而当孙权站在船头上时,忽然仰天长笑道:“自古以来,从无一方诸候如此相会之事,孤今日亦可算是前无古人矣!壮哉壮哉!”
陈笠抄起了蒸汽机的操纵杆,亦笑道:“吴候安心便是。我家主公只是想与吴候当面一谈,别无他意。”
没过多久,孙权来到了海面凉亭之上,陈笠则负手站到了姜游的身后。而在孙权入亭之时,姜游正好往炭炉里添了一块炭,当下头也不抬的向孙权道:“我就知道你敢来。世人只知吴候善于安邦治国,却不知吴候胆色绝不逊于父兄。”
孙权大大咧咧的在姜游的对面坐下,伸手就想去自己舀酒入杯,姜游却挥手拦下道:“等一下,让我先喝第一口。”
孙权冷笑道:“姜思归又岂会是鸠人之人?”
姜游闻言让孙权抢走了酒,然后才沉声道:“你既知我不是鸠人之人,为何偏要来惹我?”
孙权道:“乱世争衡,消除后患,孤岂又有过?”
姜游淡淡一笑:“说得也是。换作我是你,可能我也会坐立不安。只是仲谋老弟(姜游现在是三十九岁,孙权才二十八岁),很多时候你应该相信朋友。即便是不相信朋友,你也应该相信一个势字……势在方能人为。我动了你的江东,对我就真有什么好处可言吗?”
孙权道:“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
姜游顺手从手边抄起了一卷海图扔给孙权:“这我不说你什么,因为你没有我的见识,也没有我在夷州苦心经营多年所组建的海上实力。这卷海图我送给你,也是想让你知道一下,土地?我要多少有多少,我又干嘛要劳心费力的去和你争江东?”
孙权将信将疑的展开海图看了一眼,人可就楞住了。
姜游接着道:“其实对我而言,我并不是能在乱世中争霸的枭雄,所以我选择了走适合我自己去走的路。但就像你说的,乱世争衡要消除后患,这多年来我一直隐忍着,组建起我的海军也是为了防备你对我来这么一下。可是我多么希望我们之间的战事不曾暴发过?算了,我们之间废话说多了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只有一句话,你还是趁早派个人质到我们夷州来吧。你的人质一过来,我们两家再不交兵,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去对付老曹,我也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海外占据无人之土。”
孙权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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