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突然出现,姜游自然是要赶紧的放下手里的活儿并向老曹施礼,这老曹也不客气,一声“免礼”之后就大大咧咧的来到姜游的琴席前坐下,伸指试拔了几下琴弦后就不住的摇头道:“弦犹尚可,但琴木不佳。这制琴之木首推梧桐,伐下之后亦当先于冷泉之中浸泡七日再行避阳风干,如此制成琴后其音色方显醇美。但思归此琴,琴木既非梧桐又未经浸晾,音色甚杂矣!”
姜游心说我上哪儿找梧桐木去?再说咱又不是专业的制琴工匠,随便的弄张琴弹着玩也就行了,讲究的那么多干什么?手上这张琴的琴木,也不过就是在木匠铺里挑了块还说得过去的红木而已。
却见老曹闭目沉吟了片刻,再伸指拔弦时勉强的弹出了姜游刚才所弹的《白河寒秋》的三段小节,不过弹错的音很多。把手收回来时,老曹呵呵笑道:“算起来,孤当有十余载未曾把玩过琴曲,青春年少之时学来的这点技艺早已荒废多时。”
姜游这时也回过了神来,在老曹的对面跪坐了下来。对老曹的突然来访,姜游也并不觉得奇怪,前一阵子姜游抄书的时候,老曹就是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当时来了两趟,还顺走了好些卷姜游翻抄下来的书籍,现在就是不知道老曹今天是不是又来顺书物了。
再看老曹又拔玩了几下琴,可能是因为弹得实在不怎么样,就索性的把琴一推,身子亦向后一仰的笑道:“思归,孤来你这里小坐,你不会吝啬到连酒也不与孤喝上一口吧?”
姜游闻言哑然:“曹公,您可是下了禁酒令的。”
老曹笑道:“孤下令禁酒是为求节粮足食,但你府中的果酒却并不是以粮而酿,又是自夷州送运而来之物,却也并不算是有违吾令。快些取来快些取来,孤腹中酒虫可已是按捺不住了。”
“……”姜游很是无语,心说你老曹这不是在耍无赖吗?按史料记载,年少时的老曹的确是有着典型的无赖作风,但自出仕之后就认认真真的,也没再犯过什么无赖劲。再说现在的老曹可是高高在上的诸候,为人举止随和归随和,真耍了无赖怎么去服众?可眼前老曹这无赖一般的作派……
无语归无语,姜游还是向侍从吩咐了一下,过不多时就有一大盆酒送将了上来。这种酒的主原料的确不是用稻米或大麦、小麦,而是当时夷州盛产的菠萝、荔枝等水果,就酒类而言到有些类似于香槟,也就是苹果发泡酒。说起来李雪早在首航与二航时,就有让留在夷州的民众尽量多收集些野生水果并试着发酵酿制,两年下来果酒的酿制已基本熟练。
作为夷州初期可以直接卖钱的商品,李雪是把这项产业让给了糜贞。毕竟那个时候淡水城只有糜氏的几百人有统一性与协调性,能够完成商品的生产而已。至建安三年中,糜贞从夷州运回来了一批果酒进行试卖,结果也非常受徐州好酒人仕们的欢迎。
汉时的制酒工艺其实还很不怎么样,一般都只是用粟、米进行单纯的发酵,什么过滤、蒸馏之类的工艺一概没有。这种单纯的发酵酒入口有些甜味,但也偏酸、偏涩,酒面上往往还会漂着一层酒垢,酒精度数什么的那更是提都别提。所以当时的人们饮酒一般都是要煮酒,利用高温淡化酒中的酸味、涩味,同时把酒垢尽可能的给煮出来。
对于汉时的制酒工艺,姜游与李雪曾经专门的讨论过。其实真论起来,临喝的时候去煮就是在进行过滤与蒸馏,但为什么汉时的人们不把这两道工艺放在前面进行,姜游与李雪就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后来是作出了两种推测。
一种是古人担心过滤与蒸馏会使酒由“生酒”变成“熟酒”,而“熟酒”不会进一步的变醇,也不及“生酒”好保存,其大致的意思就有些与生米不容易坏,熟米饭却容易变质相近;
另一种则是汉末时期之前可能有了相关的工艺,但由于“秘方不可外传”的思想没有流传开,然后就碰上了随时随地都会死人的大动乱时期,结果就直接导致酒类的精加工工艺失传。
总之,汉时的酒很不怎么样,可是文人士子什么的却几乎个个都嗜酒。所以李雪把相对要优质得多的果酒送到徐州市面上时格外的受欢迎,而且由于数量有限,价格也被炒得有些离谱。
姜游那一时期要讨好吕布,所以也送过不少果酒给吕布。后来徐州城落入老曹的手中,吕布手里的果酒自然就成了老曹的战利品,不过老曹对部下可不是一般的大方,几次庆功宴之后就喝没了。再到姜游被软禁在许昌、陆幽奉命率领船队前去买赎时,李雪与糜贞特意的陆幽带了一些果酒给姜游,所以姜游的府坻中有一些存货,却没想到这会儿老曹会这么无赖的来蹭酒。
这时候的季节是临近夏末,天气还有那么热,而这种果酒下到腹中,自有一股泌心的清凉,让人觉得十分的舒服受用。老曹很不客气的连着几碗下肚,十分满意的打了个酒嗝,再向姜游笑道:“真是好酒!嗯?思归你怎么不喝?”
姜游勉强的干笑道:“怕有违曹公将令,为曹公怪罪。”
老曹乐了:“违吾将令?孤方才不是说过,你这酒不是用粮米酿制,不算违令?再者即便是有的有违吾令,要斩也是先斩了孤。”
姜游很不失时机的小拍马屁:“法不加于尊。再者曹公为汉室社稷日夜操劳,偶尔倦乏时小饮几杯也无可厚非。”
老曹再乐:“你也不必在孤的面前如此惺惺作态。这酒就在你的府坻之中,你有事没事的偷喝上一点,难道孤还能时时都怪罪于你不成?其实在许都城中,暗中私自酿制酒水之人也不在少数,难道孤还真的要去一个个的砍下头来?孤且不论,那少府孔融,这刀斧可就很不好下。”
姜游干笑依旧,想了想便扯开了话题:“曹公日理万机,今日却为何有空来在下这里闲坐?”
老曹道:“孤亦是人,是人就总有倦乏之时,稍事游乐权作散心罢了。只是纵观许都城中群僚,孤若到访必事之甚隆,全无清闲之意,到还真不及你这里自在。”
姜游心说我这里成了你老曹的游乐场啊?
却见老曹又灌了两碗下肚,又就了几口凉拌海带,望着姜游笑道:“可能在眼下的许都城众官之中,没有人比你更清闲自在的吧?但有朝议,孔文举尚且要具服上朝,你却是连朝都不用上,整日里就是在府中抄经观文、舞音弄律,孤亦羡之。”
姜游道:“在下也无甚长才,能混到这个份上很知足了。”
“无甚长才?”老曹上上下下的打晾了姜游一番后连连摇头道:“也不尽如此吧?荀公达曾向孤言及,你胸中其实颇有见识,而最擅长的就是趋吉避凶。早先在长安城中,你能看出长安将有大乱,欲随公达迁往荆襄避祸;而后公达因事急而失约,你竟然能带着蔡昭姬从长安东奔千里至徐州,中间的兖、豫各州皆为战乱之地,你却能无所损伤,这份逃命本事孤是自叹不如;再往后孤围吕布于下邳,于时曾着人去连云打探消息,看你会不会驰援吕布,你却已经是人去楼空,足见你避乱之识何其之高。”
姜游听过之后心里有些忐忑,勉强笑道:“可现在还不是被曹公擒执在此?”
老曹摇头:“若不是公明那一箭射得准,你现在只怕早就在夷州逍遥快活了……思归,你是在这里快活,还是在夷州快活?”
“……”姜游越来越吃不准老曹现在是什么心态,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八成的实话比较好:“老实说,我也不清楚。夷州虽然是依我意而建,但事实上一直是舍妹紫炫在主理,我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到不是不想去看看,而是那时的连云县,我根本就走不开,一但轻离则必乱。”
老曹道:“原来如此。那你现在又想不想去夷州?”
姜游对这个提问已有所防备,话中的真假比例亦及时的作了点调整:“想,却也不想。”
老曹:“为何?”
姜游道:“且不论我若至夷州,必将远迁至海外异域。就算我只留居于夷州,亦是入蛮夷之境而为夷境之人,实非吾愿。若不是为时局战乱所迫,我又哪里愿去夷州?如今身在许都,虽官位不显,却胜在和乐安宁,这夷州自然也就再无去的必要。”
老曹又打晾了姜游一番,沉吟道:“那你的妻室家眷……”
姜游道:“我已有命人传话给紫炫,着她将我的妻室送来许都。至于紫炫这丫头……她早就在海外异域呆惯了,现在在夷州又有了些产业,若是不愿回来我也不愿强求。”
老曹再看了看姜游,轻轻点头道:“不错,既为天邦子民,又何必自陷蛮夷?若是如此,又与自施流刑何异?”流刑就是流放,而汉时所谓的蛮夷之地,一般都是流刑犯去的地方。
姜游有意的再扯偏了些话题:“许都与陈留颇近,若是她自夷州归还,我也正好带她回陈留故居,只是到那时还望曹公恩准。”
老曹的眼光闪烁了那么一下,随即呵呵笑道:“孤旧在洛阳与昭姬之父蔡伯喈深交,孤亦仰慕伯喈才华。后闻其亡讯,孤甚痛之,亦恨伯喈并无子嗣可承其后。今闻昭姬尚在,你又是伯喈之婿,孤意稍解。再论及辈份,孤可算是昭姬叔伯,昭姬归还之时孤自当代伯喈好生照料昭姬。这样吧,到合适的时候,孤命你为陈留令,再携昭姬回归乡里。只是那时你不可再如现在这般闲散,不然则有负令师伯喈教导。”
姜游赶紧行礼:“多谢曹公!”
老曹也不知所谓的笑了笑,看看身前的琴,又伸指过去轻拔了几下,忽然抬头问道:“思归,你曾在长安代王司徒教习伎乐,可算是阅尽芳华,据说你与吕布的妾室貂婵还是旧识?那么在你看来,这天下女子,至美者何人?”
姜游心说你老曹这真的是跑来我这里喝酒聊天谈女人啊?诂计这是有点顾虑,不然直接就向我问蔡琰漂亮不漂亮了。
老曹可能是看出姜游有点犹豫,当下便哈哈一笑,凑到了姜游的身边轻声道:“别那么假正经,咱们可都是男人。庙堂正议之时固然不可如此,但于饮宴之中,没有女人却也失色不少。孤也不怕你见笑,孤与麾下众将聚饮之时,就经常谈论天下间各处的女子,亦论及因地域不同,这些女子又都有何特色。”
“……”姜游心说这到是你老曹的作风。没记错的话,老曹在赤壁横槊赋诗的大宴上就明打明的向众多的幕僚说要把大小乔给抢回去“以娱吾老”。
想到这里姜游也只能皱皱眉,然后才迟疑道:“中原之地的女子大多端庄秀丽;北地女子热情奔放;蜀中女子娇俏水灵;至于江南女子嘛……婀娜多姿。”
老曹微微一楞:“四方女子皆有,怎么你见过那么多的女子?”
姜游回以哂笑:“曹公您方才还说过什么来着?”
老曹一拍脑门:“哦对!王司徒府中皆是四方献贡入朝的女子!你见得多却也不足为奇。哎……那貂婵到底如何?”
姜游想了想,然后就向老曹举起了酒碗:“就有如这碗中的果酒,甜美无比,令人欲罢不能。不过……我在徐州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在王司徒府中的甜美之态,眉宇之间到是挂满了历经祸乱的沧桑之态,韵味有所折损。”
老曹笑着大摇其头,指着姜游道:“你是怕孤会与你计较你放走貂婵之罪吧?其实真论起来,貂婵于国家有除贼之功,追随吕布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而已,孤又哪里会为难于她?她即逃往夷州,自寻清静生活,孤由她去也就是了。孤只是有些心憾,没有能够见一见这个能令董贼与吕布反目成仇的女子,到底是有多美。”
姜游干笑。
老曹忽然问道:“若是貂婵与昭姬相比,哪个更美一些?哦,孤旧在洛阳时常登伯喈之门拜访求教,那时的昭姬年方及竿,却已是美态过人,世间少见。孤只是引之为比而已,思归切勿多心!”
姜游心说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老曹的话问了过来,姜游却又不能不答,想了想才很犹豫的回答道:“若仅以姿貌而论,同在长安之时的昭姬与貂婵可谓不相上下,但韵味却各不相同。昭姬清冷孤傲,貂婵甜美近人;不过在数年之后,她二人各自经历了不少世间沧桑,又皆年华已长,风韵皆有所消褪。真要论及,只怕已经比不上其她几个正值妙龄的女子了。”
老曹顿时就来了兴致,急问道:“哪几个?”
姜游开始忽悠老曹:“中山甄氏,世食两千石,其五女甄宓今年正值十八芳龄,如若不出差错,现在必为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之美女;吴郡乔公有二女,长女大乔、次女小乔,今年应该是十七、十六,人见之云羞花闭月、沉鱼落雁。”
老曹心中一动,再问道:“中山和吴郡?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姜游真扯起谎来那可是脸不红心不跳:“我携昭姬自长安出逃时乃是乔装为身染怪病的乞丐,曾一时迷途到过中山边境,意外的见到过当时只有十来岁的甄宓。才十来岁的幼女,一眼望去便已是令人难以自制。欲语云‘女大十八变’,今甄宓长成,该会是何等的美艳无比?
“至于江东二乔……紫炫这丫头脾气很怪,可能是因为她自己颇有几分姿色之故吧,有些自命不凡,亦最喜欢打听哪里有绝色佳人,欲与之一比。她率船队前往夷州时曾因暴雨之故暂停于吴郡,就专门去拜访过二乔,结果回来时整整一个月都哀叹不断。我这个妹妹的脾气我最清楚,不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是绝不会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