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曼和尼贡都对这场秋雨既爱又恨。
特曼的北路军、路军会师莱顿城下,加上蒙蒂尼伯爵率领的一支奇兵,原本有望攻克兵力空虚的莱顿城,但先是在尼贡将士的奋勇抵抗下,丧失了战决的机会,然后又被大雨阻断了攻势,最后只勉强构建了一道针对莱顿城的包围圈,没有取得预想那最大的战果。
而尼贡远征军主力在南部战场击败了人类的狂狼军团,由于大雨的关系无法继续扩大战果,最后只能接受一场击溃战,没有歼灭狂狼军团的主力。逃散的狂狼士兵虽然暂时失去了战斗力,但只要重新组织起来,加上从后方获得新的支援,很快就能恢复实力。
现在的局势是,特曼以黄金狮鹫军团为主力的十万军队包围了莱顿城,准备在雨势稍微停歇的时候重新起攻击,而尼贡远征军主力刚刚摆脱狂狼的阻截,正在冒雨北上。特曼的禁卫军由于全是重骑,在这种天气下无法作战,正焦急地等待在托莱河西岸。
尼贡远征军北上主力,无数拉成散乱队形的地底战士正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跋涉,他们急于赶回莱顿城,虽然从地心灵石传来的讯息他们已经得知,最担忧的情况并没有生,莱顿城面对人类的攻击支持了下来。
通信里没有详细说明战况,只是淡淡地提了一句损失很大,希望因斯特率领部队尽快回归。但因斯特、蒙塔尼亚克以及部队的所有人都知道,莱顿城受到的攻击绝对非同小可,他们急于返回的心情仍然非常迫切。因此主力部队放弃了追索狂狼的败兵,实际上在这种糟糕的天气里根本也没办法追击溃散的敌人。
因斯特并非“独自”在赶路,他的双肩上站着两个好逸恶劳的家伙——鹰身人奥尔加和诺莱。
纷纷扬扬的雨点打到两个鹰身人的身上,他们昔日光滑柔软的羽毛湿乎乎沾作一团,鹰身人感觉非常不适。奥尔加忍不住用力支棱翅膀并左右摇晃他的脑袋,无数的水点四散飞溅。
因斯特将头转向另一边躲避突然变大的雨势,结果受到感染的诺莱做起相同的动作,诺莱的一根羽毛扫过了牛头人敏感的鼻腔,结果导致因斯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突然的震动让诺莱从因斯特的肩头滑落,鹰身人下意识地展开翅膀,按照已往的经验,从牛头人肩膀到地面的距离足够鹰身人调整好身体的姿势,优雅地飞到空。
经验失灵了。诺莱保持双翅展开的姿势,平平地砸入因斯特面前的一滩泥水,激起一大团混浊的水浪。
奥尔加则是从牛头人的背部滑落,幸亏他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因斯特的脖子,避免了像同伴一样的命运。
这场意外激起了队伍的一片笑声,在紧张的行军过程,众人难得地放松了一次,当然事件的当事人除外。
击败狂狼军团以后,远征军主力冒雨北上,恶劣的天气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困难。
穴居人还好一点,他们行军的度本来就够慢的,雨水带给他们的影响倒似乎不大。穴居人身材矮小,腿也很短,反而不太容易陷入泥泞和滑倒。穴居人那种富有穿透力的独特声音,也可以保证他们在雨相互联系。
最惨的是鹰身人,他们失去了飞行的能力,而下肢的爪子显然不适合在雨的地面上行走,于是牛头人义不容辞地负担起运送鹰身人的责任。
本身的大块头,加上额外的鹰身人负重,牛头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地上挣命,他们的度从步行部队之王,蜕变到了同穴居人一个档次。
美杜莎居然很适应湿滑的地面,他们像蛇一样的下肢在地上扭来扭去,灵活无比,现在只有他们还能保持原有的行军度。
在刚开始的混乱后,远征军总算排出了一个行军阵型,由美杜莎担任护卫警戒,全军在雨艰难地向北挺进。
在历时两天三夜的跋涉,尼贡部队竟然出奇地没有减员太多,在地底种族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大雨,最终点算掉队的士兵不足一成,这不能不说是一项奇迹。
奇迹的产生应该归功于穴居人,他们之间用特殊的、常人听不见的声音保持着联络,穴居人组成了一条尾相接的长龙,在雨势最大的时候也没有散。这种本领是穴居人在长期的地底生活进化来的,在幽深复杂的地底隧道,穴居人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定位和寻找同伴。
穴居人的队列像一根长绳,其他种族靠在穴居人队列的两侧,整支大军有组织地行进。
本来牛头人力奔跑只要一天不到的路程,整整走了将近三天。这三天里雨势忽大忽小,但始终没有停过,虽然行军路径都是平原地区,远征军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一些原本平缓的溪流都变成了湍急的小河,水深没过了穴居人的头顶,最后还是靠牛头人的肩扛手提,才让全军顺利通过。
在这几天里围攻莱顿城的人类军队,顶着雨水挖掘了一道宽深的壕沟。这一带土质松软,人类挖掘起来倒不太费力,只是很多士兵长时间泡在泥水里,身上的皮肤红肿溃烂,产生了不少伤员。
人类司令官迪昂将军等不及他的禁卫军,亲自来到第一线指挥,聚集在莱顿城周围的人类兵力已经高达十五万,足够包围整个城市。迪昂将军计划利用壕沟将尼贡远征军主力同守城部队隔绝开,在天气转好以后再分头消灭两部分的敌人。
虽然壕沟只修建了一道,但是莱顿城的尼贡军力非常薄弱,根本无力出城攻击,所以人类防守时只需要把注意力集到壕沟的一侧就行了。壕沟足有六米宽、四米深,里面还积了深深的雨水,迪昂将军相信足能够抵御尼贡军队的攻击。
随后生的事情让迪昂将军的计划变成了一个笑话。尼贡远征军刚占领莱顿城的时候,就早有预谋地挖掘了几条出城的地道,从城一直延伸到城外十几里的地方,这些地道挖得非常深、非常隐蔽,而且并没有在地面修建出口,反正需要的时候穴居人可以很快地打通出口。
人类没有侦察到这些地道的存在,魔法师只对浅层土地进行了粗略的侦测,甚至挖掘壕沟时也没有触及这些地道,它们都在十几米的土层深深地隐藏着,也只有穴居人的工程能力才能修建这样的地道。
虽然地道很狭小,尼贡军队主力无法利用这些地道快入城,但莱顿城和外面的部队早已经通过地心灵石联系好了,在主力部队起攻击的时候,早已隐藏在一条地道的穴居人突然选好位置向上挖掘,很快挖通了人类的壕沟。
数百名穴居人将壕沟两侧的土壁挖倒,填出一段可以通行的坡路,主力部队从这里轻易地突破了人类部队的防守,一气冲入了莱顿城。
闻讯赶来的迪昂将军只捡到了几只地底军队留下来的鞋子,气得他当场暴跳如雷,抽出佩剑大砍,亲卫们噤若寒蝉。
随着尼贡远征军主力的入城,托莱河攻防战告一段落。
在战术上,人类的损失远远过了尼贡,但他们突破了大河防线,从战役的角度他们是胜利者。但从战略角度看,人类既没有攻克莱顿城,也没有消灭地底军队的主力,面对坚城只能打一场不情愿攻城战,而他们的攻势器械极度缺乏,必须就地制造和从西岸调运,战事势必旷日持久。
人类拖不起,莱顿城下面的通道随时都会贯通,这是一座火山,能够颠覆整个特曼帝国的特大火山。
迪昂将军已经有些绝望了,他诅咒天气、诅咒同事、诅咒下属,他诅咒更多的是躲在城里的尼贡军队,他甚至梦见地底涌出了无数尼贡军队而突然惊醒,醒来以后全身汗如雨下,他不止一次地后悔,为什么要争当这个东北战区的司令,为什么当初被这个职位的荣耀和权力迷住了双眼,而进行了这场不顾一切的赌博。
远征军的主力部队兴高采烈地进入了莱顿城。
此次出征虽然遇到了不小的波折,但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围歼狂狼军团的目标虽然没有达到,但也重创了敌人,一段时间狂狼肯定是没办法上战场了,原来的战役设想也算完成了一半。
这种喜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统帅部临时召开会议时遇到坦埃斯,牛头人战神空荡荡的一只袖子,让所有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
蒙塔尼亚克一把拉住坦埃斯,“怎么回事?谁能伤了你?”
坦埃斯答道:“是帕丁神会的卡力吉。不过他也不好受,就算有高级牧师给他疗伤,恐怕没有一个月也爬不起来。”
“圣骑士团长?” 蒙塔尼亚克大摇其头,“他还不够格,难道还有其他人插手?帕丁神会的高级牧师给他加持了神术?”
“加斯东长老亲自出的手。”
“想不到,帕丁神会居然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特曼?!” 蒙塔尼亚克眼露出一丝凶光,“以后饶不了他们。”
“幸好剑圣加西亚没有出手,否则我今天就不能站在这儿了。”
“剑圣加西亚也来了?怎么可能?!他虽然是特曼人,但从来不听从王室命令的。” 蒙塔尼亚克似乎对人类世界的强者们所知甚多,加西亚是特曼国民的偶像,他和特曼王室的关系非常复杂,但表面上还保持着一致,一般人并不了解这间的底细。
“加西亚还算是个真正的武士,没有趁我受伤落井下石,还阻止了维尔茨要取我性命的一个魔法。”
“维尔茨也在?这倒不奇怪,他是特曼席宫廷魔法顾问,而且为人一向地不要脸,趁火打劫不足为奇。加西亚倒是又做了件好事。”
坦埃斯苦笑,“想不到人类有加西亚这种人物,我欠他一个情,可惜他是人类。”
众人听得骇然,除掉加西亚不算,坦埃斯独自对抗三名人类世界的顶尖强者,难怪以牛头人战神的强悍也落得个断臂的下场。
随后坦埃斯又简单回答了当日之战的几个问题,大意是说特曼的北路军行进极快,路也猛攻不休,战事正到了紧要关头,突然从东边又窜出来一支三万人的伏兵,带领他们的正是众人的老对手——蒙蒂尼伯爵。
虽然蒙蒂尼手下士兵战力不强,真比较起来同特曼正规军还有不小的差距,但他们的攻击时机和地点选得恰到好处,在莱顿守军薄弱的环节横斩了一刀,险些颠覆了战局。
危急关头,病榻上的德雷菲斯也惊动了,他带伤上阵,率领几百名牛头人亲卫临危出战,扭转了危急的战局。
德雷菲斯的亲卫牛头人一向是全军的精锐,因为承担保护德雷菲斯的任务没有随主力出,而是留在了莱顿城,他们也算是最后的预备队。
数百名牛头人像出栏猛虎一样,将已经突入城门的蒙蒂尼麾下人马杀得溃不成军,最后还同帕丁神会的圣骑士团狠狠干了一仗,让那些宗教疯子也领会了一把牛头人的强悍,毕竟牛头人物理战力天下第一的名声不是白来的,即使加持了各种牧师神术的圣骑士团也不能正面对抗牛头人。
听了坦埃斯的叙述,众人都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想不到当时的局势如此危险。
因斯特急忙询问起德雷菲斯的身体状况,坦埃斯重重叹了口气,“很不好。”他没有多作说明,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刚回来的统帅们静了下来,他们明显感到坦埃斯在回答前面的问题时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德雷菲斯的状态和前期的战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心头正压着一付重担似的。
坦埃斯终于又开口了,“这里是统帅部的会议,我也不瞒大家,反正你们很快也会知道——从昨天开始地底通道又停工了,现在都还没有恢复。”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统帅部成员们凉到了心底。
蒙塔尼亚克急忙挥手放出魔法,一个球形魔法影像出现了,统帅部成员都很熟悉这个魔法,有时候他们会为了再看一眼通道工程的进度,缠着部队的土系法师施展这个法术。每次看到代表施工面的小红点一点一点往上拱,大家的心里都暖洋洋的。
小红点不见了,魔法球体散出冷冰冰的黄色光芒,一点红色都没有。
蒙塔尼亚克飞快地一举手,魔法球体立刻破碎了,随着魔导师的另一个手势,新的魔法球重新出现在空气。
还是没有熟悉的红点。
蒙塔尼亚克语音颤,“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眼看要进入地心灵石的通讯范围了,怎么工程又停了?”
没有人回答魔导师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坦埃斯打破了沉静,“怎么办?”
会议室里再次沉默下来。
半晌以后,蒙塔尼亚克咬着牙,把一个个单词从牙关里挤了出来,“我相信朋比力克,地底通道会重新开工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力加强莱顿城的防守。人类把我们围住了,没关系,我们还有这么多地底勇士。粮食不多了,没关系,马上开始限量供应食物,尤其是城里的人类居民,他们的每日供应一律减半,不,减到四分之一。还有,把人类分批赶到城外去,让他们去特曼那里吃粮。”
蒙塔尼亚克越说越激动,“不管多么艰难,我们一定要坚持。我相信朋比力克,也相信底下的联盟,他们一定在努力恢复工程。我们不能半途而废,不能让他们失望,我们一定要坚守莱顿城。我不管是十天、一个月、三个月,哪怕是半年,我一定要把莱顿城守住,把它交到地下来的援军手里。我不会放弃,永远不会。”
统帅部的成员被蒙塔尼亚克的话激励起新的斗志,如果说德雷菲斯的风格是坚定从容,和他在一起的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的话,蒙塔尼亚克则是用他的顽强和韧性来打动别人。
也许蒙塔尼亚克没有德雷菲斯那么服众,那么具有领袖气质,但穴居人魔导师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执着和毅力,同样使他具有了非同一般的能力。也许这正是他能够成长为地底唯一一个魔导师的原因。
因斯特怔怔地看着蒙塔尼亚克,在得知噩耗的一刻,他也产生了动摇感,直到蒙塔尼亚克说出这番坚定的话来。
年轻的统帅正在重新认识蒙塔尼亚克,也在重新认识自己。他突然感到,要真正成为一个统帅、一个同伴能够信赖的领袖,他还有一些东西要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