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高义,老夫认识那粮店的掌柜,待会老夫与你一同前往,定然让他便宜卖给老族长。”老掌柜紧握孛鲁欢的手,大声道:“好人呐。”
孛鲁欢差点要晕倒地上,幸好乌呢格迎上来,拉开老掌柜,婉言拒绝:“老掌柜客气了,眼看天色已经不早,我们族长实在是耽搁不得,不满老掌柜,我们小部落、小部落的族人今天还没开餐呢?”
“还请老掌柜多多见谅,此次掌柜款待之恩,下次我们部落还是找老掌柜你交易,定然不会食言。”
“那实在可惜了。”老掌柜只好依依不舍的放开孛鲁欢的手,再三吩咐:“诸位一定要记住我们的商家名号,下次前来老夫一定好好招待诸位贵客。”
孛鲁欢和乌呢格忍不住抖了一下,差点瘫痪在地上,幸好两人也算是经过大风浪之人,这才想起忽必烈大汗早些年喜欢用汉人,但年纪大了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汉人都从朝堂上赶走,敢情也是受不了汉人的极度啰嗦啊。
众人好不容易拿了银子离开,待得众人走远,老掌柜转回店内,却看到张贵正坐在内堂里喝茶呢?见老掌柜转回大堂,连忙拱手作揖:“想不到赵老先生竟然把他们哄得团团转,这手艺、这本领,在下今天可是见怪了,果然是浸yin数十年的好手艺啊。”
此人却正是建康的赵普,这老先生如今倒是一腔热血,当初张贵召集商家支援,这老先生积极得很,第一时间就极力拥护,甚至抢在京城的那些商家的前面,也算是为建康的商家争了一口气。
赵普人老心不老,竟然一路跟从张贵北上,也算是一个胆大包天之人了,张贵袭击直沽,如今直沽城内的将士将近十万,若不是赵普等商家调集大量的粮食、草料北上,单靠朝廷的救援,张贵他们早就饿死了。
“不敢当、不敢当。”赵普通过陈潇和均州军搭上了关系,后来郭平攻下建康,他倒是立了大功,从此被均州军划入红色名单,赵家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如今更是把大本营落在江陵。
赵普孤身北上,三个儿子都留在了南方,大儿子赵懿调度粮草、二儿子赵曙在江陵开拓市场、三儿子赵衢在建康留守家业,均州军再把陈潇调到他身边伺候他老人家,也算是缘分一场。
“见过大人。”陈潇如今也是名声在外了,在攻占建康也是立了大功,但见到张贵还是颇为激动。
“呵呵,你小子,以后就跟赵老从商好了。”张贵打趣的看着陈潇,笑道:“我看你刚才的应付,简直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奸商啊,还说什么童叟无欺。”
“属下志不在此,”陈潇连忙拍胸口表示自己的志向,偷偷看了一眼赵普,发现他也没有反对之意,这才解释道:“大人可不知道,北方的马就如我们南方的牛,甚至比南方的牛还贱得多,那些所谓的骏马也就值这个价格,价钱高了,反而会让他们生疑。”
“可是确定了?他们就是蒙古人的细作?”张贵虽抱着宁愿杀错不会放过的心态,但问清楚一点也好,毕竟他不是一名专业的屠夫。
“保管错不了,”陈潇颇有把握说道:“听吕大人说这老小子已是第二次进城了,第一次还去了酒馆东张西望,你敢说他不是为了刺探秘密。”
“这老小子的易容技术还不错,若不是他的动作、眼神变化不大,属下也差点认不出来,还有他的手、嘿嘿,断然是握刀的手,定然不是拿牧羊鞭的手。”
“还有那个所谓的老族长,在下怀疑他就是孛鲁欢了,大人只要一声令下,属下马上带人把他抓起来。”
“陈潇,你小子又混过界限了。”张贵大笑,拍了拍陈潇的肩膀,道:“你给老子好好待在这里伺候赵老先生,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子找你麻烦,若是伺候得老先生满意了,老子也算你一大功劳。”
陈潇刚才还是抑扬顿挫的脸,此刻突然像垮了一般耷拉没有了生气,赵普连忙说道:“大人严重了,陈潇志在战场,老夫断然是没有阻拦的意思。”
“那个老族长,也正如陈潇所言,手中的老茧也不是拿羊鞭之人,肯定是多年的老将军,而且他说话言不由衷、受不得委屈,在朝廷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
“嗯,不急,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咱们就看他慢慢表演。”张贵摆了摆手,道:“陈潇,你别嫌弃委屈,你有大才老子自然知道,但人活一辈子,总不能全是风光,你给老子好好呆着,到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把你叫去。”
“均州军永远不会忘了你,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陈潇鼻子一酸,看着张贵离开的身影,一时不知所言,赵普倒有几分尴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是老夫耽搁了你。”
“不”陈潇却是摇了摇头,道:“大人说得很清楚,人要知道自己的本领,或许在下真的不适合上战场,又或许大人认为我在战场之外,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大人看人,从来也不会出差错,或许我真的应该去尝试一下。”
多年以后,成为大宋第一任工商部尚书的陈潇,回想起这一席对话,才恍然大悟,人各有潜力,而大人却是能够看透一个人的潜力。
孛鲁欢和乌呢格好不容易脱身,天气虽冷,但两人竟然出了一声冷汗,没想到听一个人啰嗦竟然比上战场还要辛苦,心里暗中幸运,日后断然不能再碰上这种人了。
“乌呢格,你说这粮店还去不去?”孛鲁欢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竟然已是日中时分,没想到这一耽搁竟然用去了两个时辰,他二十年来生活平静,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如今竟然肚子咕咕作响,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乌呢格沉吟片刻,他跟孛鲁欢倒是一样的心情,恨不得马上离开直沽城,若是再继续拖下去,众人的身份恐怕就要暴露了,只是他为人稳重,直沽城如今毕竟是落在宋军的手中,看那街道上也站满了宋兵,知道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了身份。
众人正犹疑之间,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咦,这不是老族长吗?你们刚把骏马买了吗?在下说得不错吧,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商家。”
“你们现在可是去粮店,来、来,在下马上带你们过去,看着我的面子,定然让那掌柜给你们一个好折扣,如今北方风寒、干旱,你们也不容易啊。”
众人吓了一跳,却正是进城是遇到的好心小兵,如今不知为什么有空,小兵仿佛是心有灵犀,坦然说道:“呵呵,你们也不是外人,现在我刚好换班,正要回去呢,想不到就碰到诸位了,说来也是有缘。”
乌呢格也点点头,如今却是日中,正好是换班时分,也算是正常,于是也不再怀疑,点头道:“然来是大人,我们族长正是要去粮店。”
“只是大人事情繁多,小老儿实在不敢打扰,我们这马上过去。”
然而这小兵断然是好心之人,笑了笑,道:“什么大人小人,诸位若是不嫌弃,尽管唤我一声小哥便可。”
“可不是在下夸口,这直沽城在下比任何人都熟悉。要知道老子还是第一批进城呢?嘿嘿,那时候……”
果然是兵痞子,说不到半句就“老子”不停,听了小兵的话,乌呢格和孛鲁欢不约而同动了心,既然是第一批进城的宋兵,敢情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这不正好送上门来了吗?
乌呢格故作沉吟,为难说道:“我等第一次进城,也是不熟悉地理,只是、只是小哥乃军中身份,诸事怕有不便吧?”
“哈哈,老叔你可有不知,这满大街都是军中之人,老子又何来不便。”小兵故作熟稔拍了拍乌呢格,可把他吓得不轻:“走,那粮店的掌柜,定然要给老子几分情面,再说他若是欺负外乡人,老子敢教朝廷收了他那男爵的牌子,看他亏定是不亏。”
乌呢格不由悄悄环视看了一眼,若是说满大街都是宋兵倒是过分,但不时还是可以看到一队队精锐的宋兵往来,小兵指着那些宋兵,得意说道:“看到了没有,那是我们大宋最精锐的士兵,那是灭了伯颜百万大军的均州军。”
乌呢格现在也不敢多问,跟着小兵去了粮店,果然当兵的都是小霸王,特别是兵痞子,更是霸王中的霸王,但乌呢格等人却不敢相信的看着那粮店年轻的掌柜,一字一顿说道:“老子没有抬高物价,朝廷订了这个价钱就是这个价钱,你要想让老子降价,没门。”
乌呢格差点掉了眼珠,很快就有一队宋兵围了上来,这次乌呢格和孛鲁欢更是可以近距离观看宋兵的盔甲,竟然是一等一的锁子甲。
小兵尴尬的看着乌呢格,不好意思说道:“这鸟人太不给面子了,不如、不如我们去第二家,可好。”
“多谢小哥援手,”乌呢格连忙摇头,道:“这家就不错,掌柜虽是年轻,但为人不亢不卑,断然不是欺负我们外乡人。”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小兵竟然有些面红,沉吟片刻,道:“这次没能够帮忙,老子请你们到映红楼喝酒去。”
乌呢格正想拒绝,但小兵很有风范,摆了摆手,道:“映红楼三楼,一等一的好酒,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上得去。”
乌呢格眼睛一亮,映红楼不正是自己早上去过的那个酒馆吗?当时自己也想上三楼,可是掌柜说什么也不肯,如今这小兵大大咧咧的送上门,难道是天助我也。
于是拉了孛鲁欢一把,连忙说道:“这个、这个……”
“不用担心,这事办不成,老子心里不悦,就当给老子一个面子,陪老子喝上几杯,可否?再说老族长也是饿了半天,回程也不好走。”别看小兵大大咧咧,可是话说得却圆满之极,就算是乌呢格也找不出任何毛病。
“那、那就让大人破费了。”乌呢格故作为难,沉吟片刻,道:“小哥热忱,小老儿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下次小老儿过来,一定给小哥带一匹好马。”
结了帐名族长每人背了一大袋粮食,银钱还没有用去三分之一呢?就连孛鲁欢看得也是眼红,若是到直沽贩卖粮食回大都,这一转手就是三倍的利润,这次回到朝廷是不是应该向忽必烈请辞,然后拼了老命赚上一笔,回去做一个大富翁?
不说孛鲁欢心里想的纠结,一路上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幸好乌呢格还是一个合格的密探,一边不留痕迹的探问小兵的话,一边把小兵哄得高兴,众人说话之间便来到了映红楼,此时恰好是用餐时间,一楼挤满了人头,竟然连一个空位也没有,乌呢格粗略看去,竟然多半都是宋兵,而且桌子上摆满了大鱼大肉,在大元朝就算是大富贵人家也吃不起啊。
“你们从军的将士还是挺有钱的啊?”孛鲁欢有些委屈说道,他一个都元帅,也不能整天如此大鱼大肉啊,而举目看去,只不过是小兵一个。
“嘿嘿,说不上,我们这些出征的将士,每天的补助也不多,就是五百文钱,一个月就是十五两银子,加上饷银,就是老子一个月也能拿三十两银子了。”
“而老子只不过是一个城门卫而已,若是随时准备上战场的小兵,拿的还要多,这大鱼大肉咱还不稀奇呢?今日老子就让你们尝一下什么叫做珍贵。”
“那不敢、不敢让小哥破费。”乌呢格连忙说道:“小老儿就随便吃点东西就行、随便就行。”
“那可不行,老子说了要上三楼就是上三楼,跟老子走保管没错,放心,老子也不图你什么,只是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哪天生死,老叔就权当陪老子喝一杯吧。”
乌呢格本来就想上三楼,还真害怕他不上,装作为难的看着孛鲁欢,也不知道孛鲁欢吃了什么药,突然间变得聪明起来,连忙说道:“大人有言,不敢不从。”
于是,一行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映红楼,掌柜见除了小兵外其他也不像富贵人家,连忙迎上来,陪笑道:“诸位客官,不好意思,现在大堂没有了位置,还请诸位稍等。”
“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城门卫。”小兵囔囔说道。
“老朽打开门来做生意,可不知道什么城门卫,”掌柜连正眼也不看小兵一下,道:“还请这位客官自重。”
小兵愣了一下,尴尬的向着乌呢格等人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约莫有三十两左右,然后在老掌柜面前晃了一下,笑眯眯说道:“我说掌柜的,没有必要跟银子生气吧?”
“军中的规矩老子也懂,但可没有说不允许将士花银子?三楼最好的位置、最烈的酒、最香的肉,都给老子拿来。”
“那是自然,”掌柜见钱眼开,此时也是笑开了脸,笑眯眯的看着小兵,仿佛是看到了一坨闪着金光的东西:“规矩小老儿当然懂,何必跟银子生气呢?最好的位置、最烈的酒、最香的肉,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哼,老子就不相信,还有银子办不到的事情。”小兵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回头对着乌呢格笑了笑,道:“老子攻打直沽城时,杀了九个蛮子,一个蛮子十两银子,现在老子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乌呢格忍不住抖了一下,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他们都易容,此时恐怕早已是怒火冲天,要生吃了这个故装好人的家伙了。
“嗯,有钱、有钱。”乌呢格敷衍说道。
小兵得意洋洋带着众人一起上了三楼,当然那些族人的粮食也有人负责看管,一楼里看热闹的家伙,败家仔的声音骂得轰天响,小兵只是一句:我愿意,花钱难买我愿意啊。
众人闭口不言,果然是最好的位置、最烈的酒、最香的肉,老族长等人饿了半天早已受不了,再加上从来也没吃过这样的好肉,但是乌呢格毕竟是合格的细作,强忍不让自己喝酒,只是一味往小兵嘴里灌,而且还阻止孛鲁欢等人喝酒,尽管吃肉。
“喳喳,”见小兵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乌呢格隐晦说道:“小哥,这位置还真不错,小老儿一眼就可以看清半个直沽城的样貌了,喳喳,这直沽城真大啊。”
“那可不是,”小兵硬着灌了老族长一杯,大着舌头说道:“这可是咱大宋将士用了一个月时间修起来的大城,那可是了不得,这直沽城就算是蛮子数十万大军也保管攻不破。”
“哦?一个月修大城,小哥这可不是吹牛?”乌呢格毫不留痕迹的又往小兵杯子里倒了一杯酒,劝道:“小哥、喝酒、喝酒。”
“嘿嘿,”小兵昂天,酒杯空,这时舌头更大了一分,环视看了一圈,压低声音道:“这事,还真没有几个人清楚,这城墙修得急,其实、其实也没有说得那么稳固,有些地段全都是用泥巴糊起来,这事、这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这个,小哥你就放一百个心,”乌呢格拍了拍胸口,大声道:“我们部落最尊重的就是像小哥这种人,再说我们就一个小部落,还能说给谁听。”
又是喝了几杯酒,乌呢格突然“咦”的一声,问道:“那、那岂不是你们宋军的军营?”
小兵连忙摆摆手,道:“这可说不得、这可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