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兵临城下(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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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咆哮的洪水仿佛抱有使命一般,在百丈镇城内肆意杀戮了一番,然后逍遥而去,留下满地的苍凉。dN

    月色渐渐退去,冬日的寒冷,仿佛刺骨一般,张弘范在北方生活已经习惯,平素也不觉得南方的寒冷竟然会如此的刺骨。

    在洪水的暴怒之下,能够活下来并且爬上城墙的人数,粗略看去已经不到万人,而且皆以汉军居多,毕竟大多数汉军还是鄂州的那些降军,他们深谙水性,即使洪水来得突然,他们大多数人还是逃得性命。

    但蒙古骑兵就不一样,多数蒙古骑兵都是旱鸭子,他们被洪水一冲已经昏了头,再加上洪水受到炸药崩塌泥土的阻击,在城内迅膨胀,像困在一个盒子里不停翻滚的水,即使熟悉水性的蒙古汉军也有一部分被冲走,更不用说旱鸭子了。

    洪水来得突然,大部分将士都没有来得及穿上盔甲,清晨是一天最冷的时分,热气散去,而太阳还没有把他无限的光芒普照大地,即使穿上厚衣服也觉得刺骨,更不用说这些被水浸过的士兵。

    “冷……”城墙上的将士忍不住颤抖,站也站不稳的卷在城墙的垛口下,借着垛口挡住寒风,城墙上虽冷,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下去,谁知道那洪水会不会第二次来袭?

    往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蒙古兵,有些幸运的逃得性命,此刻嘴唇白,身体却颤抖得比蒙古汉军还厉害,他们虽然抢来了一直留在城墙上值日的蒙古汉军的衣服和盔甲,但无奈恐惧驱动寒冷,使得他们感觉到如刺骨一般。

    突然间,城墙不远处缓缓的燃起了火堆,一、二、三……火堆越来越大,渐渐的引起了城墙上每一个人的注意,被洪水肆意折腾余生的将士,都忍不住看去,眼中充满了。

    “报仇?”张弘范看着城墙上东倒西歪不停颤抖的士卒,缓缓的闭上眼睛:“罢了,罢了,就当这里是埋骨的地方。”

    “大人,你一定要走”身边的张弧坚定说道,洪水刚过,他希望张弘范能够借助宋军还没有过来的包围百丈镇这段时间把张弘范带走,在他看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张弘范虽打了一个败仗,但依仗张家在朝廷上的力量,依仗张弘范的名声,至少还有复用的那一天,但人走茶凉,张弘范死了,张家的声势定然去了一半,无论是为了张家,还是为了自己家里的婆娘和孩子,他都希望张弘范能够带着他们离开,张弧看得出张弘范的灰心,所以才着急。

    “走?”张弘范看着百丈镇缓缓升起的火堆,苦笑:“不,我不能走,走也是你们走,你和塔出将军离开。”

    “我不能走,我走了,这些士卒就完了,以张贵的性格,说不定会屠尽这些幸存下来的兄弟,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之上,没有死在洪水之下,我希望他们能够活着回去。”

    “大人,不、宋军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张弧看着火堆越来越多,而城墙上的元军在如此强烈的对比之下,已渐渐失去了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大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身边的塔出,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将士百战死,或许这里才是我们最后的归宿,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张弧细听,突然百丈镇外响起了马蹄声,巨大的马蹄声汇聚在一起,百丈镇几乎为之所动,张贵的骑兵主力终于出现,然而如今的元军,别说是张贵的主力骑兵,就算只需要数百宋军就可以把他们全部俘虏,或杀死。

    而现在的张弘范,唯一希望的就是张贵不要太残忍,不要把他们全部杀光,然而张贵向来不是仁慈之辈,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完了。”张弧双脚一软,竟然坐在地上,他之所以从军南下,不是因为他是张家的族人,而是因为他娶了媳妇,媳妇给他生了一个胖儿子,如果想让儿子日后出人头地,这就意味他以后要赚更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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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苍生,物竞天择。

    站在一处高地上,张贵看着在洪水之中拼命挣扎但很快就沉下去的元兵,心中不由涌起那么一分不忍,但很快就被一丝幸运压制,若换了自己,他相信张弘范也会毫不犹疑的把自己淹死。

    更多的百姓,只是手无寸铁,他都下得了手,站在他的立场,其实也很容易明白,因为张弘范从来都不把自己当作汉人,两国交战自然容不下任何的同情。

    张弘范,一个时代的记号将会在这里结束,从此以后,张贵这个名字也将要和数百年之后那个名字断去关系,历史在这里,将会彻底的走向另一道分歧,张贵不知道没有了张弘范的大元朝是否还会一如历史一样灭掉南宋,也不知道有了自己的南宋是否一样还会在崖山给世人留下无限的遐思。

    但无论如何,自己终究会努力,因为从今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国度,失去了对历史未知的优势,张贵要面对的是忽必烈,这个被世人誉为“众王之王”的蒙古大帝,自己能够在忽必烈的愤怒狂潮中活下来吗?

    北方的海都叛军,是否还会如历史一样和忽必烈纠缠?历史上忽必烈早在两年前攻下南宋,将数以十万的汉军送到了北方和海都作战,即使如此海都还是坚持到了数十年之后,最终在撤退中死去。如果失去了南方投降汉军的帮助,忽必烈是否会与海都两败俱伤?但无论如何这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洪水很快就停止了上涨,然后又迅往前冲去,那一道因为爆炸临时筑起来的提防很快就被巨大的力量冲垮,被堵在百丈镇内的洪水再如重新开闸一般,卷走了城内所有一切。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效果来得比意料之中还要好几分,战争之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些年来张贵见到了太多的死亡,但如今看到数万大军在水中挣扎的情形,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大人,可惜了那些好马了。”此时的黑杨就像一个守财奴一般:“要不然找找看?马的水性很好,说不定没有淹死呢?”

    “这么激烈的洪水,不被淹死也被冲撞死了。”陈大举也有点可惜,蒙古人的战马还有不少呢?若是抢了过来,至少还可以装备一支两万人的骑兵,均州军到了现在,是到了应该扩张的时候。

    张贵把张世杰、孙虎臣等原禁军将领送回临安,就算是张贵没有私心,但陈大举也知道张贵打的是什么主意,说到底无论是张世杰的三万骑兵,还是孙虎臣将近四万禁军步卒,都是张贵一力挽救,经过独松关战役,这些士卒对张贵、对均州军也多了几分认同感,若是想扩张均州军,从他们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朝廷?若是能够保住临安,张贵的功劳自然不小,李庭芝、文天祥,都不会跟张贵抢大头兵?最多把将领归还给朝廷算了,反正咱们均州军不缺将领,但训练有素的大头兵却愈多愈好,再说勤王之兵数十万,也不差这几万小兵。

    陈大举想得高兴,却不知道这对均州军不过是幻想而已,朝廷对外将的控制向来很严,如果伯颜退兵,朝廷上的相公说不定立马就会把矛头指向张贵,均州军虽只有三万,但已几乎渗透到朝廷的每一个角落,实在是让他们害怕。

    “黑统领的想法倒是不错。”张贵笑了笑,对付骑兵的最好武器,除了枪炮就只有骑兵了,如果元军不是依仗骑兵,张贵相信自己能够把元军挡在常州之外,所以骑兵的扩张是必然之势。

    他日若想北伐,大宋要是能够挺过这一关,还真有这个条件,北伐人数不需要太多,但定然会以骑兵为止,峰贴峡寨最近半年输送的战马越来越少,张贵也知道其中的原因,再说仅靠一个峰贴峡寨,什么时候才能组织起一支骑兵?

    黑杨连忙吩咐宋军沿着河道寻找,遇到幸存下来的战马就收拢起来,事后算了一下,竟然有将近一万,当然死伤的更多,如今天寒地冻一时半刻也不会,还等张贵做出决定。

    黑杨离开,身边就只有陈大举了,很快牛富也来到身边,两人都在等一个决定,决定百丈镇内元军的生死。

    “前几天我收到北方的情报,”张贵看着百丈镇,却迟迟没有下决定,而是缓缓说道:“元朝有再次征召汉军的可能,或许有些地方根本是已开始征兵,忽必烈也看出了南方战事不顺,随时有派遣援兵南下的可能。今年大旱,北方多地歉收,荒野千里,饿殍满地,一旦元朝征兵,往多了不说,但数十万之中必然少不了,甚至还要多,但北方此后也会元气大伤,估计没有数十年是恢复不了。”

    “但士兵再多,总要有人统领,所谓千兵易得一将难求,元军南下死伤将领不少,所以就算是元军征召士兵,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倒是不必担忧。然而北方尚有数十万蒙古精锐骑兵,忽必烈有可能用汉军去把这些骑兵置换出来,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因为南下之路已再次落入我军之手,忽必烈即使想派援兵南下,也不得不想一下后果。”

    “那大人担心的是什么?”陈大举看着像是自言自语的张贵,不明白他心中的迟疑究竟是什么,忍不住问道:“如今张弘范就困在百丈镇等死,大人担心的是什么?”

    牛富略沉吟了片刻,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张贵却是愣了一下,自言自语说道:“是啊,我担心的是什么?这不正是我要的结果吗?”

    “先解决目前的困境?毕竟临安还有伯颜在虎视眈眈呢?自己貌似有点杞人忧天了。”

    想到这里,张贵毫不犹疑,大声道:“攻城,不要俘虏。”

    牛富却是于心不忍,连忙征求意见:“大人,百丈镇内不少都是我宋军原来的子弟,他们在鄂州投降也是迫不得已而已,是不是应该网开一面?”

    陈大举却是板起了脸,大声说道:“牛大人,你可曾看到他们有怜悯之心,这两年来他们攻城略池无所不为,他们又何曾把我们当成他们的族人、兄弟?”

    “此战必须杀戮,即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陈大举眼睛有些微红,大声道:“好教其他打着投降注意的人知道,一旦做出了决定,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张贵却犹疑了,迟疑片刻,他毕竟是来自后世的人,虽然也是见惯了生死,但心中的那份仁慈毕竟还没有彻底放下,叹了一口气,道:“不要蒙古兵,汉军留下一条性命,再说战后很多地方需要重建,让他们充当苦力赎罪。”

    在朝霞露出脸的一瞬间,鼓声再次响起,张弘范的使者来求见,说知道自己必死,但恳请放过城内的上万士兵。

    张贵拒绝,于是喊话攻城,蒙古兵必死,但汉军可以赎罪,于是城内大乱,根本不用攻城,城自破,城墙上的蒙古汉军本来就要比蒙古兵要多,于是把身边的蒙古兵杀了,或是绑了以作投名状,张贵进城时,张弘范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兵,塔出一脸愤怒看着张贵,大声道:“该死、懦弱的汉人,你可敢跟你家爷爷决一死战。”

    张贵挥了挥手,身边数名亲兵,搭弓放箭,要有多快就有多快,张贵忍不住淡淡笑道:“你莫不是把老子当小孩?老子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捏死你不过是捏死一个蚂蚁罢了,还要傻乎乎跟你决战。”

    众人大笑,士气大振,张贵一脸严肃的走到张弘范跟前,张弘范亲兵竟然不敢上前阻拦,再次看到张弘范,无论心境和地位都不再相同,四十来岁的张弘范竟然两鬓斑白,张贵挥手让自己亲兵退下,张弘范也点头让张弧和剩下的亲兵退下。

    两人像是再回到第一次见面,张贵拱手作揖,认真说道:“后学末进张贵张至诚见过前辈。”

    战争之道,张弘范确是张贵的前辈。

    张弘范看着张贵,三年前也是这样,只恨当初不能将他杀死,如今落下这样的下场,张贵不理会张弘范的反应,自言自语说道:“身上流的是传承数千年的汉人的血脉,为何好好的汉人不当,却自甘堕落。”

    “唉,算了,”张贵狠狠的摇了摇头,仿佛要把这个沉重的话题抛之脑后,看着这个历史上灭亡了大宋、彻底打断汉人脊梁的“汉奸”,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有什么愿望?”

    “身为大元朝的将领,恨不能攻下临安,一统这片土地。”张弘范眼睛突然冒出了一丝精光,但很快光芒却化作最后一丝柔情,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张青青喜欢你。”

    “我只想知道,青青、青青是否还在人世。”

    张贵心头一软,但毕竟是理性占了优势,沉吟片刻,苦笑道:“前辈或许不知道,小子一直念在你是汉人的份上,希望你能够心存一丝怜悯,然而我错了。”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汉人,是的,你一出生就是元人,并不是汉人,所以各为其主罢了,若在你的角度上,说不定也是一样。”

    “所以,我为我的幼稚而感到羞耻、也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感到耻辱。”张贵缓缓的闭上眼睛,仿佛是在为这三年来的所作所为而反思:“前辈雄材大略,乃人中之龙,然而为何却是一心放在这里?”

    “举目远看,那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吗?不,海洋之外,还有更宽阔的天地,大地之外,那是一片虚无吗?不,天空之外,更有无数星球。”

    “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只不过是这三年来,这些话在我心中憋得太辛苦罢了,我只不过是想找一个人述说一下,就像我小时候有什么心事,找一个树洞说了就好了。”

    “你、你所说一切都是真的?”张弘范大惊,突然想到一件不可思议之事:“你、你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不、你、你是借尸还魂之人”

    “嗯,正确来说,我确实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张贵老老实实说道,这句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如今却要对着一个将要死去的人说出,人生实在是太过于悲哀了,不过这句话说出去之后,自己为什么变得无比的轻松,或许这就是自己为什么要对张弘范说出的原因。

    张贵偷偷看了一眼,张弘范却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或惊慌,脸上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这个时代的人,即使如张弘范这样有宏才大略之人,但对于鬼神之说抱有无比敬畏的态度,对于败在一个神仙或鬼魂托生之人的手上,张弘范没有一丝怀疑。

    “其实,我并不是神仙,也不是鬼魂,”张贵不知道怎么分辨,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不过是知道一些后果罢了。”

    “也就是说在均州纪念堂的那两幅画都是真的?”张弘范松了一口气,他这些年来一直为这两幅画耿耿于怀,虽然上次见面张贵已说得肯定,但如今张贵在他面前表露身份,他还想让是神仙或是鬼魂的张贵亲自证明。

    “当然,后世的繁华,自然不止如此……”张贵缓缓说道。

    良久,张弘范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认真说道:“多谢你满足了我心中的一丝期望,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带领大宋走上辉煌。”

    “其实、其实……”张贵犹疑了片刻,心中却不断挣扎,难道要留下他性命吗?

    张弘范仿佛知道了张贵想要说道的话,摇头道:“我意已决,只是、只是我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放不下。”

    “张青青并没死。”张贵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不过,我以后或许可能也许再也不会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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