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都给老子鼓起气来,好让该死的鞑子知道,咱们均州军是铁打的,钢铸的。”黄旗手执一把大砍刀,不时发出阵阵怒吼,他带着亲卫及精锐的部下三十来人四周奔跑,哪里有缺口就扑向哪里。
征召的壮丁迅速集中起来,陆心源在陆家镇的威信可不小,壮丁虽然自愿,但陆心源给他们许下了种种诺言,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壮丁绝大部分人没经过训练,但上弩箭本来就是一件容易之事,有了这些壮丁的支持,守军就轻松了很多,他们有更多时间瞄准,有更多力气支持。
鞑子的勇猛并不比守军差,攻城的汉军,就算他们明知道会死去,然而身后骑兵的作用不仅仅是压制守军,而且还是最方便的监军,若有退后者杀。
陆家镇几乎所有的城墙,都竖起了坚固的云梯,被迫舍命进攻的蒙古汉军挤得满满,虽然他们明知道是死亡,但只要能够多活一瞬间,也算是给生命一个负责的jiāo代。蝼蚁苟且偷生,更可况人呢?
再说多活一瞬间,就拥有无限的希望,只有死去的人,才会失去希望。
“唔唔!”一个精锐的老兵,他嘴里咬着大刀,右手举着盾牌挡在头上,他虽然只用左手,可是爬上云梯的速度并不比其他人慢。
他久经沙场未死,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仿佛看了希望,上了城墙就算立功,他已经在老兵这个位置逗留的时间太长了,他觉得这是他的一个机会。
他是鄂州归降的宋军,张弘范虽然对他们不错,但对于官职却吝啬得很,即使立了大功也只是奖励居多,这些归降的士兵当中,能够升官发财的人寥寥无几。
他知道张弘范的打算,受降的宋军本来就多,若是官职也多,未免会造成尾大不掉的局势,日后张弘范如何控制?老兵是一个聪明人,他处处学会保护自己,所以他才是老兵。
老兵有老兵的经验,举在头顶的盾牌,能够为他挡住来自守军的石头,如果你的力气足够大,甚至连滚木也拿你无可奈何,至于那些长矛之类,也只能给你增添些许的麻烦。
咬在嘴巴的大刀,能够使得你跳上城墙的瞬间成为你对敌的武器,守军可不会跟你客气,也不会等你把腰间的大刀拿出来,甚至你来不及喘气就倒下,这就是战场,无情的战场。
老兵的动作很快,他的手臂非常用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石头落在盾牌的一瞬间,只是他的盾牌是斜放,消除了不少力气。
他咬紧牙关,他充满了信心,他觉得自己能够建功立业,虽然他也知道,陆家镇里的百姓曾经是他的同胞,但如今自己是英勇无敌的大元朝的将士,这些曾经的同胞就只能成为他的垫脚石了。
老兵不能不立功,如今他什么也没有了,就连临安的家,也在他投降的一瞬间被他抛弃,他只能立功,只能成为大元朝的将领,要不然他连自己恐怕也养不活。
大元朝没有钱,只有靠自己去抢,好几次由于自己的迟疑什么也没有得到,照得出影子的稀粥,成为他们这些汉军苟且活命的粮食,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蒙古骑兵,他们每天喝nǎi吃ròu好不自在,只因为他们的心更狠。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后悔?还是应该忏悔?但没有如果,所以他为了活命,只能杀人,或被人杀。
“噗嗤”两声,两只弩箭从斜对面的邻角射过来,老兵身上一阵疼痛,幸好他所在的位置距离有点远,而且他上阵之前已经把所有的衣服穿在身上,甚至还往身上塞满了野草和树叶,这些准备明显是救了他一命。
这是奇怪的城墙,无数的菱角使得守军几乎可以封锁城墙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个角落都有两支弩箭同时对准他们。
“到了,到了。”老兵终于听到了一阵阵呐喊声,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盾牌突然抛上去,“啊”的一声惨叫,盾牌显然是击中了守军。
老兵右脚往前跨了两个梯步,身体前倾,右手抓住最后一个梯步,然后用力一瞪,身前往前一跃,等他落在城墙上的一瞬间,咬在嘴上的大刀已经落在左手中,他也顾不得细看,狠狠往前一扫。
等他回过神,眼前和身后一共有四个宋军,老兵反应不慢,也不等宋军主动攻击,连人带刀突然转身向后扑过去。
这四个宋军明显不是精锐,身后的两个宋军哪里会想到老兵竟然向他扑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顿时变得慌张起来,他们躲在垛口之后,只顾得手中的弩箭,连大刀还挂在腰间呢?不过总算他们也受过应对的训练,潜意识中拔出腰间的大刀。
然而老兵哪里会让他们反应过来,脚后跟微微用力,腰往前一伸,大刀已经落在两人身上。
“噌噌”两声,老兵大吃一惊,眼前两个守军竟然没事,只是盔甲上多了一道白亮的光芒。
老兵眼睛一亮,想不到只是两个守军,盔甲就如此精良,要比自己的要好得多,自己当初所在的禁军也算是朝廷的一支精锐,若是能够缴获这两幅盔甲,一副拿出去卖,至少能值一百两银子,而且他还没有忘记身后还有两个一百两银子。
此刻老兵眼中露出贪婪的眼神,说时迟那时快,老兵被银子激发的斗志带起了老兵的力气,再次向眼前的两名守军扑过来,元军的饷银几乎没有,所以一切都要自己俘虏缴获。
他要用他手中的大刀,为自己获取饷银,收割生命。
两个守军此时也回过神,幸好换上了均州军最新的盔甲,若还是厢军以前的那些,对方这一刀非常有力,恐怕会把自己的拦腰砍断,两人对视看了一眼,退后一步,一人攻下,一人攻下,挡住了老兵的进攻。
老兵突然大喝一声,高举大刀从上劈下来,老兵双手握刀,手中青筋暴起,可见手上力气之大,两人来不及应招,只好再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老兵哪里会让他们从容,声声怒吼,大刀自下往上一撩,“铛”的一声,其中攻击下方的那个小兵再也控制不住大刀,被老兵震落在城墙之上。
被震落武器的小兵慌忙往后退,这样一来老兵的正面就只有一个守兵了,这小兵看对手厉害,若是自己再退恐怕就会连累到其他兄弟,一咬牙竟然不顾老兵刺过来的大刀,硬着头皮向老兵扑过去。
老兵冷笑,右脚斜跨,大刀瞬间变刺为砍,小兵哪里还来得及躲闪,眼看就要撞到老兵的刀上。
此刻万分紧急的时候,却听到一股锐利的风声划过自己的脸頬,小兵一愣,看到对面的老兵眼睛露出恐惧的眼神。
“噗嗤”的一声,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在战场的呐喊声中只留下一丝微弱的光芒,弩箭深深没入老兵的脑门,一丝鲜红的血渗出来。
老兵很不甘心的倒了下去,他站在触手可及的边缘,也倒在了触手可及的边缘,这或许就是他的悲剧,临死的那一刻,他想起临安。
那里才是自己的家。
小兵还是撞到元军老兵的刀上,但力道已失,他倒不至于受伤,身后一个严肃的声音喝道:“都干什么了?四个人还打不过一个人,你们手中的弩箭是干什么用的,你们手上的刀是干什么用的。”
小兵连忙拿出弩箭,刚才一阵混luàn,帮忙上弩的壮丁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小兵不安说道:“苏大人,鞑子、鞑子身手很好,在下没能挡住。”
说话之人却是苏yù琦,他们两个神射手成了救急的最好人选,毕竟刚开始能够攻上来的鞑子不会很多,苏yù琦和胡戈百发百中的箭术帮了不少忙。
苏yù琦对他们有教导之责,他平时虽然嘻嘻哈哈,但是教起徒弟来严肃得要命,这些厢军对他有点害怕。
苏yù琦见小兵回到岗位,他也不好再责怪,只是探头看了一下,鞑子并没有因为死亡而放慢脚步,反而因为刚才能够突破城墙而更加兴奋。
苏yù琦皱了皱眉头,抬起弩箭,瞄准,放箭,弩箭穿破空气,向一名小将飞去,“噗嗤”一声,弩箭从小将的脑门穿进去。
“看到了没有,瞄准了再放。”苏yù琦教训道:“你们四个人还守不住一乘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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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跟老子杀。”黄旗声声怒吼,既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怒,也为了鼓起将士的勇气,鞑子根本不把蒙古汉军的命当做一回事,一波接着一波的进攻,把城头染成了红色,就连云梯也因为承载了太多的死亡而变得星星斑红。
“嘭”的一声,蒙古汉军竟然勉强挡住黄旗,不过却被迫退后几步,宋军的兵力毕竟太少了,虽然有壮丁协助,但守军也只能顾及攻城的汉军,然而蒙古骑兵的弓箭虎视眈眈,只要守兵一个不注意露出身体,弓箭就如长了眼睛一般飞过来。
黄旗暗中皱了皱眉头,连续的杀戮已经使得他双臂有点发麻,但他只能咬紧牙关,越来越多的缺口出现在城墙之上,若是不能把这个危险排除,这些小缺口就是陆家镇的劫难。
黄旗右脚用力一蹬,手中大刀往前刺过去,蒙古汉军虽是连连后退,但刚才硬接了黄旗的一招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身体,哪里还能躲得过,只看到大刀狠狠的chā进肚子,然后便是一阵剧痛。
该死的宋军,连死也不能让人安生,大刀在肚子里转了一圈,把肠子都搞断了七八根,这下子死得不能再死了。
黄旗跟上来,大脚踹过去,蒙古汉军的尸体飞了下去,黄旗这才解恨,狠狠的吐了口水,骂道:“该死。”
经过一阵杀戮,再强的人也接近疲倦,黄旗看了看天色,却是日中时刻,他担忧的事终于来了,鞑子人多,可以换着吃饭用餐,但是守军人数不够,每个人几乎都没有替代的人选,只好饿着肚子拼命。
虽然壮丁代替了最繁重的上弩箭,但守军也不是用铁铸成,他们也会疲倦,也会烦躁,也会惊慌。
“咦?大人,那不是陆大人吗?”身边一个亲兵突然拉了拉黄旗,不敢相信说道:“陆大人带了不少壮丁上来了。”
黄旗抬头看去,年老的陆心源,在一个小兵的护卫之下走上城池,他身穿儒服,长须漂漂,实在是和战场沾不上任何关系。
黄旗连忙迎上去,让身边的亲卫用盾牌挡住陆心源,问道:“陆大人,您老怎么上来了,如今鞑子嚣张,若是伤了大人,末将不知如何jiāo代。”
陆心源摆了摆手,深深喘了一口气,道:“这些都是陆家镇里的猎手,又有不少进城躲避兵灾的猎户,老夫思量城墙上的将士总需要休息和吃饭,黄大人你看他们能不能派上用场。”
黄旗看了看这数十人,从他们脸上没有发现任何惊慌,陆心源连忙说道:“他们都是自愿过来帮忙,老夫已把他们的名字记录入案,若是有什么不幸,他们按照官府厢军的待遇安抚。”
黄旗点点头,道:“陆大人,太好了,有他们帮忙,就可以让将士们乘机休息。”
陆心源知道战场无情,他没有在城墙上逗留,吩咐一下新上来的猎手便下去,他虽然年老,但不愿意给黄旗增添麻烦,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抚城内的百姓,维持陆家镇的秩序,甚至准备动员百姓进山。
这些猎手都是自愿前来,一来城池破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其次已有不少壮丁上城墙帮忙,他们拥有一技之长而躲在城内看别人拼命,心中总有一些惭愧。
“诸位兄弟,战火无情,你们能够过来帮忙,你们都是我黄某的兄弟。”黄旗鞠躬,认真说道:“多谢。”
“为大人效命。”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猎手叫做陈老汉高声道:“还请大人吩咐。”
“那好,黄某就不客气了。”
由于这些猎手的加入,总算是给宋军多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他们比起那些缺少训练的厢军和乡兵来说箭术更好,而且更加善于抓住机会,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冒险经历,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只是他们见惯了的事情。
“噌”的一声,陈老头手中的弓弦把锐利的弓箭射了出去,而且命中的竟然是在云梯下指挥的蒙古汉军小将,弓脖箭斜着射中了脖子,直接把脖子射了一个穿通。
陈老头兴奋叫道:“值三个,值三个。”
然来一个小将值三个普通小兵人头,陈老汉刚加入战场就已立功,他颇为高兴的在弓箭上用指甲划了一条线。
胡戈眼前一亮,这老汉年纪虽然大了一些,可是这箭术都快比得上自己了,这刁钻的角度,还有善于抓住时机的感觉,不亏是多年的老猎户。
“老大哥,”胡戈凑到陈老汉身边,笑问道:“什么三个了?”
陈老汉对胡戈打断他而有些不悦,漫不经心说道:“陆大人说了,只要杀一个汉军,就奖励老汉一两银子,小将算三个。”
“那不是得手三两银子了,”胡戈点头道:“啧啧,老大哥厉害,老大哥厉害,射杀一个汉军值一两银子,若是射杀一个鞑子呢?。”
陈竺被胡戈打断,瞄了一眼胡戈,只见他右手食指有一个老茧,还有手中也有两个老茧特别明显,知道他也是久经炼箭之人,摇头道:“不算什么,这些家伙太蠢了而已。”
“射杀一个鞑子倒是值三两银子,可是老汉这把弓力道不足,可惜了。”
“有戏,”胡戈连忙从背上取下一把硬弓,认真问道:“老大哥看一下我这把弓怎样?”
“咦?”老汉定眼看去,忍不住接过来看了一会,爱不惜手道:“这可是硬弓,比老汉这把要好几倍了。”
“老大哥若是喜欢就拿去。”胡戈毫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道:“这都是军中定制的弓箭,算不上最好。”
“这个,夺人所爱并非老汉的做人之道,老汉看这把好弓就连军中也不多,估计意义非同小可,再说老汉无功不受禄,要不得,要不得。”
陈老汉依依不舍的把弓箭递给胡戈,胡戈推辞,笑道:“也不怕跟老哥说,我叫胡戈,是均州军的神射手,也练过几年弓箭,只是弩箭用得更加趁手,这弓箭就用不上了,在胡某身上也是làng费。”
“也不怕老哥笑话,胡某送老哥这把弓箭也有一点私心。”
陈老汉听胡戈这么一说,知道自己还真有机会拥有这把强弓,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老汉能够帮上什么忙?”
“对老大哥来说倒是小事一桩,”胡戈笑道:“射杀一个鞑子不是有三两银子吗?那射杀一个鞑子将领不是有九两银子吗?”
“老大哥就跟胡某一起,专门找鞑子将领的麻烦?不知老大哥可愿意?”
“愿意,愿意,”陈老汉连忙抱住强弓,说道:“老汉也是眼馋,只是无奈弓箭达不到射程。”
胡戈含笑,道:“这次绝对如老大哥所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