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李庭芝举着千里眼,一脸沉思的看着不远处董家军的军营,董家军的军营并不严密,而且明显分开几个区域,虽然之间也有联系,但看得出他们之间的彼此有很深的矛盾。
董家军显然还不知道扬州守军有千里眼这样的神器,军营之中,将士、军备都不做任何的防御和掩饰,就这样暴lù在李庭芝眼中。
只是自己兵力不足,守成有余,若是要突围,应该也还是可以。只是扬州是淮南的最后堡垒,若是扬州丢了,淮南甚至淮西也就守不住了,况且现在的扬州,远远还没到要突围的时候。
“大人,”苗再成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又有几分气势:“***,董家军今天恐怕又不打算攻城了,今天都是第十天了,大人认为董士选那个小贼打的是什么主意?”
“能有什么主意?”李庭芝笑了笑:“张贵这小子杀了他老爹和叔叔,董士选现在恐怕最想做的就是报仇雪恨了。”
“老夫也算是张贵的长辈了,董士选这小贼,恐怕就是要等张贵过来,张贵这小子若不过来再拿老夫开刀。”
“那大人不是被张大人连累了。”苗再成挠了挠头,低声道:“大人认为张大人会不会前来救援扬州。”
“张大人早就来了。”李庭芝故作神秘说道:“军粮、武备、战马甚至土罐子,不都不要钱的往咱们扬州送吗?”
“若不是张贵这小子,咱们能有现在这般轻松?”
“呵呵,吓了末将一跳。”苗再成尴尬笑了笑,道:“这样说来,张大人早就知道董士选要拿扬州开刀了?传言张大人有未卜先知之术,果然如此?”
“哦?这话谁说的?老夫怎么没有听过?”李庭芝好奇的看着苗再成,看他的样子倒不像说话。
“军中传言而已,末将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苗再成摇了摇头,道:“董士选屯兵三十万?总不会就为了他老爹报仇吧?”
“还有,扬州城池坚固,董士选连续十天不攻城?莫非他真拿扬州没有办法?”
“再成可千万不能粗心大意,”李庭芝严肃说道:“鞑子向来善于用间,或派遣细作入城里应外合,或策反城内守军以开城门。”
“大人放心,那个兔崽子要是敢造反,别怪我老苗不客气,城南的城门,若是没有大人你的命令,谁也别想让老苗开一个缝。”
“城南有再成,老夫自然是不担心,再成也不用太过于担心,别看董家军来势汹汹,可是董士选这小子绝对不会拿他董家军往死里打。前段时间攻城,你也看到了,都是些杂牌军,估计都是被董士选收编的汉人世候的家兵。”
“大人英明,老子还说这帮兔崽子怎么就这么不经打了,然来只不过是一群瘪三。”苗再成撇了撇嘴,仿佛和这帮杂牌军打仗丢了他的脸。
“再成,慎重。”李庭芝喝了一声,严肃道:“董士选可不是傻子,这小子养精畜锐呢。既可以消耗我们的兵力,又能够消耗他对手的兵力,一举两得呢。”
“给老夫看好城南了,若是被董士选hún了进来,老夫不会放过你。”
李庭芝一旦发火,苗再成只好唯唯诺诺说道:“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加紧巡察,不过末将奇怪,城内的百姓怎么突然间都变得如此有秩序?”
“不该问你的你不可问,给老夫守好城。”李庭芝摇头,道:“你们城南的武备和后军是否还充足?”
“哼,他董士选知道用杂牌军,老子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苗再成自豪说道:“精锐的禁军就刚开始几天出手,其余时间都是禁军、厢军和乡兵hún编,这些天下来,一些厢军也有了担当。”
“那就好,还要尽量减少士兵的伤亡,要知道为将者一个命令就可以决定数千将士的伤亡,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谨慎。”李庭芝点头,道:“你要什么尽管跟老夫说,老夫什么都不缺。”
“缺什么?”苗再成挠了挠头:“饷银不缺,还有什么出战补贴,军粮不缺,将士们都能吃饱饭。”
“军备不缺,弩箭堆积如山,不过、不过……”
“看你小子。”李庭芝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不就是想要土罐子吗?人家姜才、许文德、施忠他们也一起跟你守城,怎么他们的土罐子就没用几个,你的都用了一半?”
“大人这可就要去问该死的董士选了,”苗再成理直气壮说道:“凭啥他东门不攻、北门不打、西门不围,就盯着我们南门不放。”
“就算是董士选不长眼睛,你也不用一下子扔了一百多颗土罐子啊?真是兔崽子卖爹田心不痛,老夫这点家业,迟早都要被你败光了。”
“这个,不就是弟兄们扔得爽快了,下次老子让这帮兔崽子小心一点。”
“放心,老夫过些日子,再给你调三百颗过来,省点用,这东西都是张大人好不容易存下来的。”李庭芝郁闷的看了看苗再成,都一把年纪了,还这样耍无赖。
“英明莫过于大人了。”苗再成高兴起来:“有土罐子助阵,鞑子来再多也不在话下,城南就交给末将了。”
“现在别牙齿轻轻,到时若有什么不妥,老夫定然饶不了你。”
在苗再成的承诺加肯定声中,李庭芝才离开城南,城南是董家军主攻的一处,突然是刚开始的那几天,每天伤亡都接近一千人。
扬州,安静得似乎成了一座死城,今天是假日,百姓都被局限于一个地方,街道上没有人,偶尔有巡查队的厢军hún合乡兵的士卒前来询问李庭芝的身份,自然有范友信前去应付。
突然,安静中传来一阵阵笑声,李庭芝仔细听了一下,顺着笑声走过去,然来是一处小巷。
“我来一手。”一个洪亮的声音打动了李庭芝,李庭芝不由向小巷走过去,然后刚到了路口,不知从何处走出了两个手执大刀的乡兵,乡兵谨慎的看着李庭芝和范友信,还有他们身后的shì卫,左手还拿着一个竹子做成的哨子,只要发现有一丝不妥,就把竹哨子放到嘴里吹响。
“请诸位出示腰牌。”其中一个乡兵拱了拱手,道:“今日是假日,若无特殊情况,不允许离开住地,请诸位出示腰牌。”
护卫刚想说话,范友信连忙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腰牌递给乡兵,道:“两位莫要担心,我们只是在路口看一会就走。”
李庭芝也从身上掏出一个腰牌,递过去道:“在下李庭芝,这是老夫的腰牌,老夫不过路过而已,还请两位莫要宣张。”
“啊?”两个乡兵不由自主叫了起来,李庭芝和范友信哪里还能阻挡得住,两个乡兵“噗通”的一声,已经跪了下去。
“小的、小的有失远迎……”
“好了,好了。”李庭芝和范友信亲自扶起两个乡兵,笑道:“什么有失远迎,老夫只是经过这里,看到里面tǐng热闹的,才过来看一下,你小子怎么迎。”
李庭芝说得轻松,两个乡兵虽还是双脚发抖,可是已经站了起来,不过此刻又有几个乡兵谨慎的围了上来,领头的是厢军的一个士兵。
“李大人、范将军?”厢军的士兵一下子就认出两人,尴尬道:“在下扬州厢军小兵胡不归,奉命前来娘热巷送食物和维持秩序。”
“好了,好了,你们别宣张了,要不然老夫就走了。”李庭芝严肃起来。
众人不敢出声,李庭芝也不进去,就在旁边看着,一个高大的汉子,吹着热闹的嘀哒,都是熟悉的旋律,大伙也跟着哼了起来。
“那个小娘子叫什么名字?”李庭芝好奇的看着一个矮小的小丫头,正带着乡亲蹦蹦跳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欢乐的小曲。
“大人,小丫头叫做梁雅,是我们小队的小队长。”胡不归又把刚才的经过给李庭芝说了一下,最后道:“这小丫头可不得了,可把娘热巷百姓的心都征服了。”
“然来是她。”李庭芝看着小丫头笑了笑:“这倒不奇怪了。”
“咦?大人莫非还认识她?”一旁的范友信吃惊的看着李庭芝,想不到他还会和这样的人有交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丫头人小鬼大啊,友信可不知道吧?这丫头可是户曹司的官差,颇得闫老的爱护,”李庭芝说道:“她进入户曹司的第一个月,就为扬州多收了七万多两银子。”
“若不是董家军围城,相信现在远远不止这个数字,当初友信是曾到过江陵的,是否有听说均州书院还教授算术、医学等学问?”
“那倒没有。”范友信摇了摇头,他到江陵、均州,有点走马观huā的样子,至于再仔细的东西,他还真没认真研究。
李李庭芝也不打扰他们,看了看时间离开了娘热巷,一边走一边说道:“听闫老说,这小丫头只在均州书院学了两年算术,那这样说来均州书院可真不得了。”
“可不是,末将在江陵、均州所见,无一不是出奇之事,无一不是闻前所未闻之事。”范友信有点不敢相信:“末将有时候甚至会认为,张大人并不是这个世上的人。”
“呵呵,范将军谬论。”李庭芝笑了笑,道:“张大人是在下一手提拔出来,老夫一直看着他不断成长,当初又是老夫一手所救,再说张贵若不是这个世上的人,难道他还真是天上的神仙?”
“在下岂不知。”范友信苦笑,道:“或许真是天上的神仙也不一定。”
“君实,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不是君实的帮忙,老夫早已是手忙脚乱。”回到扬州城内一处隐蔽的角落,李庭芝满怀歉意的看着一脸憔悴的陆秀夫。
陆秀夫摇了摇头,道:“君实得大人提拔,常怀感恩之心,如今可以为大人效命,是君实的荣幸也。”
“大人为国为民,殚精竭力,在下只不过是尽些微薄之力也,又岂有苦之言。”
“君实还是如此。”李庭芝摇了摇头,道:“不居功、不骄不躁。”
“今日老夫所见,偌大的扬州城,就像一座军纪严密的军营,令出所致,无不听从,就连老夫和范友信将军的腰牌都要检查。”李庭芝感叹道:“如今扬州粮食充足、军备不慌,百姓同心,就算董家军费尽心思,也想不到扬州竟然会是如此。”
“两年多不见,君实的才干早已超过老夫,老夫所不及也。他日扬州解围,老夫一定上书朝廷,迁君实为朝廷工相公。”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陆秀夫连忙拱手道:“此乃非在下的功劳,乃张大人之功劳也。”
“再说在下乃奉张大人之命前来扬州,本来就犯了朝廷的法令,若大人上书朝廷,岂不是把君实推向火炉。”
“那老夫让张贵那小子上书,为朝廷推选人才之美事,料他不会不听老夫的话吧?”李庭芝颇为坚持。
陆秀夫苦笑,道:“大人还记得当日在下来到扬州,不是带了一群年轻的学子?”
“正是,莫非此事和他们有关?”李庭芝疑huò的看着陆秀夫,道:“一帮乳臭味干的学子,能做什么?”
不想马上想到了年幼的梁雅,尴尬道:“不过也难说,张贵那小子总让人看不透。”
“一年多前,张贵创立了一门学说。”陆秀夫沉思了片刻,才道:“名为统筹学,言通过对目标分析,选择适当的办法来联系各部分之间以及目标之间的联系,进而研究出一种方法解决问题,寻找出最优决策。”
“用在扬州之中,更是一个复杂的关系。”陆秀夫艰难解释,道:“我等前来扬州时,张大人曾经说过,扬州决胜之事,不外乎人和物。”
“百姓其实最好组织,由官府牵头,又有厢军、乡兵协助,根据地理化为无数的区域,每个区域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批人,以防他们之间相互勾结。”
“而物方面,则需要统一调度,统一使用,由最高统帅分发命令,不因人而异。”
“然而,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些人就是之前在下带到扬州的那批学子,他们是均州书院第一批统筹学的学子,如今只不过学了半桶水而已。”
“在下相信,若是有更多的时间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做得更好。”
“张贵,天纵奇才也。”李庭芝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这个天纵奇才的张贵,正皱眉苦脸的看着一张巨大的地图,来自各地的信息迅速传到均州,然后变成地图上的箭头。
“伯颜大军不知踪影?”张贵死死的看着杜浒,大声道:“伯颜大军竟然已经消失?探子,该死的探子,应该枪毙。”
“矮张,你听老子说。”杜浒拍了拍张贵的肩膀,道:“不用你小子出手,这批探子已全军覆没,伯颜大军又不是死人。”
“嘭”的一声,张贵狠狠的敲打在桌子上,振起了一股灰尘,一直以来他对杜浒的奎祀军太过于依赖,对于卢方的商队也寄以厚望,然而他忘记了他的对手是伯颜。
是历史上大败贾似道军于丁家洲,收降太平州、滁州,下建康,陷临安,俘宋帝、谢太后等北还,取宋地三十七府、一百二十八州、七百余县的伯颜。
伯颜大军的消失,从明处转向暗处,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
“大人稍安勿躁,鄂州的吕文焕和张弘范行军缓慢,如今阳逻城堡守卫森严,兵多将广,又有马宣、二将军等水师接应。”
“只要阳逻城堡没事,鞑子的战船就不能随之南下接应,鞑子大军没有战船,那大江南岸应是无碍。”
“所以鄂州méng古汉军的目标应该是汉阳、黄州、蕲州、江州、安庆、等淮西之地,以打通和扬州董家军的联系,淮西有夏贵夏大人在,夏大人乃一时重将,淮西军又是英勇善战,吕文焕和张弘范想取淮西之地,恐怕不易。”
“其次就是扬州,扬州城池坚固,又有李大人、范将军、姜才将军、苗再成将军,再加上大人你一直对扬州倾尽心血,扬州之固,比淮西有过之而无不及。”
“伯颜大军虽消失,然后无论大军出现在哪个战场,对总体的战局都影响不大,大人需要知道的是,我均州军应该何时出军。”
“而四川,只要钓鱼台还在,鞑子都只能慢慢跟着消耗而已。”
吴澄侃侃而言,经过小半年的锻炼,吴澄已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参谋人员,遇事不慌,头脑清晰,分析入微。
“贾似道令孙虎臣以步兵七万次丁家洲,夏贵领战船二千五百艘横列江中,元将伯颜来攻,夏贵不战而逃,直奔庐州。次年,以淮西地降元,世祖忽必烈授以参知政事行中书省事。”张贵想起夏贵的归宿,不由有几分心寒,虽然如今淮西也勉强算得上固若泰山,然而张弘范、吕文焕又岂是省油的灯。
夏贵之所以在去年的阳逻城堡战争时不降,张贵认为是还没到时候,如今大军虎视眈眈,一旦宋军失利,夏贵会不会再次把淮西当作资本,如历史上一样投靠鞑子。
如果淮西有失,鞑子三军汇合,任凭扬州再牢固,也是危在旦夕,到时自己再出兵相助,也不过徒增伤亡而已。
张贵可没信心凭借手中三万均州军和鞑子直接对抗。
“幼清,若你是伯颜,你会从哪个地方突破?”张贵看着吴澄,突然问道。
“不知道,”吴澄摇了摇头,老实说道:“不过在下知道,无论鞑子从哪个地方突破我军防线,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地方。”
“健康”张贵吃惊的看着吴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