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馆一楼喝着小酒的杨大,差点没打破盘子,三下两下跑到杨坚身边,杨坚在五人中年纪算小,但也老大不小了,只是这坏脾气成了他的标志,杨大是杨府的老人,在杨府待了十几年,对杨坚的脾气比他自己还熟悉。
“老爷,什么事?”杨大估计是跟杨坚时间长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小。
杨坚劈头就问:“管家呢?管家呢?”
杨大苦着脸,道:“老爷,小的只负责跟您身边,至于管家,不是在府上,就是在店里,也没一个准。”
“去,去点将台的店铺。”杨坚说完就往酒馆外跑,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半百老头。
杨大连忙跟上:“老爷,您稍等一下,轿子马上就来。”
“快跟上,都什么时候了,还坐什么轿子。”杨坚吆喝道:“给老夫放开腿。”
杨大有点奇怪,往日老爷也不是这样,只好追上去,问道:“老爷,是不是店铺里出了什么事?”
杨坚摇头,道:“老夫怎么知道店铺除了什么事?老夫连开了什么店都不知道?”
杨大更加奇怪了,道:“老爷,点将台那边的店子,不是开了一家铁器铺吗?那老爷急急忙忙赶去,为的却是何事?”
杨坚咬牙,怒道:“该死的管家,要把那家店卖出去。”
杨大连死的心都有了,老管家卖店铺,没有您的同意敢乱来吗?不过还是劝说道:“老爷在江陵,大大小小店铺都有几十家,那个小地方,老爷何必为了一家小店生气呢?气坏了身体夫人又要找小的麻烦了。”
“再说老爷那天不是跟管家说了吗?些许小事,莫来烦我?让管家斟酌着处理。”
“看来管家平日没给你开小灶?拿了管家不少好处吧?”杨坚奇怪的看着杨大,怒道:“老夫就怕管家人老了,斟酌不成,处理不好。”
“快,给老夫跑快几步。”杨坚催促道:“你先跑过去店铺里,若老管家要卖铁器铺,说什么也不同意,等老夫过去再说。”
杨大没有办法,只好吩咐其他随从跟上,自己当街跑了起来。
杨坚年纪毕竟大了,等他气喘吁吁的来到店铺时已接近天黑,店铺里大小掌柜、伙计都在等着杨坚的到来。
等杨坚到了店铺,盖头就问:“杨义,管家呢?”
也难得杨坚还记得铁器铺的掌柜,杨府对这些掌柜也算不薄,每年都要和他们见一次面,能记起来也是正常,刚才只不过是气晕了头。
杨义是铁器店铺的掌柜,见杨坚脸色不善,连忙道:“老爷,管家和一个客商去怡和楼了。”
“杨大,你马上过去怡和楼,让老管家不要卖。”杨坚大声吩咐。
“对了,老爷真是要卖掉这家铁器铺吗?”杨义浸yin铁器数十年,还真舍不得这个他一心经营的小店,忍不住道:“小的看到点将台附近很多店铺都卖出去了,老爷是不是也要卖掉呢?”
“谁说要卖了?给金山老子也不卖。”杨坚怒道:“给老夫好好守着,没有老夫的同意,谁敢卖掉铁器店?”
“老管家说了,这铁器店一个月赚不了几两银子,还不如把他卖掉。”杨义小心翼翼说道:“听说那个客商可以出一千两银子盘下这铁器店,管家有点心动了。”
纵使杨坚家大业大,不过听到一千两银子时也不由有点心动了,怪不得管家想卖掉这铁器铺,这铁器铺一个月也不过赚三五两银子,就算生意最好的月份,也不过是赚七八两银子,这一千两银子,足够这铁器铺十几年赚了,这也难怪管家心动。
其实别说铁器铺,就算是所谓家大业大杨坚,一年中富余的钱也不多啊。这一千两银子,实打实的一千两银子,实在让人眼红,怪不得向来吝啬的老管家,竟然舍得跑到江陵第一楼怡红楼。
杨坚想到这里,反而冷静下来,问道:“杨义,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杨义沉思了片刻,道:“老爷,小的虽不敢肯定,但小的可以肯定,对方也是铁匠,而且手艺不在小的之下。”
“铁匠?”杨坚更加疑惑了,一个铁匠,竟然敢出一千两银子,买下一个铁器铺,这是他们十几年的收入。
杨坚越发相信,这些来自均州的商家,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毕竟长时间不理世俗小事,不知道现在江陵的店铺是什么情况,只好继续问道:“杨义,你在铁器铺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认为对方出大价钱买下这铁器铺,凭什么就认为可以赚到钱?”
“是否有一种,可以迅速能够赚到钱的物品?”杨坚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也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这个,请饶恕小的见识浅。”杨义摇头,道:“铁器铺里卖的最好的就是菜刀和锄头了,一个月最好的时间也不过是十两银子不到。”
“请恕小的无能,不能为老爷赚更多的银子。”杨义沉思了片刻,道:“或许,不开铁器铺,开其他店铺,说不定能赚到?”
杨坚摇头,道:“这怪不得你,不过对方能出这么大银子,必有蹊跷。”
“老爷说得对,小的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杨义也糊涂了:“这世道,别说十几年,就是三五年也说不清楚,对方凭什么就看好江陵?”
鞑子在大江以北,打了一次又一次,上次若不是张大人偷袭了鞑子的后营,说不定大江就守不住了,大江若守不住,这江陵还能守住吗?
杨义有点委屈:“去年刚打完了一场大战,粮食又涨了一半,可是……”
杨义就是一个委屈的小白领,打算跟老板申诉人工低,买房子不容易,连生活也比较苦难,但想到眼前之人是老板的老板,于是半路截住了嘴巴。
“等新粮上来,粮食肯定要降价了。”杨坚难得和下人说这些好话,安抚他们的情绪。
“那可不一定。”旁边一个小工,见杨坚也没有了往日的坏脾气,鼓起勇气道:“小的听说,均州城的三大粮商都已到了江陵,准备大肆收购粮食呢。”
“小瓶,不得胡说。”杨义斥骂了他一句,转头道:“老爷,小瓶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说均州、房州的粮食可以买二两银子一旦。”
“现在荆湖的粮食都已卖到二两了,”小瓶脾气有点犟,不服气道:“是三两,不是二两。”
杨坚挥了挥手,让杨义不要责怪小瓶,好声好气问道:“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
“乡下,现在乡里都知道了。”小瓶呐呐说道。
杨义连忙补充道:“小瓶前几天回了老家。”
“你说一下怎么回事?”杨坚彻底冷静下来,杨坚表面上脾气暴躁,其实底下跟袁翟一个样,无非是借助表面的暴躁掩盖他的智慧罢了。
一个能够在江陵五大世家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世家,虽然有他固有的传承,但没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没有他相对应的智慧,能保证杨家在江陵的地位。
作为杨家的掌舵人,杨坚从年轻时就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用脾气急躁来掩护自己,暗中发展。
当其他世家卖力的去收购土地时,他却把店铺开在了江陵的每一个角落,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举动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但他却固执的认为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如今,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自己的一次机遇。这也是他在酒馆里听到点将台的店铺将会又大发展时,才急躁的跑过来的原因。
“小瓶是吗?”杨坚柔声问道:“你来铁器铺多长时间了。”
小瓶侧头想了片刻,身边的杨义实在忍不住,道:“回老爷,小瓶来了店里差不多三年了。”
“哦,很不错。”杨坚点头赞许道:“三年了,学到了不少手艺吧?”
小瓶这次很快就回答,想必他幼小的心灵还保持了固有的倔强:“回老爷,杨掌柜教的活都会了,就是干不好。”
“呵呵,”杨坚笑了笑,这才问道:“你前几天回家,都遇到什么好奇的事,给老夫说一下。”
“老爷,”小瓶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粮商的伙计到俺家里,跟俺爹娘说只要把粮食卖给他们,他们可以给三两银子一旦。”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杨坚好奇问道。
小瓶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份均州小报,递给杨坚道:“小瓶会几个字,平时也看这免费的小报,上面都有均州三大粮商的标志,很好认的图案。”
杨坚接过来,看了一眼,只见头版就是介绍均州三大粮商,从他们的发展到壮大,然后每个粮商都用彩色印刷了几个醒目的图案,意思是说看到这个图案就是他们店家的标志。
小报上的内容很简单,就说今年荆湖地区的粮食大丰收,均州粮商不会趁机打压粮价,反而会提高价格放开收购粮食,再多也不怕。
最后还有荆湖置大使、均州节度使、招抚使、均州军军头张贵的发言:均州、房州粮价保护价最低为三两银子一旦,如发现低于此价格收购粮食,则欢迎到均州户曹举报。
举报有奖励。
杨坚揉了揉脑门,他也知道均州小报向来在百姓之间流传,但是他们作为五大世家的掌舵人,自然不会关心这些小事,甚至连均州小报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他们传承了“象山学派”的高傲与尊贵,他们看不起低沉的文化,他们认为文化,向来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才配拥有。
看了一下日期,这份报纸却是早几天就已经发布。
“小瓶,你还有其他时间的小报吗?”杨坚突然灵犀一动,他还真想看一下张贵对江陵到底有没有野心,他从这份报纸上能看出张贵的态度是非常诚恳。
“老爷,”小瓶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叠小报,道:“这些都是半个月前的小报,因为小报上有识字的专栏,所以小的才保存了下来。”
杨坚看了一眼,很快就发现所谓的识字专栏,在正面的一个角落下,一个画得滑稽的小人,装模作样的念着字。
这一期教的正好是一个粮字,上面用一些很丑的弯弯曲曲的文字标识,杨坚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只好问道:“小瓶,这些文字是怎么回事?”
小瓶愣了一下,尴尬道:“老爷,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听到那些粮商的伙计说,这些小文字连在一起就是这个字的读音。”
见杨坚困惑的表情,小瓶继续道:“听说均州书院的小学子,刚进书院就先学这些小文字,学会这些小文字之后就能认识很多字了。”
“那些伙计说均州书院的本子上每一个字都用这些小文字标识呢?用不了三个月就可以把三字经念好了,还劝说小的到时到书院学习呢?”
“什么?”杨坚吓了一跳,说不话来,这些看起来丑陋,突兀的文字,竟然能够使得一个孩童三个月能够认识三字经上的文字?
杨坚突然感到一种无力感,无力的翻着均州小报,上面详细的介绍了均州、房州两地的发展,官府的方向,还有就是关于蒙古人的认识。
“老爷,”杨大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道:“不好了,不好了。”
杨坚正愤怒着呢,见杨大如此鲁莽,大怒:“囔什么囔,成何体统,有话难道不能好好说吗?”
“是,是,”杨大挨了骂,但却不敢发怒,低声道:“老爷请息怒,小的赶到怡和楼,老管家已经不在了,问了怡和楼的人,说老管家笑嘻嘻的和一个陌生人走了出去,小的,小的认为老管家肯定是把铁器铺买卖了一个好价格。”
“说什么不能大声点吗?这么小声说给你自己听吗?”杨坚正在火头上,杨大的话就听了一半,刚好听到老管家把铁器铺卖了一个好价钱。
杨大连死的心都有了,大声小声都不行,只好又重复把话说了一遍,大家都低头不敢吭声了,就连小瓶,也蹲在一个角落不敢出声。
杨坚恼火的把手中的小报无意识中挥舞了一下,最后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忍了下来,柔声道:“小瓶,这小报老夫先拿回去了,你明天过来府上取。”
小瓶正想说话,杨义摇头道:“老爷,这小报拿去就是了,还取什么取。”
“什么,难道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杨坚见杨义也学着别人家拍马屁,就是一股气。
杨义哪里还敢说话,小瓶忐忑说道:“老爷,小的家里还有一份,这份给老爷,给老爷。”
“这小报怕不便宜吧?”杨坚刚才显然没听到小瓶说的这份小报是免费的话。
小瓶摇头,道:“老爷,这是免费的?”
“免费的?”杨坚以为小瓶讨好他,不悦道:“难道你年纪这么小,也跟着大人说谎吗?”
“老爷,真的是免费的。”小瓶委屈,道:“有时候塞到手中,有些人不要,小的就捡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呢?”杨坚都快要疯掉了,都怪自己平日只和五大世家来往,吟诗作对,不理世事,现在这么一对比,自己怎么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老爷,这个小的倒听说有这么一回事。”杨大见立功的机会来了,赶紧道:“听说那些商人在小报上登广告是要给钱的,而且价格不菲呢。”
杨坚指着三大粮商,问道:“是这些消息吗?”
杨大点头,道:“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其他很多商人,都在小报上登广告呢?生意可好了。”
等杨坚回到府上,早已天黑。老管家一脸尊重的守在门房,见杨坚走进,连忙拱手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铁器铺……”
老管家年纪大了,说到这里喘了喘气。杨坚一阵抽搐,差点站不稳。杨大连忙扶住杨坚,道:“老管家,你就说快点,铁器铺究竟怎样了?”
“老爷,”老管家忐忑道:“小的没答应卖,不过答应了跟对方合作。”
“嘘。”杨坚吸了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
然而杨坚毕竟是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这一路狂奔,身体也累坏了,听老管家这么一说,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杨坚平素应酬也不少,家人都已吃完饭,可怜杨大比杨坚更加劳累,这样也不分主宾了,两人和一些伙计,三下两下拔了一大碗米饭,杨坚才发现这大米饭怎么就比往常香了几十倍呢?
老管家看得莫名其妙,耐心的等杨坚吃完饭,最后才跟杨坚来到书房,从怀里掏出一份契约,道:“老爷,这事小的越轨处理了,您看一下,若有不明白之处,小的给您说一下。”
杨坚点了点头,示意老管家找凳子坐下,自己细细看了一下契约,里面说起均州铁器铺与江陵铁器铺合作,均州铁器铺提供技术、工艺和产品,江陵铁器铺提供人力和原料,当然还有店铺,双方占比例各五成。
“还好。”杨坚默默的看着这份契约,觉得自己总算是抓住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错过了怕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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