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刘垓明明是排行第五,为什么自己总称呼他为六儿?
他发誓,发誓一定要为刘垓报仇,用仇人的血,用仇人的肉,用仇人的筋骨,慰安刘垓的在天之灵。
刘整轻轻的抚摸着地图傍边的神道碑铭,刘垓自幼聪颖,勤奋有天赋,但偏偏对他大哥征战沙场极度羡慕,这次自己熬不过他才把他带了出来,然而却想不到这竟然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六儿。”刘整轻轻呼唤,仿佛能从神道碑铭中将他唤出来,这是刘垓留给他最后的物体了,可怜自己征战一生,却连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也不能保住性命。
这是他的秘密,五十年前,正当他失意之时,一个红尘女子,给了他最大的慰藉,然而,自己终究是离开,留下了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小孩,当年自己承诺成功名就时一定回去娶她,然而当自己真正功成名就时,自己却来到了遥远的宋国,后来又降了大元,自己也曾经派人回去找过他们,但却依然没有踪迹,若这个孩子能长大成人,也是白发苍苍了吧。
刘整的心在流血。六儿,长得跟他的从来没见过面的大哥一模一样,刘整认为这是上苍赐给他的宝贝,他要用一生去弥补。
或许是为了补偿他心中的内疚,又或许是为了减轻他的罪孽,他对刘垓的爱,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个人。
“六儿,”刘整喃喃说道:“爹爹对不起你。”
刘整双眼有点空洞,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难道为了生存下去,人真的可以去做任何事吗?
刘整没有答案。
他已经是这样做了,为了活命,他投了宋廷,还是为了活命,他投了鞑子。
古城堡外,是滔滔的白水河,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把刘整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从来没有过的疲倦,充斥了刘整的每一个细胞。
生又何哀,死又何防,只不过就如眼前的刘垓一样,终究会化作一否泥土。
“报仇。”刘整泪流满面,紧紧掐住双手,十多年前,大宋没能杀死自己,然而,十多年后,大宋却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若是有得选择,他又应该如何去选择。
当年胁同投降的三十万百姓,残存至今的又有多少?
“我好恨啊。”刘整迷糊的双眼,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窗外,是一片蓝天。
张贵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大元朝虽只是刚收复了六堡,但也不至于这样?中和堡的蒙古军在监督樊城,樊城的每一个动静都逃不出他的眼睛,然而直到现在,还没有蒙古骑兵过来狙击,也没有蒙古骑兵过来把他们堵住。
“大人,”李成大声叫道:“中和堡很快就到了。”
李成是一个不安分的家伙,满脑子都是军国主义,杀人和被杀是他最喜欢做的事。
“给老子快点。”张贵可不会认为中和堡的蒙古军善良得让樊城士卒随时出入,若不是另有阴谋,就是蒙古人已经在调兵遣将,自己动作再慢点,估计就会被封锁在鞑子的城堡阵之内。
郭平突然停了下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后方。
突然一个翻身跳下马,俯下身去,仔细听了一下,脸色大变:“大人,后面跟着一伙骑兵,人数应该不会超过三百人。”
“***,我就说了蒙古军就没这么好人。”张贵郁闷的看着不远处的古城堡,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也要促进一下那个老头的生理年龄生长才行。
刘整是怎么死的呢?史书上记载得清清楚楚,刘整破了襄樊后,回到上京上奏忽必烈大汗:襄阳破,则临安摇矣。若将所练水军,乘胜长驱,长江必皆非宋所有。
忽必烈给他升了官:行淮西枢密院事,驻正阳,夹淮而城,南逼江,断其东西冲。到了十二月,诏整别将兵出淮南,整锐欲渡江,首将止之,不果行。
首将就是丞相伯颜,不让这老小子渡江,刘整失声曰:“首帅止我,顾使我成功后人,善作者不必善成,果然!”
其夕,愤惋而卒,年六十三。哈哈,被气死了,这老头几十岁了,绝对是心脏不好,张贵不算计他,这不是白穿越了一趟。
“离我们有多远?”张贵在想,是不是想办法让后世给他快递一付望远镜过来?
郭平又不是神仙,有了顺风耳哪里还有千里眼,摇头道:“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距离应该还有点远。”
江湖传言,不是有些高手能趴在地上听出敌人的距离吗?看来要不是江湖传闻有误,就是郭平的本领不到家,但郭平能听出大概的人数,估计还是有一定水平,只要比自己强多。
张贵实在是不忍心放过这个机会,让这老小子回鹿门山了,自己日后说不定后悔死,这老小子不是自己人,万一襄樊守不住了,没有这老头挑拨,忽必烈说不定没这么快下定决心,于是暗下决心,道:“郭平,你带一半弟兄与吕武留下在这跟蒙古骑兵缠斗,最好就不要与鞑子交锋,半个时辰若老子还没有回来,你一定要带他们跑路。”
“那大人你呢?”郭平没有担心自己的情况,反而追问。
张贵迟疑了片刻,还是最终说道:“刘整,年届六旬,又是老年丧子,本来不应该下井落实,只是这人实在是对我大宋太危险了,襄樊乃至大宋局势糜烂至此,与此人有莫大关系,老子非得见他一面,问他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屠杀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郭平摇头,道:“大人,莫不要忘了此人原就不是我大宋子民,虽比不上三姓家奴亦不远咦,大人那是枉费心机,而且刘整都已经六旬,什么事也看得很快,生死毕竟如浮云,末将认为大人那是枉费心机?”
“嘿,嘿,”张贵笑了笑,道:“还不一定呢?”
“既然这样,还望大人小心。”郭平拱手示意,然后看着张贵离开,才转身策马,大声道:“兄弟们,给老子跑起来,也好让***蒙古人见识见识一下咱们魁字营的威风。”
“郭大人,”吕武愣了下,赶紧策马追上去,道:“我等只有五十人?”
郭平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大声笑道:“谁说人少不能欺负人多,弟兄们,长威风的时刻到了,杀敌报国的时刻到了,给老子跑起来。”
“魁字营,冲锋。”闪亮的马刀,在阳光中耀眼得很。
吕武咬了咬牙,策马跟上去。
“嘟、嘟、嘟”,响亮而急促的号角声吹响,把刘整从中唤醒,刘整的大儿子,古城堡千户刘垣走进来,迟疑道:“父亲大人,外面来了一队宋军骑兵,指名要见父亲大人?”
刘整疑惑的看了一眼刘恒:“对方是谁??”
刘垣摇头,道:“父亲大人,儿子不知道。”
“怎么会知道我在古城堡?”刘整更加疑惑,但很快又醒了过来,刘垣骁勇,曾经和自己一起在通泉把昝万寿打得落花流水,但为人憨厚,不善思考。不若埏,管军万户;均,榷茶提举;就连孙子刘克仁,也已经当了知州。
果然,刘垣很抱歉摇头,道:“父亲大人,儿子不知道。”
“好,不管他是谁,咱们父子两去会一会他。”刘整站起来,道:“憨儿,你去准备一下。”
刘垣很高兴离开,他知道父亲痛爱刘垓,但由于自己纳言,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劝说,现在看到父亲提起精神,自己也非常高兴。
张贵吩咐李成仔细警戒,然后才不安的看着古城堡,万一出来的人多了,自己赶紧撤走,亮他们也追不上,无论什么时候,还是保住性命要紧,人啊,还是不能冲动啊,暗地给自己提醒。
刘整不用张贵等,很快,古城堡大门咯吱一声打开,里面孤零零的一个人策马出来。
“好胆。”纵使张贵认为自己胆子不小,但和刘整这一比较,反而落了下风。
张贵连忙迎上去,在马背上拱手道:“后学末进张贵张至诚,见过武仲先生。”
张贵之所以不唤其名,直接称他字号,不过是想唤起某人的回忆罢了,想必这老头在大元朝也郁闷坏了吧,被人直接换来换去当狗溜?
果然,刘整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问道:“你就是均州矮张?”
不怪张贵形象和江湖传言相差太大,怪的就是张贵这人名声太响了,袭击工场,诱击水师,突进襄樊,有哪件事是大宋的将领这几年能做出来的呢?
“你就是邓州穰城刘整。”张贵也不客气,反正就已抱定心思过来惹他生气,何必跟他善意?
“好,你果然是均州张贵。”没想到刘整大笑,仿佛是听到一件非常开心的事,邓州穰城,这是多少年没有听过的笑话。
“自然,老子行得正走得正,堂堂正正的大宋百姓,正儿八经的汉家儿郎。”张贵大声道:“不像某人,三姓家奴。”
刘整却仿佛没有听到后面一句话,慢条斯理道:“你冒险出城,不会是专程来找老夫麻烦吧?”
“你说的对了,老子就是专门找你麻烦。”不过这话只能私下说,表面还是要做功夫才行。
“闻武仲先生年老丧子,后学于心不忍常凄凄。”张贵看着已白发苍苍的刘整,哪里还有赛存孝的威风,突然觉得内心不忍。
旁边李成见状,大声道:“老头,我们大人是给你送礼来的了。”
李成说完,就把手中的汗衫抛了过去,张贵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拱手道:“此乃张某之心意,还望武仲先生见谅。”
见刘整疑惑的打开汗衫,脸色刷的一下变青,张贵看着对方脸色不同,连忙道:“武仲先生既然不打算挽留,张某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啊。”
“噗嗤”,刘整喉咙一甜,一股热血喷涌而出:“竖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