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连续下了四天的雪了,一大早,街上还开着路灯,赶着上班和送孩子上学的市民在离家以前,一个个都给自己裹上了厚厚的御寒衣物和手套,放眼看去,整条街上的人似乎都臃肿了一圈。
虽然勤劳的环卫工人很早就已经把马路上的积雪清扫了一遍,不过在这样的天气里,湿滑结冰的路面还是让行驶在上面的每一辆车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车速一慢,再加上激增的交通事故,整个首都的交通在这个时候也和人一样,一下子好像胖了两圈,变得迟钝和臃肿起来。就连平日里挂着各种特殊牌照的车辆,在这个时候,似乎也老实了许多,在马路上少了一些让交警为之侧目的拉风的身影。
街上的行人控制着自己脚步的幅度,小心翼翼的走着,站在公交车站台上的年轻的上班族们明显比平时拥挤了许多,一个个在轻轻的跺着脚,把脑袋缩在帽子和大衣的衣领后面,嘴里呵着白色的雾气,一边抱怨着首都的交通,一边盯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老道的上班族们,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周围的人物,特别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都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留意,在上车的时候,一个个把身上的背包或公文包拽到了身前,用一只手紧紧的捂着……
每年的十二月到一月,也就是过年的前两个月,在燕都,是各种治安盗抢案件地高发季节。各地的派出所和居委会,也开始加大力度查起来外来务工人员的暂住证……
比起往年,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所以,在晚上看新闻的时候。在国内新闻部分,除了有关西部大开发地议题和各种讨论进行得轰轰烈烈以外。最多的,可能就是首都各机关单位上街铲雪扫雪地报道了!
……
在中远街的一个公交车站,一辆满载的公交车从远处缓缓驶了过来,车里面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车到了站,车后面刚刚下来了一批人。又一批人就准备往上挤了,挤到最后。上车的人身子都贴在了车门玻璃上,司机正要关门,一个提着菜篮子,拿着免费乘坐公交车爱心卡的老大娘从站台的远处跑了过来,一只脚站在公交车站台上。另一只脚已经迈上了公交车,车门关不了了,老大娘在那里扯着嗓子叫“里面地人。让一让,让一让,我要上车……”,司机无奈的看着她,“大妈,这里地人都等着要上班呢,您老拿着爱心卡,又不赶时间,是不是也给这些年轻人献一点爱心,后面的车马上就来了,您要不就等下一趟吧!”
“等什么下一趟,我家里的小孙子还在等我回去给他做早点呢!”老大娘一个劲儿的埋着头要往车上挤。
“完了,遇上这种老太太,今天路上又要耽搁十分钟,我上班肯定又要迟到了……”车上的上班族都抱怨了起来……
许多人地一天,就在这样的忙碌和拥挤中开始了。
中远街附近各高校的学生们,在天冷地时候,出校门的人好像也少了很多,往日热闹的中远街的各个电脑卖场和写字楼在这个时候也显出了几分冷清,最明显的,就是以前那些成群结队站在街边兜售各种光碟和CD包的小贩们在这个时候就像冬眠的动物一样,一场大雪过后就纷纷钻到哪里去睡大觉了,只有少数几个人把手拢在袖子里在街边缩头缩脑的招揽着生意。
前两天,中远街又开了一家大型的卖场,与周围那些电脑卖场比起来,这个卖场,卖的确是一个时髦而有些奢侈的玩意儿——手机!中远街的一个特性,就是什么赚钱就做什么。虽然一些官方媒体很有想象力的把中远街说成是什么ZH国的谷,但看着眼前的中远街,实在很难让在美国硅谷呆过的人把这个地方与硅谷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在美国的硅谷,创新和灵感是那里财富与发展的动力,而在中远街,虽然这里也不乏创新与灵感,但这里的创新和灵感,更多的,却表现在对市场的投机与随波逐流上,美国的硅谷在创造潮流,而这里,却在跟随潮流。每天这里都有新的公司开张,也有旧的公司倒闭,在网络大潮的苗头刚刚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显露出一丝端倪的时候,中远街的公司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现在在中远街,满大街的小广告和职业中介哪里,都贴满了招聘网页设计人员的告示,动辄两万以上的月薪,足以让许多人为之侧目……
中远街是躁动的,但离中远街不远的一个地方,却难得的保持了一分宁静。
远远看上去,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伏羲公司灰色中带着几分低调,质朴中带着几分古典韵味的七层楼的建筑就像是冰天雪地之中的一座中世纪城堡。
一夜的北风,让公司外面人行道两边的路上积下了一层厚厚的雪,人行道旁边光秃秃的树干上还挂着冰凌,而伏羲公司大门外面那块刻着公司中英文名称和LOGO的石头上却片雪不沾,以太极
,那条拖着黑色大尾巴的狐狸造型的公司LOGO在这个座城堡的徽章一样,更透出几分格外的精神与外人难以理解的神秘。
起了一个大早,手指有些僵硬,脸颊早已经冻的通红的几个老环卫工人此刻正在用竹竿仔细的敲打着公司外面人行道树干上的冰凌,以防止它不小心掉下来的时候伤到人。环卫工人们手中的竹竿一动,地上就是一片“扑”“扑”“扑”的声音。
虽然已经打扫这条路很长时间了,每天差不多都要路过一遍伏羲公司,算算也有好几百遍了,不过对这几名环卫工人来说。这伏羲公司究竟是什么一个公司,公司究竟是干什么的,依然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凭借他们的经验,这样一个地方。肯定很高档。而高档地地方。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不可能和他们这些生存在社会最底层的环卫工人们有什么交集的。在燕都,这样“高档”的地方有很多,就连这些环卫工们自己都不明白,以前一直以国家主人翁自居的他们。一直觉得自己是光荣地劳动人民一员地他们。曾被国家最高领导人亲切握手接见过地他们。曾经可以昂首挺胸走进这个国家权利象征地地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离所谓“高档”的地方越来越远了,那些***辉煌,装饰着漂亮玻璃或光滑大理石地购物广场和高级餐厅。似乎。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幻影一样,当这些幻影一不小心投射到他们身上。让他们发现自己一年的劳动所得还不够到这些地方买一件衣服或吃一顿饭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了走进去地勇气。这样地变化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地。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生了,但是当这些人发现他们一年地辛劳不光不够到这些地方吃一顿饭,甚至是他们这些主人翁许多人一辈子地积蓄全部拿出来还不够给某个地方的一个国税局的“女公仆”给自己地屁股做个整形手术地花费时,他们真的觉得自己变得渺小了……当然。至于那个“女公仆”为什么对自己地屁股那么在意。非要花上50去给自己的屁股做个美容,谁地大手可以经常覆盖在那张美丽的,填充了天然硅胶的漂亮屁股上。感受一下50万屁股美容所带来的愉悦手感与视觉享受,这个问题,可能只有天知道了。对这些辛劳地环卫工人们来说。他们更关心地,是今天的早饭要到哪里去吃。
“西街的那个卖油条地小摊儿怎么这两天不见了?”
“这两天不是在查暂住证吗,那个大嫂和她闺女一看就来燕都没有多久。搞不好现在已经被遣送回家了!”
“唉,你说这世道,人家远巴巴的跑来燕都想挣两个钱回去给老伴治病,这来了还没几天呢,一查暂住证,就把人给赶跑了,这不是叫别人回家等死吗?”
“反正人总有一死,早死早托生,这年头,咱们穷人这日子过得,已经差不多生不如死啦,早死了,下辈子还投个好胎,特别是得个什么绝症,早死早好,千万别进医院,这一进医院,就要家破人亡,自己等死,人亡了,家还不会破……”
“就可惜了那个闺女,多清秀的一个姑娘,上次见到地时候说是什么老乡介绍,要她去沿海的一个什么洗浴中心上班,那地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能呆地么?本来她还不想去的,这下子,唉……”
“还可怜别人哪,咱们还是先可怜一下自己吧,这样的鬼天气,咱们夜里四点多就起床了,顶着冷风,一直干到现在,热汤都没喝上一口,谁还能有咱们起的早?”
两个环卫工一边闲聊,一边干活,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伏羲公司的大门口,一个环卫工人刚刚发完牢骚,另一个环卫工人抬头一样,却指着伏羲公司大楼顶楼隐隐透出灯光的一间屋子笑了起来,“谁说没有,你看那间屋子,不是一直到现在还亮着灯吗,没准人家从昨天晚上干活就一直干到现在呢?”
“兴许是忘了关灯了,这间公司一般八点以后才会有人来上班呢,车进车出的,也不知道是干啥的,这些有钱人真是浪费,那样***通明的,这一夜得浪费多少电啊!”
“这样的地方你以为还像你我这样,在乎这么一点电费,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气派!”
“气派?你看这公司门口的这个狐狸标志,不就是个八卦吗?我这么没看出有什么气派的,和我家里挂的那个也差不多。”
“这你就不懂了,什么八卦,那是太极,就跟旧社会那些走街串巷的什么算命先生和铁口神断布衣神相什么的抬着的那块布上画的一样,这伏羲,传说好像也是一个神仙!”
“就你有文化,那你说说这公司是干什么地?”
“没准就是算命的……”
“算命的都能开这么大的公司了。你就吹吧……”
两个环卫工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工作,苦中作乐,慢慢的渐渐走远了,而刚刚两人说地伏羲公司里亮着灯地那间房间,此刻。正有一个人在里
色凝重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一份东西。似乎完全已经
从昨天晚上开始,曾醉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办公室。
就在昨天,趋近年末,国家统计局在媒体上发布了对今年ZH国经济的一个预计,按国家统计局的说法,虽然各省市在年末的各项经济数据还没有交上来。不过已经可以乐观地估计,今年ZH国GDP的增长将在100亿美元,ZH国FDI的流入量已经位居全球第三,仅次于美国和英国之后。而其总规模,则首次突破了5000亿美元的大关……
国家统计局的统计数据经媒体地渲染之后,让普通人看来。一切,似乎都那么的喜气洋洋。不能不说这是在时间上的一个巧合,同样是在昨天,伏羲公司一个由17名一流专家,学者与经济学家所组:=|题研究小组向曾醉递交了一份有关ZH国经济的研究报告,报告的主要内容是探讨ZH国经/|的评估。这个课题,在上次龙烈血来伏羲公司视察过以后,就确定了下来,龙烈血让曾醉领导的伏羲公司关注研究ZH国的经济安全问题,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命题,昨天那个课题小组所提交的报告,只是这个宏大命题的第一部分,也是宏观性的一个内容。
“ZH国的经.u|身碎骨的悬崖边上,确切的说,现在的ZH国经济,已经谈不上什么发展前景或是战略安全,而只面临一个问题,是生,或是死的问题,前景与安全是对生存者谈的……”当课题组的组长面色凝重的把那份研究报告摆在曾醉面前时,这是曾醉从课题组组长那里听到的第一句话。
虽然对报告的内容曾醉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而且曾醉也觉得自己对当今ZH国+=|这样的话从一个五十多岁的经济学家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当时的曾醉忍不住心里一惊,第一个感觉就是坐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把有些问题夸大了,而当曾醉翻开那份四十多万字的研究报告,面对着报告里那一个个理性而冰冷的数据与分析时,曾醉才知道,那个人的话根本没有半点夸张的地方,整整一夜,曾醉的整个心神都沉浸在了那份研究报告里,虽然房间内有着一流的取暖设备,但将报告上的那些文字一字字读下来以后,曾醉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这是一种发自骨髓的寒冷,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每个人对自己国家未来前途的迷茫与焦虑。
在曾醉的办公室里,一夜下来,桌上满满的茶水已经变得冰冷,阅读报告时前倾的身子和固定不变凝视的姿势已经让曾醉的颈部和肩部变得有些僵硬和酸痛,睁了一夜的眼睛中更是布满了一道道疲惫的血丝,但那份报告上的每一个字,在曾醉的眼中和脑子里,依旧是那么的清晰和沉重。
四十多万字的研究报告已经看到了最后一个章节,在台灯下,看着这份研究报告最后一个章节的题目——《巨龙的黄昏——缠绕在生死存亡边缘的ZH国经>充斥着冰冷的理性和经济学术语的章节标题不同,最后这一个章节的题目,包括里面的文字,作为一个总结,明显的,带有了课题小组成员强烈的感情与他们的那种迫切而火热的焦灼感和呐喊欲。
翻过一页,最后一章的第一个段落的文字跳入到了曾醉的眼中——ZH国的经济,在国人一起进入下一个世纪,有人说ZH国的经济还可以持续增长三五十年,还有人说下一个世纪是ZH国人的世纪,ZH国这条巨龙必将借着ZH国经济的发展而腾飞……所有的愿望都是美好的,但愿望却永远代替不了事实,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最冰冷的事实却只有一个,ZH国的经济,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在未来,迎接我们的,未必是温暖的天堂,也有可能是冰冷的地狱,在此刻,ZH国的经济巨轮,正以巨大的惯性,正走在一条向黑暗的深渊滑落的路上,天堂会在那里吗?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