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白昼特别的短,八点钟江之寒和顾望山从温校长家告别出来,天已经是漆黑一片。篮球场借着旁边路灯的光,还有一点点亮度。靠着大路的那一边,有个大概是住读班或者教师子女的小子正在练定点投篮。球打在地上的声音,砰砰砰,在静寂的夜里传出去很远。
七中这几年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这篮球场似乎是老七中唯一完整保留下来的一样东西,虽然两边的升旗台和高中教学楼已不复当日模样。江之寒前几天和温凝萃一起回七中闲逛,心里忽然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启动的这一番把七中翻天覆地的工程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毫无疑问的七中更大更现代更漂亮了,但中学时代那些亲切的东西似乎都已随风而逝,三分都没有保留下来。
今晚顾望山到温校长家登门拜访,主要是感谢最近这两个月黄阿姨跑前跑后帮忙的事儿,顺带着黄阿姨和他进书房私下谈了半个小时的话,应该是和他临终的嘱托有关。而江之寒呢,则是因为黄阿姨那天的邀请特地来做客。
顾望山很没有风度的一屁股坐到冰冷的石阶上,手托着腮帮子看了好一阵,评论道:“这小子是个花架子,准度还行,但出手太慢,出手点也太低。”
江之寒无声的笑了笑,跟着他坐下来。一声清脆的响,球打在铁的篮圈上,跳了两下,又落到地上。
顾望山偏头看了他一眼,“方雪的事儿一直没和你提,知道你不会有什么好话。”
江之寒淡淡的说:“听说已经准备结婚了?”
顾望山答道:“本来定的是春节……没想到还是没赶得及。”
江之寒眯着眼,似乎在仔细观察投篮的那个小子的动作,“终于决定祸害良家妇女了么?”他淡淡的问道。
顾望山沉吟了半晌,“你别看她文文静静的,我要是祸害她,她能掏枪把我给崩了。”
江之寒轻轻拍了拍手,“不错啊,敢于挑战啊你……即使是从凝萃的角度出,我也乐于看到你结婚。所以呢,我没有任何的坏话……挺高兴听到这消息的。”
顾望山呵呵笑了笑,“世事无常啊,我以前打死也不会想到,我会比你早结婚。”
江之寒反驳他,“这很难说……你不是春节吗?我指不定下个星期就结婚了也很难说。”
顾望山似乎是叹了口气,“本来准备延期的,但我妈最后的希望是如期举行,所以就那样吧……对了,找两瓶酒来喝喝可好?”
江之寒说:“当然好……不过大黑天的,小卖部还开么?”
顾望山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我知道一个地方……”
江之寒盘腿坐在石凳子上,前面的桌子脚下的地上摆着一圈儿啤酒瓶。冬夜喝冷啤酒,就像把冰块儿往颈子里塞,很有些受虐的快感。
顾望山说:“那块地的事儿,你就不用担心,让冯一眉按规划一步一步来就好。我们现在和地方政府沟通的很好,这也关系着他们的政绩,绝不会允许任何阻碍干扰的事情生。”
江之寒有些满不在乎的,“那事儿么,我从来不担心。在青州,你和andre加起来,应该没有什么摆不平的吧。再说了,我们并没有违法乱纪,搞的是正正规规的生意。”
顾望山道:“我那个公司,最近没有什么时间管。还要请你帮个忙,帮我物色一下,什么时候从你那边抽个合适的人过去管一下财务。”
江之寒偏头看了他一眼,“你那边就找不到人?”
顾望山答道:“我那边的人,各种来路都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有些狐朋狗友推荐来的,我也不是很信得过。你这边做了那么久,手下的人比较职业,也比较知根知底,而且和他们那帮家伙也没有任何纠葛,我看是最合适的。”
江之寒嗯了一声,“我给楼哥说一声,让他帮你看看吧。不过最后还得你自己去面试拍板。”
顾望山说:“方雪说,结婚前最好彼此多一些了解,所以春天的时候我们可能准备出去旅行一趟,大概至少要两三个月吧。在那之前,我把人选好,如果有特别大的事儿,就只能请你出面做决定了。”
江之寒笑了笑,“这是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
顾望山撇撇嘴,“我们大概会去一趟中南美,她对智利阿根廷墨西哥巴西那些地方莫名其妙的很有兴趣。江山?我哪来什么江山?……有时候想起来挺讽刺的,我现在对老头子一百个看不惯,但出去在外面做生意应酬,人家其实看的还是他的面子。这个和挂着牌坊做子其实是一个意思。”
江之寒一愣,安慰他说:“算了吧,出生富贵那也是好事,你倒不必想那么多。该用的还是要用,此时不用,过期作废。”
顾望山道:“这便是你的长处了。虽然本质上你一心想要做个理想主义者,但一旦谈到生意上的事,你不折不扣的是个实用主义者。”他仰脖子把一瓶酒剩下的都灌进肚子里,意犹未尽的打了个嗝儿,“我告诉你,不光是老头子,在我妈眼里我也是不靠谱的。她这次留下来一些不动产,还专门找了几个人来当监理,害怕被纨绔的我几个月就挥霍光。”
江之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顾望山说:“我这段时间反思我的人生,觉得好像弄明白了我的问题在哪里。”
江之寒忍不住笑了笑,喝的半醉的小顾还蛮可爱的,“说来听听?”
顾望山说:“这世上先有两种人。这第一种呢,是我所谓的英雄,可以驱使历史的展,可以在长河中留下真正的印记。相对论也好,青霉素也好,颠覆一个政权也好,总之有一项所谓的事业他们可以沉浸其中,现人生所谓之价值。另一类人呢,就是凡人,你我这样的,我认识的所有人。有的人钱多一点,有的人职位高一点,有的人成绩好一点,有的人女人漂亮一点,但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江之寒不无嘲讽的说:“我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了,你是对自己的期望值太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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