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找伍思宜帮忙的事情,颇有些出乎江之寒的意料。她在中州有个小时候的邻居,在小学时还做过同学的,前几周忽然写信给她。在信里她说她在中州市山北县城工作的哥哥,很老实的一个人,大半年前被公安局抓了进去,没过几天在看守所里死掉了。按照官方的说法,她哥哥是暴病身亡,公安局进行了所有必要的抢救措施,并没有任何的过错。
她哥哥被抓的缘由,关系着中州的一件大事。五一节前,中州承办了一次亚洲城市经济合作会议,有二十多个国家的首脑和部长级代表参加,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州承办的最高规模的国际会议。自然的对这个会议上上下下都极为重视,可让人闹心的是会议开幕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山北县下面一个地方人武部丢了两支手枪。事情上报以后,上面的头头极为重视,视其为最大的安全隐患,发动了上千的警力要求限期破案,要在会议开始之前彻底排除这个安全隐患。
那个女孩儿的哥哥便是那时候被抓进去的。案件在他死之后两周破了,当然不是他干的。他大概是机缘巧合,在不对的时间在不对的地点出现过一次,却为此付出了一条命的代价。对于公安局的报告,女孩儿家里的人都不肯相信,他们认为她哥哥是被刑讯逼供致死的,所以一定要讨回个公道。
但自古民不与官斗,再加上事发的第二天她哥哥就被公安局强行火化,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取证的实据。女孩儿家里人到处筹了些钱,决心要把事情反映到上面,查一个水落石出,给冤死的亡魂一个交待。但跑了两个月都是徒劳无功,除去花了些冤枉钱,吃了些闭门羹,老父亲还被人推了一把,坐到地上伤了骨头。
女孩儿以前和林墨关系挺不错,但已经有些年没怎么见过。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林墨家里很有办法,便想方设法找到她的联系地址,给她写了封信。林墨看了信,给她回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详细问了些问题。她当时说,自己也不认识什么人,但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事情尽管说,只要力所能及她一定尽力而为。在林墨心里,对于被欺压的和被漠视的普通人有发自本心的同情。
没想到通过电话不到一周,女孩儿和她父亲一起坐火车到了青州找林墨。他们说,有人指点过他们,在中州再怎么去反映情况恐怕也无济于事,最好的办法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媒体把事情捅出去,引起上层领导的重视。省内的媒体恐怕很难,只有找外地的媒体想想办法。不知道为是不是病急乱投医的原因,他们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不那么亲的林墨身上,巴巴的从几千里外跑来。女孩儿的父亲和林叔叔差不多一个年龄,但看起来却要苍老十岁。他抓着林墨的手,老泪纵横的请她务必想想办法,让林墨心里很不是滋味。
林墨仔细搜索自己认识的人的名单,想起听江之寒提过伍思宜公司好像办了一份儿体育报纸一份儿娱乐杂志。虽然那两份报纸杂志并不是刊登这样材料的地方,但应该认识不少这一行的专业人士,多多少少有些人脉。但她也知道这样的忙不那么容易帮,不好随便开口,所以想着先征求一下江之寒的意见。
江之寒听完她的讲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说:“这样啊……你也不必去找你思宜姐,她最近有些特别烦心的事儿。她集团公司下面确实有一家出版社,我也算是投资人之一。更巧的是,除了体育娱乐周报,去年开始我们开始发行一份综合性报纸,重点是民生和社会问题的报道。羊城那个地方,总体来说舆论环境比较宽松,思宜她又和省里面宣传部的人有些关系,所以要论反映社会问题的尖锐和大胆,这一年来报纸也算是闯下了偌大的名声,很有些影响力。说起来,这份儿报纸还是我力主发行的,思宜她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等一会儿我给那边负责的汤经理打个电话,你告诉你的朋友,让他们直接去找她。只要他说的事情是真实的,保证给他一个刊登的机会。”
林墨乖乖的点头答应。
江之寒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说:“我最近也很忙,下午就要飞回中州去。你大概还不知道,小顾,就是顾望山的妈妈昨天过世,我今天上飞机前才得到的消息。然后公司年末有个大的年会安排在中州,再然后是你小薇姐年底的结婚典礼,我说过的要亲自过问,亲自设计。今天到这里来,是有样东西给你……”
他从兜里掏出个不大的方方的玩意儿,中间有一个凸出的圆形按钮,递给林墨。
林墨好奇的打量了一番,“这是什么?”
江之寒道:“这是一个类似报警器的东西。你只要……看……按一下中间这个按钮,然后呢,松开再按住它十秒钟不放,报警信号便会发出去,老罗那面就会收到。即使万一你没有时间按下报警的按钮,你随身带着这个,老罗可以知道你的行踪。如果你长时间出现在比较奇怪的地方,他也许会打个电话给你确认一下。如果你没法接听,就可能说明有什么问题,他会跟着这个进行下一步的行动。这个东西不大,可以放在钱包里什么的。以后他们如果有了新的更好的东西,可以放进项链里之类的,再给你换一个新的……”
林墨睁大了眼,“我……为什么需要这个?我有什么危险吗?”
江之寒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湖边遇险的事儿吗?”
林墨点头。
江之寒说:“那件事之前几个星期吧,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面……有你。前两天呢,我又做了一个梦,虽然和那梦不太一样,但在梦里面你好像也有些危险。你不用太担心……一般来说,是不可能有谁来伤害你的。即使是上次,你也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才遭的殃。在校园这个环境,又是你一个人,这种事发生的几率非常非常的我……不过是有些迷信以防万一罢了。”
林墨柔柔的凝视他,“你跑一趟青州,就是为了这个?”
江之寒点头。
林墨又问:“你……你的梦一向很准?”
江之寒想了想,“我……通常只做不好的梦。应该说……比较准吧。”
林墨还是不放过他,“那……除了这两次,你还做过和我有关的梦吗?都是不好的吗?都是些什么呢?”
江之寒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没有了……就这两次。”
林墨哼了一声,“撒谎……你以前不是说过,你觉得我很熟悉,是因为在梦里见过。那……也是个不好的梦吗?”
江之寒终究拗不过她,叹口气,他说:“老实说,那个梦呢,并没有好或不好。我只能听到你的声音,并没见到你的人。是在认识你之后,关于你的影像才真正出现在梦里的。”
林墨咬了咬下唇,“这样啊……”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出了食堂,走在校外那条叫黄龙溪的小河沟边上。冬日的空气有些干冷,天上的太阳却还挂在那里。
江之寒看到等在前面接他的小车,偏头对林墨说:“我急着赶飞机,就先走了……小墨,你真的不必担心,我这个……这个东西真的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我相信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嗯,下次见面应该是元旦左右吧,小薇的婚礼我想你多半会去,是吧?”
林墨点点头,轻声道:“你也要小心……有空的话,给我写Email吧。”
江之寒点点头,转身往小车走去。忽然间,他返身走了回来,在冬日冷冷的阳光下,他略微低下头说:“小墨……如果……如果我无意间改变了你的生活的话,我……Irry”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能用英文说出句抱歉,再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挥挥手,转身走去,留给女孩儿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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