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杨悄悄坐进七号卡座,然后竖耳偷听来自六号卡坐的声音。
尽管茶座的音箱里传出轻柔的电声民乐,但他依然能听清楚她们俩的声音。
“妈,您告诉我,究竟生了什么。”
杨慧红没有出声。
“妈……”冷凝霜娇俏道:“是不是金杨哥拒绝了姐,所以……”
杨慧红还是没有开口。
冷凝霜急了,“妈……我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去上晚自习了,我好不容易把您喊来,您却沉默不语。我知道,肯定生了什么。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金杨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心道,人们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灵,可冷凝霜是不是太灵了点,怎么猜得这么准。
杨慧红终于开了腔。“胡扯……大人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高三正是人生冲刺的第一道关口。你姐上次回来和你谈了很多,她那时没有好的环境读书,现在拼命充电……”
“妈!您不要扯开话题,现在我们说的是您的问题。至于我的学习,您和姐放一百个心好了,保证一本。”
杨慧红低声道:“小声点。”
“我已经很小声了,妈,我现您变了很多,以前生活那么苦,您从来都能勇于面对,您能决断,敢言敢行,厂里那么多人信任您,厂工会里您是主心骨之一。现在生活好了,您却变成一个柔弱女人……真是好奇怪耶!”
杨慧红不由嗫嚅道:“变了吗?”
冷凝霜直言道:“变了。自从您到金杨哥哥家帮忙之后,嘻嘻!越来越女人了!”
“死丫头……调侃你妈起来了。”杨慧红嗔声骂道。
金杨暗暗感叹,现在的女孩子真早熟。他扭转脑袋,朝一排竹叶丛的缝隙中看了过去。
微暗的灯火下,杨慧红正对他而坐。半个月不见,她圆润的鹅蛋脸清瘦了不少,少了些撩拨男人神魂的妩媚,却多出些许生命的沧桑。
“妈,我们爱您,所以担心。您若过得不好,我和姐即使再成功,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么些年来,是您又当爹又当妈照顾我们保护我们。现在,我们都大了,应该回报您。”冷凝霜忽然道:“您告诉我,是不是和金杨有关。”
金杨不得不佩服冷凝霜的观察力。
杨慧红没想到冷凝霜又提到金杨,她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不会说谎话,再加上女儿倚剑直指她的心窝,她不免就有些心虚。低头喝了口茶掩饰,“没……怎么会和他有关……”
冷凝霜身体前倾,紧盯着杨慧红的脸,“那您低头干嘛?心虚?”
杨慧红又气又羞抬头,正要开口,冷凝霜抢先开口道:“如果不是他,就是别人,是不是证监会的姓满的?”
金杨和杨慧红同时松了口气。
杨慧红缓缓点头。
“我给姐打电话,让她转告姓满的,以后别再纠缠我们。”冷凝霜当即掏出电话。
杨慧红起身抓住她的手机,低声呵斥道:“大人的事情你别参合。”
“妈……“冷凝霜撒娇道:”我和姐担心您,每天通好几个电话,姐让我多看着点,我知道内因和外因的区别。不是金杨哥,不是姓满的,那么另外有人,是谁,我和姐帮您参考参考。您嫁人我们百分百支持……”
“凝霜,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杨慧红低呵道。
“我和姐讨论过,设想过很多情况。”冷凝霜大胆道:“是不是金杨喜欢上您,或者您喜欢上金杨……”
“小霜……你……你……”杨慧红脸色白,单手紧纠着胸口,胸膛急剧起伏。
金杨闻言,神情有瞬间僵凝。
“妈,别紧张,您就是喜欢他也很正常。”冷凝霜笑嘻嘻道:“现在流行姐弟恋,熟女是王道。”
“你……你……”杨慧红张口结舌,手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金杨追求您,您才突然离开他家,不再去了?否则找不到理由啊?您从他家回来便整天把自己关在家中,长叹短嘘的。我姐去过他家,他从小没了母亲,很可能有恋母情节……”冷凝霜继续分析道:“我前几天给他打电话,他的语气躲躲闪闪的很不对头……”
金杨听得坐立不安。
杨慧红腾地起身,“你说够了没有,快去上晚自习,我也要赶三路电车回家。”说完便向外走去。
冷凝霜低喊几声,“妈,妈妈……”喊了几声便跑到吧台前结账,然后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金杨沉默了好一阵,又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掏出电话,拨通了刘大鹏的电话,“我现在有事情要离开,你替我转告他们一声。”说完不等刘大鹏答复,他啪地关了电话,起身来到休闲茶座外。
几百米内已经看不到她们的身影,金杨快动哈弗,朝着学校和三路电车的站台驶去。他不知道追上她干什么,是担心她女儿扯下了她的创口贴?还是担心她会因此想不开?或者自己真如冷凝霜所说,骨子深处隐藏着恋母情节?
金杨开车赶到三里电车的候车点,在熙熙融融的人群中看到了她。
一道锐利的车灯直刺杨慧红,如同舞台报幕员一样把她单独影印在站台上。
杨慧红抬掌捂眼,再睁开时,车辆已经缓缓停靠在她的脚边。
“上车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呼吸惊愕地停住。“是你!怎么是你?”
金杨笑了笑,勾腰打开车门,“找你有事,上车。”
看着他轻描淡写的表情,杨慧红忽然恼了,怒火在胸口扬炽,灯光星星点点飞落眼里,清亮慑人。“我坐公交车。”
“我找你有话说。”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慧红的态度非常坚决,金杨正要下车拉人,车后传来几辆公交车的喇叭声。
站台上的人群亦出抗议。
“这是公交站点,你们要谈情说爱请另换个地方。”
“***,有车了不起啊,一辆破哈弗得瑟什么,快滚……”
金杨再度低声道:“上车。”
杨慧红是个极要面子的人,顿时面红耳赤,仿佛钻地洞似的狼狈冲上车。
金杨这才动汽车,快驶离。
几分钟之后,金杨忽然低声道:“我很担心你。”
杨慧红心中一颤,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关怀,却依然**地回了一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麻烦你别再来打扰我。”
“没有关系?你确定我们没有?”金杨低低叹息,“生活中的痕迹是无法抹除的,你不承认它也存在,或者说曾经存在过。”
“你……住口。”杨慧红尽量压抑脾气,压低声音。她甚至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对他、对这样刺耳的话如此退让,竟然没有当场作?
其实金杨也不知道,他本以为说出这样能挖她心肺的话来,就意味着她骤风暴雨般的回击。
实际上的原因是习惯。习惯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一旦养成,想戒掉需要时间,需要坚持。最近一年来,杨慧红的心中早把他当成上天派来怜悯她们家庭的菩萨,习惯听他的话,习惯依靠他,再加上一段时间保姆的生活,更是养成了在他面前唯唯诺诺。
突然间让她像面对普通人一样,她短时间内改不过来。除非遭遇上次那样的惊天地震。
“我刚才也在茶座。”
杨慧红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你和冷凝霜在六号卡座,我在七号。”金杨轻声道:“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杨慧红娇躯一震,蓦地转过眸。“你听到……你怎么能这样……无耻……”
“我承认我无耻。”金杨低声道:“我明白了很多……”
“什么意思?”
“我一直不知道,或者不愿意承认,我有恋母情节。”金杨瞥了她一眼,语气低缓道:“关于那一晚,我拼命地回忆,总想找出些借口,你的或者我的,但是我一直找不到。”
杨慧红屏息,慌乱,惶恐,恐惧……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猜测到他话语的含义。脑袋陡然晕沉沉的,眼前的街灯一片迷蒙。
“所以我必须为自己为你负责。”
杨慧红从没有如此恐惧害怕,她拼命敲打着车窗,撕心裂肺道:“你让我下车……”
金杨缓缓把车停靠在路边,静静地望着她,“每个人都有梦想,这样的梦想深入骨髓,有的运气好能实现;有的就像夜空那颗最遥远却又最清亮的一颗恒星,像幻影又像梦一样,想抓住,却怎么也抓不着,于是只能仰望星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问自己,是什么样的神迹让它绽出如此璀璨的光……”
“你就是我梦想的光辉!”
杨慧红听到这里,身体僵硬半晌,竟“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金杨不管不顾,继续道:“只是我以前并不愿意承认它,我拼命地想去掩饰它。”
杨慧红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而落,伏在车门上低嚎道:“月潭已经爱上你,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金杨一只手抚上她耸动的肩膀,认真道:“我不爱她。我和她绝没有可能。”
“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我,否则你最近怎么会如此幽怨……”
“不,我没有……”杨慧红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很快在金杨的注视下低垂。
“没有?我最近不断回想当晚生的事情,我依稀记起来,最后你是清醒的,你在我的身下呼喊的是我的名字,你敢说没有?”
杨慧红哭泣无声,瑟瑟抖。
金杨双手轻轻板起她的头,看着她道:“我若不对自己负责,不对你负责,就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你。我或者可以完成并不太圆满的人生,你呢?继续长叹短嘘,继续哀怨,继续牺牲自己。你已经牺牲了快二十年,杨慧红,你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再说,她们都大了,以后会有自己各自的家庭,属于你的时间还有多少?”
杨慧红半闭着眼睛,哀求道:“求你,别说了。我要回家。”
“我带你去个地方。”金杨倏然动汽车。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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