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加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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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24:加巴

    1024:加巴

    只用了一会功夫,他便把所有这些估量了一下,然后用他的母语平静地对斯内皮尔说道“我要五万,一分也不能少。”

    斯内皮尔毫无表情地向加巴译了这句话。加巴一听就勃然大怒,有力的尾巴一甩,便把金sè机器人从凸起的御座上扫了下去。斯内皮尔摔在地上的一堆东西上,卡哒卡哒直响,他休息了一会,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正确的礼仪应该是什么。

    加巴用他刺耳的本族语不住地破口大骂,而布希也把他的武器移到了更便于使用的位置。斯内皮尔叹了一口气,挣扎着爬上御座,镇静卜来,为布希翻译——并没严格按照原话——加巴的话。

    “他只能付二万五……”斯内皮尔说。

    加巴命令他的猪卫兵去带走乔巴喀。两个加瓦斯围住了布希,而波巴?费特也举起了他的武器。加巴对斯内皮尔的翻译又补充了一句。“二万五,加上他的xìng命。”

    斯内皮尔翻译了。屋子里又是一片沉寂、紧张和不确定。最后,布希又轻轻地又寸斯内皮尔说道:

    “告诉那个膨胀的垃圾袋,他必须做得比二万五加我的xìng命更好些。否则,他们就只有在这间屋子的每条裂缝中去捡他发臭的皮肉了。现在我手里正拿着一个热力爆炸球。”

    斯内皮尔的目光猛地落到布希伸出的左手上,那儿有一个银sè的球,还叮以听到这个银球正发出不祥的嗡嗡声。斯内皮尔不安加巴,然后又希。

    加巴对机器人吼道:“嗯?他说什么?”

    斯内皮尔清了清嗓子。“殿下,他,嗯,……他——”

    “说出来,机器人”加巴咆哮道。

    “哦……”斯内皮尔犯愁了。他在心里作好了最坏的准备,然后再闲无懈可击的加巴本族语说道,“布希和陛下的意见不太一致。他请您再考虑一下钱的数量……否则他将引爆手里的热力爆炸球。”

    屋子里立刻响起一阵担心的叽叽喳喳声,每个生物都向后退了几尺,好象这也会躲过炸弹一样。加巴盯着猎将者手中的银球,它已经开始发红了。屋子里又是一片紧张的沉寂。

    加巴狠狠地盯着猎奖者,盯了好几秒钟,然后慢慢地,咧开那张宽阔丑陋的大嘴,满意地笑了一下。从他那个胆汁过多的肚子里发出的笑声就象泥潭中冒出的气泡一样。“这个猎奖者正象我这种入一样,无所畏惧并富有创造xìng。告诉他三万五,不能再多了——并警告他别再冒险了。”

    斯内皮尔对整个事件出现的这个转机感到莫大的宽慰,他赶紧为布希翻译了这句话。每个生物都密切地注意着布希的反应;而所有的武器也都作好了准备。

    然后布希松开热力爆炸球上的一个开关,点了点头。

    “他同意了。”斯内皮尔对加巴说。

    生物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加巴也松了一口气。“过来,我的朋在,我们一起庆祝吧。然后我将为你另外找一份工作。”斯内皮尔译了出来,然后宴会又恢复了它的狂欢。

    乔巴喀被加莫伦带走时,低地咆哮了一声。他本可能已撕裂了这些猎卫兵的手,因为它们如此丑陋,或者为了提醒在场的每个东西类人猿是由什么组成的——但在门边他认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戴着半张有野猪牙齿的面具,穿着一套小飞艇制服——兰度?卡内森。乔巴喀没有表现出认识地的样子;在猪卫兵把他带出房间时也没有反抗一下。

    几个月前,兰度设法渗入了这个蛆窝中,以否可能把索洛救出来。他这么做有几个原因。

    第一,他感到汉之所以陷入这种危险之中,就是由于他的过错。他想弥补这个过错——一只要,当然,他能不受一点伤害地做到这一点。魂在里面,象一个海盗,对兰度来说毫无问题,尽管经常被其它生物弄错种属。

    第二,他想加入汉这帮处在反军联盟最前沿的弟兄们,他们一心要击败帝国。在他生活中的这个时候,除了这件事外他什么也不想干。帝国部队又一次对他的领地进行了侵略,因此这是一灾怨恨的较量;而且,兰度希望成为索洛这帮弟兄中的一员,就因为他们好象正处在所有反抗帝国行动的最锐利的前沿。

    第三,莱亚公上曾请求过他的帮助,而他也从来不可能拒绝一个需要帮助的公主。另外,你不知道以后她还会怎样感谢你呢。

    最后,兰度将和那些认为汉简直不可能从这座宫殿中救出去的人赌任何东西一兰度只是忍不住要和别人打赌。

    因此他花了许多时间来观察。边观察边估计,这也正是乔被带走时他正在干的事情——然后便消失在石头作的各种东西中。

    乐队开始演奏了,由一个名叫马克斯?雷勃的忧郁的、耳朵一动一动的生物担任指挥。地上到处都是跳舞的怪物。臣子们不断地叫喊着,把它们的脑袋搅拌得更湖涂。

    布希靠在一根柱子上,看着眼前的场面。他的目光冷静地在屋里扫过,注意到跳舞的,吸烟的、打滚的、赌博的各种怪物……直到他的目光,与从房间另一边射过来的同样冷峻的目光相遇。波巴?费特也正在看着他。

    布希轻微地动了一下,把他的武器象一个可爱的婴儿一样兜在怀里。但波巴?费特仍一动不动,几乎都能看到在他那张可们的面具后面发出的傲慢冷笑。

    猪卫兵带着乔巴喀穿过没有一点灯光的地牢走廊。一只角从门栅中伸出来,想摸这个沮丧的类人猿。

    乔巴喀大叫一声,这只触角立刻缩回了它的囚室。

    下一道门是开着的。还没等乔巴喀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么事,他便被猪卫兵狠狠地推进了牢房。牢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关上了,把他关在了黑暗中。

    他昂起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可怜的号叫,穿过了整座铁沙的山,一直传到无限宽厚,无限忍耐的天空中。

    王室里静悄悄的,又黑又空,夜sè充满了它的每个角落。地板上到处都是血,酒以及唾液,扯碎的破布条悬着,打破的家俱下面螳缩着不省人事的身体。宴会结束了。

    一个黑sè的身影正悄悄地在屋里移动着,一会停在一根柱子后,一会又停让一座雕像后。他正沿着屋子的边上移动,有一人还踩在了一个睡得正香的生物的脸上,但他没发出一点高音,这个黑影便是布希,那个猎奖者。

    布希走到挂着帘子的凹室处,旁边便是汉?索洛的硝酸甘烟棺材,靠墙上力场悬在那儿。布希偷偷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轻轻按动棺材附近的一个开关。力场的嗡嗡声消失了,重重的棺材慢慢落到地上。

    他走过去,看着这个太空走sī者冻结的脸,并摸了摸他碳化的面颊。非常奇怪的感觉,象一种稀罕而珍贵的石头,冰冷而坚硬,象钻石一样。

    然后他用了几秒钟去仔细查看棺材旁边的控制器,并打开了一系列的开关,最后,在犹豫地看了一眼这座活雕像后,他把脱碳控制杠搬到了启动位置上。

    棺材似的容器开始发出很大的声音。布希又担心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有人听到。慢慢地,蒙在索洛脸上的硬壳开始熔化了,整个身体前面的涂层也很快全部消失了,露出了索洛往上抬着的双冻结了这么久的一种反抗的姿势松松地垂到他的身边、现在索洛的脸看上去更象一张死亡面具。布希用力把这个毫无生气的身体从棺材中拖出来,再轻轻地放到地上。

    然后,他把他那副可怕的头盔凑到索洛的脸前,注意听他还有没有生命。没有呼吸,也没有脉博。但突然,汉的眼睛睁开了,并开始轻轻地咳嗽。布希把他放稳,尽量使他安静——还有些卫兵可能听到。

    “安静”他低声说道,“放松一下。”

    汉眯着眼睛看了看上面那个模糊的影子。“我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可以理解,在这个沙漠星球上,一动不动地悬挂了六个月,他已经迷失方向了——这段时期对他而言,就象无始无终一样。曾经有一种不屈的感觉——好象永恒那么长,他曾经努力呼吸,扭动,大叫,每一分钟都是清醒的、痛苦的窒息——现在又被突然抛到一个黑暗的、冰冷的洞中。

    他的感觉一下都回到了他身上。空气好象在用一千颗牙齿咬着他的皮肤;眼睛看不清东西,耳朵则刮进一股飓风;他感觉不出哪个方向是向上;鼻腔中充满的无数种气味让他恶心作呕;他下停地分泌唾液,全身的骨头都在作痛——然后就是一些幻象。

    这些幻象从他的童年开始,到他的最后一次早餐,又从二十七次走sī行动开始……好象他生活中所有这些印象和记忆都被塞进了一只汽球里,现在汽球砰地一声裂开了,它们便猛地一下乱糟糟地蹦了出来。几乎让人不知所措,这是感觉的超载;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记忆的超载。在脱碳作用后的这几分钟里,人们会发疯,无可救药地、彻底地发疯——再也不能把一个生命期间那上百亿个单个影象重新组织起来,无法以任何连贯的的顺序重组。

    但索洛不是一个如此易受影响的人。他控制这股汹涌澎湃的记忆流,直到最后它平息下来,翻腾着倒流回去,淹没了他记忆的船舱,只留厂一些最近的碎片,在表面上泛起泡沫:兰度?卡内森对他的背叛,他曾经把地称作朋友;他受伤的飞船;他最后看莱亚的一眼;他被波巴?费特,那个戴铁面具的猎奖者,抓住……

    他现在又在哪?发生了什么事?他最后的印象是波巴?费特看着他变成了硝酸甘油。现在这个费特又出现了,把他解冻以便更好地折磨他?空气在他耳朵里咆哮着,他的呼吸又变得不均勺、不自然了。他拼命在脸前挥动自己的双手。

    布希努力消除他的疑虑。“你已经解除了硝酸甘油,患上了冬眠症。你的视力很快就会恢复过来。走吧,如果我们还想离开这儿,就必须赶快。”

    索洛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这个猎奖者,摸了摸他嘎嘎作响的面具,然后又缩了回来。“我哪儿也不去——一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他体内的血液开始翻腾,思绪又在努力搜寻答案,这时他已经大汗淋漓了。“那么,你又是谁?”他怀疑地问。也许这就是费特。

    猎将者抬起手来,取下了面具,而面具下面露出的,是莱亚公主那张漂亮的脸庞。

    “一个爱你的人。”她低声地说,然后用她戴着手套的双手轻轻地捧起他的脸,长长地wěn着他的嘴唇

    汉费了很大的劲才看清了她。“莱亚我们在哪?”

    “在加巴的宫殿里。我必须赶快把你弄出去。”

    他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全都模糊一片……我帮不上什么忙了……”

    她又看了他好一会,她的爱人——她用了好几个光年才找到他,用她自己的生命来冒险,失去了反军非常需要的、得之不易的时间。她真的不该为了个人的需要和愿望浪费掉这段时间……但是她爱他。

    泪水已充满了她的眼睛。“我们会成功的。”她喃喃地说。

    她再次冲动地抱住他,wěn着地。他也一下被情感的浪潮吞没了—一起死回生,怀里拥着漂亮的公士,他jī动得动都不能动一下,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看不见的眼睛紧紧闭着,也不愿看到很快就会出现的肮脏现实。

    但事情发生得更快。他们身后忽然响起一阵令人厌恶的吱吱声。汉睁开眼,但什么也看不见。莱亚抬起头,看着那个凹室,目光立刻变成了一种恐惧的神sè。凹室的帘子已经拉开了,而里面整个地方,从地板到开花板,全都是整个宫殿中最令人作呕的那群无赖——呆呆地看着,淌着唾液,喘着粗气。

    莱亚吓得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是什么东西?”汉催她回答。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他使劲看着自己前面的那片黑暗。

    在凹室的另一边.响起一阵猥亵的咯咯笑声。

    汉抬起头,但马上又闭上了眼睛,好象努力再躲避一会这个无法躲避的现实。“我知道这种笑声。”

    另一边的帘子也一下掀开了。加巴就坐在那里,带有伊斯提勃,比勃、勃巴和几个卫兵。他们全都在笑,一直在突,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哎呀,哎对,多么感人的场面呀。”加巴愉道,“汉,家伙,你挑女人的品味提高了,即使你的运气并没变好。”

    尽管眼睛看不见,汉还是比一个吃饲料的家伙更会巧舌簧。“听着,加巴,我正准备回来还你钱时,正好偏离了航线。现在我明白我们之间有不和,但我肯定我们能找出一个解决办法。

    这一次加巴真的咯咯地笑了起来。“太晚了,汉。你可能生意场上最好的走sī者,但现在却成了班沙的féi料了。”他止笑。向卫兵示意了一下。“把他带走。”

    卫兵们抓住莱亚和汉,拖走了那个科瑞连走sī者,而莱亚继续留在原地奋力挣扎着。

    “我将决定怎样处死他。”加巴低声咕哝道。

    “我会付你三倍的钱。”索洛大声叫道,“加巴,你错过了一笔财富,别犯傻了。”然后他便被带走了。

    兰度迅速从卫兵队中走出来,抓住莱亚,试图把她也带走。但加巴拦住了他们。“等等把她给我。”

    兰度和莱亚刚走了一步,便只有停下来。兰去非常紧张,不知道别底该怎么办。现在还不是采取行动的时候,时机并没完全成熟。他知道自己是一张备而未用的王牌,而王牌也必定知道怎样出才能赢。

    “我会没事的。”莱亚低声说。

    “我可不敢肯定。”兰度回答。但时机已过去了;现在已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和伊斯?提勃,一条乌蜥蜴,一起把年青的公主拖向加巴。

    站在加巴身后的斯内皮尔也看到了这一节,并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畏惧地转身走开。

    莱亚高高地站在令人恶心的加巴面前,愤怒得无法自抑。她的整个星系都处于临战状态,而她却被这个卑劣的渣滓,扣留在这个星系中的一个垃圾洞里,这简直让她无法忍受。但她的声音却一直非常平静;因为,她毕竟是一个公主。“我们有许多强大的朋友,加巴。你很快就会后悔的……”

    “我相信,我相信,”这个老歹徒高兴地说,“但在此之前,现在,先让我尽情享受一下有你的陪伴的乐趣吧。”

    他急划地把她拉过来,直到他们的脸相隔只有几寸远,她的腹部贴在他油腻腻的蛇皮肚子上。她想立刻杀死他,就在此时并就在此地。但她控制注目已的怒火了,因为在她能够和汉一起逃走之前,其他那些歹徒就会杀了她。良好的时机肯定会在以后到来的。囚此现在,她忍气会气,尽最大的努力来忍受这个粘呼呼的大肚子恶魔。

    “她死了么?”易小冉声音颤抖。

    “我发现她跟一个男人的sī情,他们想sī奔,那个男人是个厨子。我告诉了妈妈,他们在出逃的那个晚上被抓了回来。那时候我们还在晋北,一个冬夜,事情闹得很大,把所有人都吵醒了。那个男人也是ji院里的,原本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发来做工还钱,如果这事被抖出去,债主没准要了他的命。他狗一样求妈妈,说再也不跟姑娘们有sī情了,以后只一心做厨房的事情。使劲地在磕头,把头都磕破了。妈妈好心,答应了。罚姐姐跪在雪里反省,其实也就是冻冻她,惩戒一下。妈妈还能从她身上赚钱,不会跟她太为难。”天女葵轻声说,“但是天明的时候我们发现她死了,被冻死了,她原本不会被冻死的,可她把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脱了下来,站在雪地里冻死了。”

    “不是你的错。”易小冉说。

    “反正后来我就是那里的花魁了。不知怎么的,我越来越讨厌那个当厨子的男人,每次我想起以前他来找姐姐,姐姐不在,他就伸手到我身上摸索,我就觉得全身都难过。我是花魁了,谁都怕我,我总找那个厨子的麻烦,害他做错了很多事。他没赚到钱还债,被债主打碎了两只手的骨头,做不了厨子了,就走了。”天女葵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坏?简简单单的,把两个人都害了。

    “不是你的错。”易小冉又一次说。

    “什么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们只不过聊聊天嘛,”天女葵歪着头,把脸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易小冉的眼睛,“你还小啊,总是把自己爱什么人看得很重要。可你长大了就会明白那根本不算什么,当你爱过不只一个人的时候,你回头看我,就会为自己小时候爱上一个下溅的老女人觉得羞愧。”

    这话说得极轻,在易小冉心里却不啻一声惊雷。他要拼命隐藏的欲望和情感,那些被他自己深深埋在心里的东西,把这个女人一句话就翻了出来。这些天他总梦见天女葵,梦见她站在一树桂花下吹笛,梦见她和自己并肩走在水边,梦见她赤的身体在水汽里若隐若现。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天女葵,但他知道自己不该爱天女葵。

    他的心里极乱。

    “哦,你看我都说些什么呢,”天女葵疲倦地摇摇头,“我们这种女人,就是觉得男人都会爱自己,男人要对自己好,一定是看中了自己,只是给他点颜sè勾勾手指,他就会过来。”

    易小冉低着头,不敢看她。

    “我以前很爱一个男人,每天都等着见他一面,不分昼夜的想念……我那时候真是喜欢他的眼睛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眼睛那么亮,那么深,怎么都看不透,又是可怕,又是可怜,让人想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摸摸他的头。”天女葵说,“可是当他说要跟我结婚的时候,我却把他推开了。我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要去做大事的人,他想要出人头地,总有一天他会变成举足轻重的人,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当娼ji的妻子呢?我很怕很怕,却忍不住夜深人静的时候踩着雪去找他,在烧着炭盆的屋子里脱光了和他抱在一起,死死地抱着,整夜都不分开。”

    她伸手轻轻抚摸易小冉的面颊,唇边带笑,眉上忧愁:“小冉,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像他。你是男孩子,有家世,身手好,又勇敢……你也应该是建功立业的人啊,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姐姐相信你会有那一天的,那时候姐姐要是还能看见,会为你骄傲。”

    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屋里,那件绣着桃花和云海的长袍从她的肩上滑下,她赤身luǒ体步入洒满花瓣的浴室,扶着石鱼躺下,默默地看着屋顶,眼角无声地流下泪来。

    易小冉和小霜儿小菊儿擦肩而过,门在他背后合上。他大步狂奔起来,穿过走廊,穿过花园,越过步道,跳进了水塘。

    他从浅水处站了起来,浑身湿透,仰头默默地看着天空。

    圣王八年八月四日,夜深,天空里一勾狼牙月,露水正无声地降下。

    苏晋安站在一所小院子里,背靠着门,不发出一点声音。他周围都是缇卫七所的精锐,全身一sè黑,随时能溶进夜sè里。

    原子澈就站在他背后,把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时间快到了。”

    “嗯,”苏晋安抬头看了看月亮的高度,“快了,‘藤鞋’已经准备好了吧?”

    “一切就绪,我们只需要等叶赫辉和白发鬼。”原子澈说,“属下只是有些担心‘藤鞋’,最近他似乎神不守舍。”

    “因为酥合斋那件事吧?年轻人看到这世上如此肮脏,总会这样,”苏晋安淡淡地说,“可世上就是这么肮脏,看着恶心,却没有办法。”

    “听说李原琪被释放了。”

    “晋北李家的长公子,有顾西园为他求情,听说朝中一些大员也是他家的世交,被放出去是迟早的事情,一个ji女在大胤的律法里不算重罪。”苏晋安说,“有些人对这个结果会很不开心。”

    原子澈点点头:“属下担心的只是‘藤鞋’精神不集中而失手,我们和他之间隔了两条巷子,出了事情也无法援救他。”

    “没事,他的身手很好,和白发鬼对上,只看谁的运气好,”苏晋安微微眯起眼睛,“今夜,只能有一个的运气好。”

    易小冉用牙齿咬着布条,薄薄的在手上缠了一层。古蝮手是种暴烈的刀术,讲究静止中发力,威力强绝,很容易磨伤手,可厚的护手又会让手丧失敏锐。他伸手缓缓握紧刀柄,试着拔刀,刀身摩擦着鞘的内壁,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在地上摊开雇主给他准备的器械,那些小东西都chā在一块两尺长小牛皮上,卷起来就像是一轴画,包括了一管墨绿sè的药膏、一根一尺长的吹箭筒、极细的金属丝线、单手可以投掷的铁梭、在硬物上一擦就燃的焰筒……还有好些小东西,易小冉都不知道用途。他留意到其中有一柄一尺多长的刀,像是女人的眉毛一样纤细而弯,可是刀背上却有倒钩,刀尾则连着不到小指粗的铁链。他记得这种武器,那晚大鸿胪卿的替身就是被这东西锁住了咽喉,悄无声息的拖到后面杀死的,当时他和苏晋安都没能觉察。

    那是白发鬼惯用的武器。

    易小冉抽出来试了试手感,没有把握能在三丈的距离上准确地掷出去杀人。他把这柄异样的刀收好,抽出那管药膏,仔细地涂抹在短刀刀刃上,刀刃的颜sè略略有些泛绿,雇主说这是毒药,见血封喉。他又试了试那根吹筒,简单却精致,用起来非常方便,只是得小心别把那根淬毒的利刺吸进自己嘴里。

    他抬起头,看见天空里漆黑的云流淌而过,月光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黑手从地上挥去了。

    隔着两条巷子传来了有力的脚步声,听起来大约有几十个人。和估算的时间差不多,那一行人是羽林天军骑都尉叶赫辉为首的羽林天军幕府参谋,他们应该是刚从天墟出来,回返军营。这些人也都是世家子弟,不过他们的选择和义党不同,根据雇主所说,他们中有十三个人都堪称近身武术的强手,而叶赫辉,拥有云中叶氏不可思议的“名将之血”,他的武器是一柄三尺四寸长的古剑,是少见的长剑,这柄剑在他的手中和手指一样灵活。

    两条巷子以外的两所民宅里,苏晋安埋伏了缇卫七所的强手。一旦白发鬼动手,他们会倾巢而出,立刻把左右的路封锁起来。能逃生的只有这条巷子两头,但是一边有羽林天军幕府的各位参谋,一边是易小冉,如果易小冉失手,那么白发鬼会直面苏晋安本人。

    没人告诉叶赫辉会有这场刺杀,担心他露出破绽,只是伺候他的小厮今天早晨会特意提醒他穿上软甲,并把他的剑磨得雪亮。

    一切都很妥当,这张网洒开了,只等那个鬼影踏入。

    易小冉抓起吹箭筒,完全隐入樟树和墙的夹缝里。

    脚步声接近了,火把的光照亮了周围,参谋们还低声讨论着什么。易小冉含着吹箭筒,摒住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

    “叶大人很久没回家了罢?”有人说。

    “算起来也有两年了,有时候很想抽空回去看看,手边却总有事情搁不下。”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年轻却沉稳。

    “父母很想念吧?”

    “父母倒是鼓励我在帝都做一番事业,不过妹妹写了几封信都说要我回去住些日子,挺想她的,走的时候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现在也十八岁了,怕是就要出阁了。”

    “听说叶大人的妹妹是云中出名的美女,要是还没有找定夫家,何不带我们这些人去碰碰运气?”有人笑着说。

    “嗨,”叶赫辉带着笑意叹口气,“人家都说是美女,我看只是个犟得像牛做事不顾后果的而已。”

    除了参谋们说笑的音,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隐隐地一声猫叫,也不知道是一只猫在很远的地方窜过,还是缇卫们的暗号。

    “羽林天军幕府参谋首座叶赫辉?”一个低低的声音忽的响起,在窄巷中仿佛带着回声。

    易小冉心头一震,心跳仿佛瞬间停止了。

    参谋们猛地回头,看见背后不远处,一个黑影双腿分立,手中武器上垂下细长的铁链。

    “刺客”有人惊呼。

    叶赫辉清秀的脸上表情忽然冰凝,他伸手拦住惊慌失措的同僚,一步踏前,按住长剑“紫都”的剑柄,一言不发

    “你看起来不是束手等死的人。”刺客低声说,“拔剑。”

    “天罗刺客不杀手无寸铁的人么?”叶赫辉问。

    “也杀。”刺客缓步前进,铁链拖在他脚边,带出令人牙齿发冷的声音。

    “大人退后”一名剑术好手双手握剑,意图趋前。

    叶赫辉一把拦住他:“太暗了,小心刀丝。”

    刺客依然前进,风吹动他头顶的树叶,哗哗的飘落,就像一场枯黄sè的雪。

    叶赫辉剑锋点地,忽的上撩,随着这一剑,他整个人扑出。紫都的薄刃在黑暗中触到了什么,发出仿佛琴弦崩断的声音。那名剑术好手立刻出了一身冷汗,那是刀丝在断裂,天罗善用这些诡异的细丝布阵,不防备的人冲上去,会发现身上的什么东西忽然掉了下来,比如鼻子,那瞬间却感觉不到疼痛。

    “火把”叶赫辉高呼。

    参谋们立刻把火把对着空中掷出,叶赫辉一抬头,看见已经跃起到他头顶的刺客正隼一般下扑。火光照亮了他的头发,灿然如银。

    “白发鬼”又有人惊呼。

    叶赫辉长剑和白发鬼的短刀格挡,刀刃摩擦,发出可怕的声音,一连串耀眼的火星洒落。参谋中的几个好手同时发动,从两侧包围过去,落地的白发鬼立刻挥舞铁链,暂时逼退了围攻

    叶赫辉和白发鬼间距一丈,再次进入沉默。这是白发鬼那柄带锁链的刀的攻击范围,但一柄修长的剑立在叶赫辉的面前,防住了额头到心口一线。叶氏家传的名剑“紫都”,易小冉听说过这柄剑,持这柄剑的人是将来的叶氏主人。叶赫辉也没有进攻,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剑锋,参谋们在他身边化为两翼展开,这是对白发鬼的半个包围。

    风吹落叶,哗哗的在地上滚动,白发鬼低着头,不看任何人,也没人能看清他的脸。他似乎自负到了不介意“紫都”的地步。

    易小冉觉得他在这场行动中似乎没有必要了。白发鬼惹上的是羽林天军的参谋们,以及号称拥有“名将之血”的叶赫辉,如今他一击不成,已经陷入了参谋们组成的包围里,易小冉没有学过阵法,但是他猜测参谋们列出的是一个极小的阵形,完全牵制住了白发鬼,他一旦向叶赫辉发动进攻,自己就会被攻击。白发鬼如果这时候放弃,转身逃走,还有机会。

    但是易小冉觉得他不会。这是一种直觉,从那个刺客的站姿里,他能看出凌厉的杀意和绝对的偏执。

    吹箭筒没有用了,参谋们挡在了易小冉和白发鬼之间,易小冉伸手握住刀柄。

    “大人。”原子澈听着两条巷子外的动静,看着苏晋安的脸。

    “不动。”苏晋安压低了声音,“白发鬼如果回撤,仍有退路,我要他进这个圈套进得再深一点,他的前面有‘藤鞋’,两侧有我们,只有他背后那条路才是生路。但我想他不会轻易走生路。

    “为什么?”

    “因为他还有自信,他敢于孤身来杀叶赫辉,如果只是这么一点准备,未免太自大了。他还有筹码没有放出来。”

    叶赫辉把剑锋对准白发鬼,由守势转为攻势:“没有想到我也在天罗的暗杀名单上。”

    “你是云中叶氏最优秀的年轻子弟,但你来到帝都不是为了勤王,而是为辰月服务,是辰月把你安chā进羽林天军。”白发鬼的声音低而沙哑,“你难道没有料想过这一天?”

    “我只是觉得这个帝都里,比我该杀的人还有很多,还轮不到我。”叶赫辉声音沉,“我是为辰月服务,因为我不能看着你们这些杀人者肆无忌惮,用杀人的刀可以拯救这时代么?辰月已经控制了东陆,为了更多人能活过这个乱世,我们只能和他们合作,我们能把希望放在你们这些不能见光的杀人者身上么?”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明白,”白发鬼的声音平静,毫无起伏,“你得死在这里,很抱歉。”

    他忽的翻身后跃,叶赫辉未能理解那个举动的目的,愣了一瞬,疾步退后。但是易小冉看见了那道在黑暗里掠过的乌铁sè的弧线,利刃在空气里尖啸着向叶赫辉眉心而去,白发鬼在跃起的同时掷出了刀,他掷刀的手法不是走直线,而是不可思议的弧线,那条铁链连着他和短刀,短刀脱手仍然受他的控制。

    叶赫辉的反应速度远远超过了常人,他横剑挡住了自下而上的刀,但是刀尾的链子在剑和他的小臂上卷了几下,缠住了。

    叶赫辉和白发鬼同时往回拉扯武器,两个人的力量堪堪对敌,谁也不能把对方扯过去。

    “杀了他”参谋中一人看到了机会,举剑大吼。

    参谋们一齐扑了上去。叶赫辉愣了一瞬,忽然咆哮:“退后还有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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