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回去长眠了。”伊撒神说道:“我不能久留,以免我的性灵惊醒索烈,并引起崩天裂地的战争。”那巨大的石像走回他站了几千年的地方;巨大的厅堂再度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磨刮声、与岩石伸缩的声音。“你爱如何处置这女子,就如何处置她罢。”石雕像说道:“但希望你看在我钟爱内侍的面上,饶她免死。”
“是,伊撒神。”宝姨说着便对那石像行了个礼。
“并请你代我向兄长雅杜致意。”那空洞的声音渐说渐小声,终至细若枉闻。
“睡吧,伊撒神。”宝姨说道:“但愿长眠能够洗去汝的悲愁。”
“不。”莎蜜丝拉哭泣道,但那石像眼里的绿光已散,而她王冠顶上的宝石也闪了一下便暗淡下来。
“时候到了,莎蜜丝拉。”庞大*人的宝姨宣布道。
“别杀我,宝佳娜”女王一边哀求道,一边跪倒下来:“求求你,别杀我。”
“我不会杀你的,莎蜜丝拉。”宝姨对她说道:“我已经答应伊撒神,要饶你免死了。”
“我可没答应。”站在门洞里的巴瑞克说道。嘉瑞安看着这位身材巨大,却因为宝姨大如石像而显得矮小的老朋友;那大熊已经不见,原来大熊占据的地方,则出现了手持宝剑的高大吉鲁克男子。
“不,巴瑞克。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莎蜜丝拉这个问题。”宝姨回过身来,看着伏在地上的女王。“你会活下去的,莎蜜丝拉;你会活很久很久——说不定还能永生不死。”
莎蜜丝拉的眼里突然冒出前所未有的希望;她慢慢地站起来,仰望着面前的巨大人形。“你说永生不死么,宝佳娜?”莎蜜丝拉问道。
“但是我得先改变你才行。”宝姨说道:“你喝下的那些保持你青春美貌的药剂,正在慢慢消蚀你的生命;就连现在,死亡的踪迹也已经开始显露在你脸上了。”
蛇后立刻以手掩面,并转过头去照镜子。
“你正在衰老,莎蜜丝拉。”宝姨说道:“不久你就会变得又老又丑;将你撑起来的**,终将燃烧殆尽,于是你便会死去。你的血液太热了,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但是你要怎么——”莎蜜丝拉结结巴巴地说道。
“只要小小的改变一下就行了。”宝姨保证道。“只要小小地改变一下,你就可以活到永远。”嘉瑞安感到宝姨的愿心正在汇集。“我会让你不朽,莎蜜丝拉。”然后宝姨举起手来,说了一个字;那个字的神奇魔力令嘉瑞安为之一震,仿佛嘉瑞安不过是风中之叶似的。
一开始的时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莎蜜丝拉定定地站着,一身苍白的肌肤,从薄纱礼服里透出来。然后那奇怪的花纹愈见明显,而且她双腿也紧紧地并拢;她的连开始转型,变得尖了起来;她的双唇消褪不见,嘴巴往后延伸成一张固定无表情的蛇口。
嘉瑞安看得心惊胆跳,无法把眼睛移开。莎蜜丝拉的礼服滑了下来,因为她的肩膀消逝,双臂亦与体侧连在一起;她的身体开始变长,而已经连在一起的双腿,则慢慢盘成一圈一圈。她那丰美的头发消失了,脸上最后一丝人性也逐渐褪掉;不过她的金冠则仍牢牢地戴在她头顶;她的身躯盘绕成圈,嘴里开始吐着蛇信。她颈部鼓起如翼,平板且毫无生趣的眼睛瞪着宝姨;而宝姨已在女王变形的时候,恢复原来的身形大小了。
“回到你的王座上去吧”宝姨说道。
女王的头仍一动也不动,但是她那盘旋缠绕的身体开始游走,然后爬上铺了软垫的大罗汉榻上,而蛇鳞摩擦之际,则发出干裂般的挫刮声。
宝姨转向太监沙狄说道:“看哪,此乃伊大神的内侍,蛇民的蛇后;她将统治尼伊散国,直到永远,因为现在她已经永生不死。”
沙狄的脸色白如鬼魅,眼睛看得突出来;听了宝姨的话,他困难地吞了口口水,并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把你们的女王留给你们照顾了。”宝姨对沙狄说道:“我是希望能和平地走出去,不过不管要怎么走出去,反正这孩子跟我走就是了。”
“我会传话出去。”沙狄立刻应和道:“不会有人挡住各位去路的。”
“明智的决定。”巴瑞克促狭地说道。
“万福尊安,尼伊散国的蛇后。”一名披着猩红色长袍的太监在平台前跪下,颤抖地说道。
“蛇后万岁。”其他太监亦跪了下去,并齐声应道。
嘉瑞安跟着宝姨朝着空无一物的门洞走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身体盘绕成圈,颈部鼓起如翼的莎蜜丝拉坐在王座上,转头朝镜子看去;她头上戴着金冠,平板的蛇眼看着镜子里的映影。蛇类的脸上毫无表情,所以嘉瑞安无从得知当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宝姨领着巴瑞克和嘉瑞安走出大殿时,每个太监都跪在地上,颂念着他们对蛇后的崇敬;而王宫的各处走廊与圆顶厅堂则空无一人。巴瑞克手里拿着剑,神色严肃地从自己进来时留下的一行大屠杀形迹中走过去;那大高个子面容苍白,而且不时移动开目光,以免看到散落在这一路上的那些最凶残杀戮的尸体。
他们出了王宫以后,竟发现悉丝荼城的街道上比夜晚还要黑暗,而且挤满了因为恐惧而惊惶失措、哭泣喊叫的人们。巴瑞克一手拿着从宫里带出来的火炬,另一手拿着巨大的宝剑,护着他们两人走上街头;尼伊散人即使恐慌至极,也知道要给巴瑞克让路。
“这是怎么回事,宝佳娜?”巴瑞克回过头来吼道;他轻轻挥动火把,像是要赶走黑暗似的。“这也是法术吗?”
“不。”宝姨答道:“这不是法术。”
细微的灰絮飘落在火把的光圈中。
“下雪?”巴瑞克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是雪花。”宝姨说道:“是灰烬。”
“那么,是什么东西在烧?”
“火山。”宝姨答道:“我们尽快回船上去罢;在这当下,这些群众比火山更危险得多。”她把自己的薄斗篷披在嘉瑞安的肩头上,然后指着一条偶有几支火把闪耀的街道。“我们走这条路罢。”
灰烬愈下愈大了;这场面愈看愈像是有人把灰色的面粉撒在这潮湿的空气中似的,四外还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硫磺味。
他们走到码头边的时候,原来全然的黑暗已经开始露出些微苍白。灰烬继续飘落下来,堆积在铺路的鹅卵石缝隙之间,以及房舍沿边的窗檽上。虽然天色开始转明了,但此时灰烬却象浓雾一般,把是呎外的景物尽皆遮掩了起来。
码头边混乱一片,密密地聚了一大群哭喊不止的尼伊散人,个个都为了躲避静静地从潮湿空气中飘落下来的灰烬,而奋不顾身地想要攀上船去;许多人失心丧志,竟至跃入必死无疑的河水之中。
“我们得想个办法从这群暴民之间穿过去才行,宝佳娜。”巴瑞克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巴瑞克把剑收入鞘中,往上一纵,攀住低矮的屋檐,然后双臂一撑,便上了屋顶;底下的嘉瑞安只能朦胧地辨出巴瑞克的轮廓。“喂,哥第克”巴瑞克隆隆的响声,把群众的嘈杂声盖了过去。
“巴瑞克”哥第克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在哪儿?”
“我们在码头的尽头。”巴瑞克吼道:“但是人太挤,我们过不去。”
“你们待在那里不要动。”哥第克喊道:“我们过去接你们。”
过了一会儿,码头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不时还掺杂着挥拳与拥挤声;人群间也发出几声痛苦的尖叫,以及惊慌失措的声响。然后哥第克、曼杜拉仑伙同六、七名壮硕的水手大步从纷飞的烟尘中走出来,他们挥舞着棍棒,以粗暴的高效率为他们清出一条路。
“你们是迷路了吗?”哥第克对巴瑞克问道。
巴瑞克从屋顶上跳下来。“方才我们绕到王宫办了点事情。”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方才我等愈发担心汝之安危了,女士。”曼杜拉仑一边对宝姨说着,一边把一名噪不休的尼伊散人推开。“杜倪克几个钟头之前就回来了。”
“我们被耽搁了。”宝姨说道:“船长,你能不能把我们送上船?”
哥第克对宝姨露出狡诈的微笑。
“那我们走罢。”宝姨催促道。“我们上了船之后,大概得把船泊在靠河心的地方;这灰烬过一阵子也就止息了,但是这些人恐怕会继续喧腾扰嚷下去,除非灰烬停歇否则不肯止息。滑溜或是我父亲有新的消息吗?”
“我发现跟桑底西莫有联系的人中有奥拉夫?索森,”她转向奎恩说道,“贝尼托贿赂他故意把发动机设计得不完善。索森逃到这里后我叔叔就把他关在苏达达,藏在一个秘密的小店,计划造更多的发动机。”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敏迪紧咬着嘴唇,看着紧守岗位的看守摇了摇头。附近那个念着**的囚犯还在继续念。枪炮声离这里越来越近了,楼道里的回声震得墙壁直发抖。
“我叔叔带着他的桑底西莫信徒反攻回来了——”她紧咬银牙说道,“恐怕杰生守不住了。”
“克劳迪奥?巴拉卡?”奎恩向她眨了眨眼,问道,“他真的就是启示者吗?”
“我还知道一些东西。”她对着在外偷听的看守狡黠地冷冷一笑,大声说道,“克劳迪奥迫切需要奥拉夫的发动机,他逼奥拉夫赶制许多出来,不料却露了马脚。
“这真是件困难的事,奎恩。我一直都那么爱他,只希望我知道的秘密是虚假的。可事实就是这样——残酷。当我最终质问他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吃惊。他承认启示者是他整个阴谋的一部分。他还想得到我的帮助,并且威胁我——”她摸了摸脸颊上的太阳标记。
“我说我去跟奥拉夫谈谈。就在那晚上,我们乘安全部的车子逃了出来,我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杰生,他才派人打了过去,但没有抓到克劳迪奥——”
走廊里又传来脚步声,来了两个卫兵,奎恩看见他们不是朝他来的,稍稍松了口气。缠着头巾的卫士跟敏迪说几句说。敏迪仔细地听着,偶尔点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完了,”她对奎恩说,“桑底西莫已经攻了起来。我的叔叔率领的,他自称是启示者的儿子。卫士说杰生的部队除了西克人之外已经弃械投降。”
她朝前来报信的卫士感激地点了点头,脸上约略有点后悔。
“他说到处都是桑底西莫,杀人、**。杰生现在仍在太阳公司中心坐守,兵营、弹药库、监狱可能不久就会失守。卫士说——”她握着奎恩的双手说道:“他说他们准备把我们这里都炸了。
他们在杰生飞船的残骸中找到一个核装置。我的叔叔威胁说他们已经安在排水管里,就在我们身下不远的地方。
“他们计划在午夜引爆。”
纽林族是最近才到一号星群定居的。对艾尔德人来说,他们是新来者。他们的总部设在一个小小雪球的轨道上,白翼是他们的议员,不过她对担当这一职务牢骚满腹。
白翼是纽林族的元老,她认识艾尔德人的祖先。然而,艾尔德人却经常把她当作一个不谙世故的孩子,她对此感到十分气愤。她更气愤的是西阳根带了个宝贝似的地球人回来,并求议会尽快与他的同类联系。
她看过汇编材料,知道核星监测站就是被这些地球人摧毁的。
她最后挡不住西阳根的苦苦哀求,勉强答应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地球人。地球人用一种奇怪的发声器官讲话,西阳根在旁为她翻译。
地球人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尽管他比西阳根年纪小很多,这地球人看上去却很苍老,并且显然重病缠身。他的一举一动明显不适应在那么原始的星球森林中生存。白翼甚至怀疑他们怎么会到光圈来生存,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必要与他的同类联系。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她问西阳根,“他们会给我们什么好处?”
“他们的确还年幼无知,”西阳根承认道,“仍被很多原始的**驱使,不过我们纽林族不也曾年幼无知过吗?我们所要做的不是和他们进行尝试性的接触,而是希望能够接纳他们进入光圈这个地方,来自由地分享我们的文化。他们的潜能无疑是惊人的。”
但白翼丝毫没发现他们的潜能。
“他们现在有难,”西阳根继续劝说道,“他们取得了技术上的长足进步,但损人利己,缺乏奉献精神。可以说他们正受到自身创造力的威胁。而他们目前的威胁来自寻找热量的搜寻者。很快,他们又将面临黑色伴侣黑洞带来的更为严重的威胁。”
“那我就试一试吧,”白翼答应了西阳根的请求,“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们将提请议会进行尝试性的联络,在他们到来之前,我们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以尽快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
黑色伴侣:远离太阳的天体,由两个黑洞组成,太阳绕它运行的轨道呈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据统计,运转周期约三千万年。尽管周期性的运转轨道都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太阳系九大行星的轨道,甚至星云都不受干扰,但他们却是灾难的前兆,黑洞和彗星相撞后的残骸以及黑洞扩大后放射出的强光,都足以导致生物大规模的周期性灭绝,如地球上恐龙的消失。
走廊里喧嚣不断。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呵斥,有人在咒骂。那个念**的囚犯开始哼一首西班牙曲,颂扬启示者。顿时又有几个人沙哑着嗓子应和了起来。但两个看守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门外,透过铁栏冷冷地监视着他们。
“我去跟他们说一下,”敏迪低声说,“乞求他们放了我们。不过希望也许不大,因为他们会更看重他们忠诚的传统,忠于科万的指令。”
“要是——”奎恩猛地转过头去看了他们一眼说,“他们已得到指令,一旦我同意说出飞船在哪里,他们就会带我去见杰生?科万。
你就告诉他们说我同意了”奎恩看见敏迪摸了摸脸上的太阳标记,知道她有点胆怯。但她还是立即走到门边,用他不懂的语言急切地交涉些什么。不一会儿,看守蹙眉用半生不熟的英语问他:“先生,你现在答应了科万上将的条件吗?”
“是的。”
“好”看守扮了个鬼脸,点了点头叹道,“只是你考虑得太久了。”
他打开门,带着他们穿过走廊。那些人还在唱,还在骂,还有些癫狂的人从囚室伸出手想抓住他们,要他们跪下向三位一体的上帝祈祷。监狱外面的夜十分寒冷。他们穿过空无一人的庭院,来到一条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奎恩想,杰生会不会已带着索森的发动机逃跑了呢?前面警笛齐鸣。一队缠着黄色带子的警车迎面驰来,很快就把他们抛在身后。看守停步看了看,不安地对着敏迪嚷着什么。
“先生——”他转身对奎恩说,“我想杰生上将走了,我们不会来得太迟了吧”
“不,不”敏迪忙不迭地说道,“杰生上将决不会离开,他一定还在太阳大厦里面。”
“好吧,”看守虽满腹牢骚,但话里还是有几分尊重,“我们去太阳公司。”他们踏着沙沙的积雪继续缓缓前行。
太阳公司用高高的石墙围着,石墙上面装着尖利的大铁钉。围墙外面的大街上有一辆报废的战车,正在燃烧,喷出的黄色火苗吐向夜空,车里还不时传出爆炸声。奎恩从车旁经过时,感受到股股热浪传来。
太阳公司的大门已被炸开,厚重的栅栏炸得变了形,飞到另一边。奎恩正想着在脚下不远的地方,那个核弹装置的定时爆炸器正在“滴答滴答”地响。
看守喝令他们停下。这时一小队西克士兵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头目简单地向看守交待了几句,看守点了点头,神色更加严峻地对敏迪说:“大事不好啦,科万被人杀了。”
看守猛地转向奎恩,就像头黑色的野兽。
“你你这个*子养的,你就是凶手”他朝雪地中吐了口口水。“我们现在就要惩罚你。”
“不要乱来”敏迪急忙阻止道,“听我说。”她提高了点声音。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真象。德恩是巨头的——巨头的亲属,他有着纯净的太阳血统,尽管他没有太阳标记,他是无辜的,没有杀人,我发誓——”
看守对她说的话无动于衷,还是伸手去抓奎恩。敏迪冲了过去,大声用西克人的话语嚷着什么。
“你这魔鬼的咋种”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骂道,“也许我们不需要你肮脏的鲜血来滋润我们的灵魂。我把你留给启示者去处置,让他的炸弹把你炸死吧”说完他就和同伴随那队士兵匆忙离去。
奎恩跟着敏迪进了那道炸得四分五裂的大门。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庭院。太阳公司是一幢黄色和黑色的大建筑,现在建筑物的尖顶上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建筑物的入口停放着一辆钢甲车,车子附近躺着两具死尸。点点鲜血洒在雪地上,分外夺目。一个女人伏在他们的身上。
那个女人听见有人走来的时候站了起来。从她清瘦妩媚的面容看得出她痛不欲生。她的脸颊上染满了鲜血,好像把太阳标记遮住了。她白色的太空服和乌黑亮丽的披肩发都洒满了鲜血。她握紧的双手中有一把薄薄的滴着鲜血的小刀。
“那是杰生”敏迪指了指一具死尸惊叫道。奎恩看见其中一个人的金黄色的胡须,穿着黄色的太空服,他身下的雪地已被血污涂成了黑色。
那个女人把身子转了过去。奎恩看见另一具尸体是个瘦瘦的年轻人,枕着长发躺在血泊中。他身边有一把金色的手枪。他用了浓烈的古龙水,香水味道悬浮在寒冷在空气中,闻上去怪怪的。
一道红光在空中一闪,原来是那女人把手中的刀子掷了出去,她朝杰生尸体狂吼道,“你就想着自己逃,却把我留给那些疯子屠宰,留下我不管”
钢甲车咣当地响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奎恩注意到他没有带武器。他木然地不慌不忙地朝外走去,对周围的人好像视而不见。
“奥拉夫”敏迪朝来人跑去,边跑边惊呼道,“奥拉夫?索森”
奎恩追了过去。这人是他****丈夫他从照片上见过他,那是她妈妈寄到简诺特给他的照片。相比之下,索森金色的头发稀疏了许多,脸上也长出了黄色的胡须。他的脸上那块太阳标记,像新铸的黄金一样闪光。索森朝敏迪扮了鬼脸,一把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
“奎恩——”敏迪被奥拉夫抱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介绍出奎恩的名字。“他是奎恩?德恩。”
“你是娜娅的孩子吗?”索森放开敏迪,颤巍巍地看着奎恩问道,“你从光圈来吗?”
“从贾努力特——”奎恩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来取——想来向你求教裂变发动机的技术,以便我们能继续在那里生存下去。”
“你们会驾驶太空飞船吗?”索森猛地转过身,皱眉打量着敏迪问道,“巴拉卡的飞船是不是在附近?”
敏迪点了点头。索森又接着问奎恩道:“杰生派了人去找它,你想它会绝对安全吗?”
“我想是的。我把它藏得很隐秘,当时没人在附近,就在——”
“哦,”索森点了点头,对敏迪说道,“我已经猜到他会放在什么地方。科万的太空舰队报告说他们发现了它,我们得尽快出发——”
他随意地把那个全身染满鲜血的女人介绍了一下。
“埃斯特雷娜?拉法罗小姐,杰生?科万的私人医生,直到——”
“直到我杀了他,”那个女人陡然尖声说道,“你说吧,说我是他恶毒的情妇吧即使杀他们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解恨”
“先生——”奎恩扶住索森的肩膀问道,“你有裂变发动机吗?没有它,飞船怎么能起飞呢?”.“哦,”索森朝战车指了指说,“就在那里面,杰生想装着一起逃跑。”
“我们来得及吗?”敏迪挽住索森的另一只胳膊问道,“核弹马上——”
索森耸了耸肩说:“也许没有核弹。”
“卫兵说——”
“我都知道了。”索森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惊慌。“也许是巴拉卡的阴谋。他自称是启示者,说放了一个核弹装置在地下排水管道中。”
“说要在午夜爆炸。”敏迪看了一下手表。“卫士好像相信了——”
“杰生却不太相信。他命令把四处散布消息的人杀了。但他还是派人去找了一下,看是否有核弹,结果核弹没有找到,谣言导致的惊慌却更厉害。他的部队纷纷弃械投诚或者逃之夭夭,最后只剩下几个忠心不二的西克士兵。科万这下没了办法,只有仓皇出逃,去找那艘飞船。”
“我们能启动飞船吗?”奎恩问道。
“也许能吧”索森不慌不忙地说,“尽管这里可能没有核弹,不过我们还是得趁早离开。”
他领着他们朝那辆战车走去。奎恩回头望了望,看见埃斯特雷娜跪在雪地上杰生的头边,他不觉有种麻木的悲伤。他倒不是为同父异母兄弟的死而悲伤,尽管直到现在他对杰生也谈不上有什么恨,相反他的悲伤源于一种要命的失落感,为父亲的死,为科万家族的消亡,为人类最伟大帝国的倾覆。这种失落感的确令人哀伤,有着末世的意味。
他们跟在索森后面坐进战车。战车开到两具死尸旁,索森熄火开门走了出去。奎恩没有听到他对埃斯特雷娜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埃斯特雷娜抓了把雪揩干手指上的污血,默默地跟在后面上了车。
“她以前是个多可爱的女孩,”索森小声对奎恩说道,“一个好医生。说实话,她救过我一命。那时我从太空实验室刚逃到这里,克劳迪奥把我藏在地窖中,我染上各种病毒,差点死去。”
“要是没有她——”
他摇了摇头,坐进驾驶椅。奎恩坐在他旁边引路。敏迪爬进了后面的炮台。奎恩回头看了看埃斯特雷娜,她正坐在后排椅子上,缩成一团,两手扎在瀑布般垂下的头发中,身子因剧烈地抽泣一起一动。
他们驾车穿过空旷的街道。一轮圆月悬空,皓洁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更加明亮。街上躺着许多死尸,丢着许多烧毁的车辆。活人早都逃命去了。
他们的车子在雪地上无声地行驶,只是偶尔传来换挡的声音和车子辗在垃圾里发出的声音。索森已把他的发动机换装上去。
“有了发动机,我们就不需要什么燃料,只要一勺子雪就够了,”索森说道。索森把杰生的地图也带在身边,地图上标示着阿兹特卡市主要的建筑和地名。
有一条红线跨越了城区,一直延伸到一块标明“引力终端”的空白处,中间经过一座桥梁,那是奎恩看到的被炸毁的圣托斯大桥。奎恩在地图上找到另一条路径,经莎丽大桥沿城南而行。
他们辨明路径,在废弃的车辆中间曲曲折折地穿行。走了大概两公里就遇到很多逃难的人,一团团地围在零星的火堆边。大多数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偶尔有几粒子弹击在战车的钢壁上,发出叮当声,不过奎恩觉得一路还是挺安全。突然,他听见索森诅咒了一句。
前面的街道上哄地一声,火光像闪电一样从地下喷出,接着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他们的车身斜了一下,冲进像冰雹般落下的碎砖烂泥中,停在正冒烟的弹坑边。
“他**的地雷,”奎恩耳边嗡嗡直响,只听清了索森说的几个字,“爆炸得太快了。”
他们把车开到另一条路上。这里住着农民,依靠一小块地聊以度日,现在很多人都跑了,只剩下烧得断垣残壁的村庄。敏迪突然提醒道,还有几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索森急忙把车停到一个沙土流失形成的沟谷中。
“双手抱头闭上眼睛以防真的有核弹爆炸。”
奎恩闭上双眼,静静地等着。敏迪在倒计时,声音很轻,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敏迪刚计完时,奎恩突然觉得浑身肌肉都僵硬了,但四周还是一片寂静。“原来是个唬人的东西,”索森咱言自语地说,“我们上路吧。”
“别慌”
敏迪又数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还是没有爆炸声。索森发动引擎,车刚爬上坡,突然听见敏迪大叫一声。
“伏下——”
奎恩来不及闭上眼睛,只见原来漆黑的夜空突然亮如白昼。待他被白光刺痛的眼睛重又能视物时,他发现他们又回到了沟谷中,沟谷成了天然屏障,掩护他们度过了劫难。他浑身颤抖地蜷曲在车里,看着爆炸后形成的蘑菇云在身后不断扩大,迅速升腾。
他们把车开出沟谷后,才感觉到核爆炸带来的冲击力。大地像船在风浪中上下颠簸,滚滚而来的雷声穿金烈石。一阵热风挟着呛人的尘灰袭来,整个天空又漆黑一片。
“看来动的真格。”索森嘀咕了声。“克劳迪奥?巴拉卡疯了,没有人能阻止他。这次爆炸中,成千上万的人会因核辐射而身亡,我想他自作孽,也不可能活出来。”
“我们——”
“会不会因核辐射而死,是吗?”索森听天由命地耸了耸肩。
“也许会吧,也许不会,也许大风会把飘落空中的辐射尘吹向其它方向。”
莎丽大桥幸好还没倒塌。过了桥,他们撞进太阳公司的狩猎禁区。高高的围墙上还挂着一块警示牌子,标明本区只对科万家族成员和贵宾开放,擅自闯入者死。狩猎区内空无一人,他们没料到这里会如此容易通行。
索森谈起了他的裂变发动机。
“裂变发动机能用于简诺特吗?”奎恩问道。
“嗯”索森点了点头。“实际上,你把我给的东西带回光圈站,比在地球上使用性能更好,因为主磁使用的单分子纤维材料在没有引力的环境中更易退火,从而在稳定的绝缘外壳下形成一个稳定的超导核。
“为了设计出这个简便的发动机,我吃了不少苦头。”索森愤懑地继续说道,“我的实验引起太阳公司的恐慌,因为他们认为我勿需引力就能工作的发动机威胁着他们的垄断统治。”
索森还谈到了奎恩的妈妈,谈起她做天鱼实验的那几年。
“娜娅——娜娅很爱你。”他搂了搂奎恩的肩膀。“她为不得不离开你而一直很伤心。我想,她渴望从天鱼那里了解一些东西,以开辟人类走向太空的广阔天地,还可以把你带进太阳帝国。”
他驾着车冲过一条白雪覆盖的小沟。
“可惜太迟了,”他叹了口气说,“你来得太迟了。”
他们穿出狩猎禁区时,已是霜气弥漫的早晨。车子开始驶进两道无尽的山岭间形成的一笔直的白色峡谷,此时苍白寒冷的太阳跳了出来,但在北面的地平线上,有一团浓重的黑云正在缓缓升腾。
那是燃烧的城市冒出的浓烟,里面夹杂着核弹爆炸后形成的辐射尘。这团黑云如死亡的阴影,紧紧追随着成千上万的逃难者。他们抢着时间朝北赶,当他们最终找到那艘飞船时,冷冷的太阳仍悬在空中。
飞船周围的大雪表明没有人来过。奎恩冲进飞船,发现天鱼仍躺在驾驶椅上,浑身冰凉,毫无光泽。地球的引力已把她折磨得精疲力竭。
“她还活着——我肯定她还活着,”他告诉敏迪道,“我想——我希望我们一回到太空她就会康复。”
索森设计的发动机不大,这令他十分惊奇。
他吩咐奎恩把它安装好,然后给了他一些技术指导。
发动机开始工作后,飞船里有了生气。灯亮了,通风装置开始转动,监控器里闪着红色的信号。
索森打开货舱,把杰生装在车里的东西统统般出来放在里面;食品,水,武器以及一个印有“科万”字样的皮箱。
看见那些诱人的食品,奎恩才感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然而,当看见头顶那团黑云越来越近,他没有敢要求停下来吃点东西或歇一会儿。
他们弄了些雪装在油箱里。埃斯特雷娜跟在索森身后,爬上陡峭的山坡,把雪球滚下来。当冰冷的太阳躲在黑云背后时,油箱的雪装满了。
他们已做好准备,飞向太空
奎恩又累又饿,他渴望立刻起飞,但索森却呆在外面,皱着眉头观察那团朝北越升越高的黑云。
“有风在吹,”他说道,“不过,我想我们来得及。跟地球说声再见吧”
在机舱里,他们草草地吃了点东西。索森开了一瓶杰生带的香槟,举杯提议干杯。
“为了人类的未来干杯无论人类走到哪里——”他一脸认真地转过头来对奎恩说,“我和埃斯特雷娜已经决定留在地球上。”“奥拉夫,你疯啦”敏迪低声乞求道,“不要留下来,这里多恐怖,随处都见死亡的阴影。”她看着索森明亮的太阳标记说,“圣族人会杀了你。”
“也许你说得对,”索森无奈地耸耸肩,对奎恩说道,“但太空也不比这里安全多少,另外,你们能否逃生,还很难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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