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身后,不时的有号角声传来。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瓦兰和维基亚的士兵正在赶来,那些蛮族士兵一直在紧张的朝着后面看着。这些士兵变得越来越暴躁,我看见一个俘虏因为想要逃跑,就被当场砍断了双脚,丢弃在路边。这些蛮人现在变得紧张兮兮的,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变得不安。
我的脚已经磨出了泡,我知道如果再不逃跑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被这些蛮族士兵处决掉。我感觉到虽然蛮族士兵偷袭了维基亚和瓦兰联军,但是他们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因为如果他们胜利的了的话,他们现在就不应该是这幅狼狈的样子。有一些浑身是血的野蛮人互相搀扶着从我们的身边走过,一些受了重伤的野蛮人则直接被处决了。
这些士兵朝着东南方向逃走,有一段时间,我似乎看见了东湖的湖面,但是不久之后,视线就被树枝阻挡了。太阳在出来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被潮湿的雾气挡住,在天空中成了一个暗黄色的圆圈,这样我想起了厨娘在煎鸡蛋的时候,腾起的油气里面鸡蛋模糊不清的模样。
乔伊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面,眼睛里面满是冰冷,汗液从他的额头上面流了下来,脸上一片死灰。他舔了一下嘴唇,低头看了一下。
我看了看他的手,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手已经挣开了。他身边的那个骑兵正在努力,我看见血顺着他们的手腕留了下来,滴在地上。
“你们能拿动剑吗?”我们在被推搡着走过一片灌木的时候,我问他。
“不行,”他低声的说,“手都僵硬了。”
号角声再一次传来。
这一次号角声比前几次要近得多,让我不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我甚至觉得在身后的几棵树边,已经潜伏着追击的维基亚和瓦兰的士兵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士兵能够追击的这么久,我们已经被带着连续的走了三个小时了,我们现在应该离东湖很近了。
在那声号角传来之后,野蛮人改变了逃跑的计划,似乎他们觉得与其逃跑,不如就在这里狙击来犯之敌:既然已经不能逃跑了,就不如在体力还没有耗尽的时候与敌人作战。
野蛮人把我们赶到了树林的边上,想让我们聚集在一起。但是等这些野蛮人组成了队形,用木桩扎起了简单的扎马桩之后,他们又改变了注意,把我们赶到了木桩的前面。
几个野蛮人用木棒殴打我们,想要把我们撵到森林里面去,他们要用我们引出森林里的士兵。在森林黑影里面,似乎有数不清的士兵正在窥视我们,夹在两支军队之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我们由于害怕而不敢前进,野蛮人当即开始用长剑和斧头屠杀起俘虏来。
我的手被绑着,怕的直哆嗦。我身边的一个人被敲碎了头骨,骨头的碎片渣滓蹦了我一脸,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那个人在倒地后还没有死透,躺在地上痉挛了几下,排出了屎尿之后才不动弹了。
一个蛮族士兵用力的拍了我的背一下,把我打得向前面走了两步。然后他又去拍我身边乔伊的后背,用斧头柄锤他的后腰,但是乔伊似乎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俘虏被砍翻在地,剩下的俘虏感到了害怕,纷纷朝着森林跑去。
蛮族人投出了标枪,刺穿了这些逃跑者。
那个把乔伊踩翻在地的蛮族士兵的喉咙发出了可怕的声响,我看见他刚刚把一种粘稠的药水吞进了肚子里。包括瓦兰士兵在内,许许多多的东部士兵都会有这种诺德人传来的习惯,饮下致幻的药剂,然后决一死战。蛮族人在早上被痛打一顿之后,此刻正处于兴奋而绝望之中: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一场战斗就损失了接近两百人,还有同样多的人溃散了,要花几天的时间才能把那些人重新集结起来,另外,他们又觉得似乎还有赢的希望,土生土长的瓦兰士兵的名声很差劲,一旦稍微受挫,就会溃不成军。这一点,他们根本不能和瓦兰佣兵相比的。蛮族士兵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才会不顾一切的进攻瓦兰人的。
蛮族士兵对着天空咆哮了一声,把乔伊踢翻在地,然后举起了手中硕大的斧头,准备劈死他。此时乔伊身边的那个维基亚骑兵猛地跳了过来,用肩膀顶开了蛮族人,蛮族人抓着斧头,如同抓着一只轻巧的木棍,对着维基亚骑兵横扫过来,维基亚士兵向后倒下去,躲开了这一击。更多的俘虏见状赶紧逃跑,而蛮族人也好像毫不在乎一样的一边屠杀俘虏,一边把剩下的人赶着朝着树林跑去。
“那个维基亚骑兵要死了,”我在心里这么说着。
那个看管我们的蛮族士兵已经一斧头砍在了维基亚骑兵的脚上面,这个骑兵发出了惨叫,血肉模糊的脚踝处露出了尖锐的骨头茬子,蛮族士兵哈哈大笑,眼睛变得不像是活人的样子了,他拉开了胸口的皮衣,赤luo着上身,准备给那个骑兵最后一击。这个时候,脸色苍白的乔伊站了起来,拿着一支驱赶奴隶的木棍。我看见他的手腕在滴血,抓着木棍的手不住的抖动。他猛击了这个蛮族士兵的脑壳,这个蛮族士兵遭到了打击,但是却毫不在意,提起了斧头又劈砍在了那个维基亚骑兵断脚的上面,将他的小腿敲成了烂泥。
然后,蛮族士兵回过了头来。
他的脸已经扭曲了,涂抹着的彩纹如同扭动的虫子在他的脸上颤动,他的嘴唇自动的颤抖着,流淌下来的浑浊的口水。远处的蛮族士兵纷纷劈头散发,如同地狱里面的武士一样
站立着。
乔伊好像比他小了一整个头,他站在了我的面前,侧着脸对我说,“维多,快跑!”
我坐在地面上后退着爬去,好一会我才想起来我的腿是可以活动的,我站了起来,腿不住的打颤。我回头看了乔伊一眼,他捏着木棍,迎着蛮族士兵,两个人同时爆发出了怒吼。
“你死定了!熊皮帽子!”我跌跌撞撞的朝着森林跑去的时候,乔伊在我的身后怒吼道。
我身边有一个背上扎着一支箭的男人,他惊慌失措的喊着“怎么办啊!天啊!我要死了!”他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他看见我在朝着森林跑去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跟着我跑去。我抬头看了看黑睽睽的森林,背后嘶喊恍恍惚惚的如同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
“快跑!快跑!”
这个声音突然变成了一个拳头,敲打着我的脑壳,我的腹部紧绷的如同煮熟的牛皮,心跳如鼓,朝着前面一路狂奔。森林里面遍地都是枯枝,这里好像是一个宽阔回廊,条条柱子直升天际。有一个肠子拖出来的男孩祈求我的帮助,他虚弱得向我伸出了手,我因为惊恐,又因为同情,居然停了下来。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活不了了。但是,他的身子下面压着一把匕首。这个男孩似乎是一个随军的帮厨,专门给蛮族军队里的那些伯克军官们准备食物。他为什么要逃跑呢?
我用脚推开了他,想把那匕首拿出来。跟着我的那个男人哭着过来想救这个孩子。
“把匕首拿出来!”我发现这个男人手没有被捆着,于是对着他喊道,“把我解开。”
男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坐在地上自己哭着。我自己感到了一阵慌乱,我没办法让一个比我大的人镇定下来,我自己都慌得要死。我手哆哆嗦嗦的把匕首拔了出来,我试着自己割断绳子,但是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笨得连抓住匕首都困难了。我踹了那个男人一脚,让他拿住匕首。他一手用没有受伤的手捏住匕首柄,眼睛哭得发红,额头上血和汗粘着树叶的碎片。
蛮族人爆发了狂热的呼号。
从声音我感觉他们已经走进了树林里来了。
“快走!”我对着男人喊道,然后就自己跑了。
那个男孩发出了一声叹息,他已经虚弱到无法诅咒我了。那个男人看见我逃跑之后,站起了准备跟着跑,但是把匕首丢在了地上。我回头冲着他喊着,“把匕首带上!”但是这个男人什么都听不见了,好像发晕了一样的朝着我跟了我来。
接着,一枚飞斧砍进了他的后背。他栽倒在了地上,几个弓着腰的蛮族人如同猴子一样的叫着,快速的在树林下面跑动。
我继续跑着,一棵树,一丛枯木,一个池塘,我把它们甩
在身后。树林在我的身后掠过。我偶尔能看见和我一样逃出生天的俘虏,但是这些人见到了我之后,反而跑得更快了,迅速的消失在树林里面。我的手已经疼的受不了了。有几分钟,我看见了一快锋利的石头,就停下来,想用石头把手上的绳子割断。但是这毫无用处。当远处有人敲响了鼓之后,我就又开始逃跑了。
隔着树林,我看见远处有亮光。那可能是一片地势低矮的松林,也有可能是远处结冰的东湖。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朝着它跑过去。这个时候,六个慌慌张张逃跑的男人从远处的树林里面穿过。我立刻朝着他们跑了过去,我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每一个人都和刚才的那个男人一样,只要看见了目的明确的人,就会立刻相信别人是对的。
那些人是一起的,他们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我远远的看见他们停了下来,自己便也停了下来,隔着树干看着他们。然后,我发现了他们停下来的原因:一长列的骑兵正在这里结队,灰色的大衣,高高的毡帽,闪亮的马刀。
这是铁盾河的骑兵。
“这是自己人吗?”不久前的经历让我知道,战场上面的俘虏是不被任何人看成朋友的,什么都要等到打完了仗再说。那六个人呼喊着,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对着树林外面的指指点点。铁盾河的骑兵默默的看着这些人,不发一言。等这些人说完了之后,这些骑兵便开拔了。
这些人有些迷惑不解,这些骑兵既没有截留他们做随军的俘虏,也没有给他们指明去向。
“我们怎么办?”其中一个男人问道。
其他的五个人感觉逃离了野蛮人,这个时候已经安全了,纷纷坐在了地方,或者找周围的士兵讨水喝。铁盾河的士兵依旧不发一言的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当骑兵们都轻快地朝着森林外围开走时,十多名骑兵留了下来,把他们围成了一个圈。
“我们怎么办?”那个男人又问了一句,“你们这些家伙都听不懂```”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骑兵的马刀就劈开了他的脸,剩下的几个在还没有来得及呼喊,就被马刀剁成了死人。骑兵们的刀劈砍下去时,马匹兴奋的瞪大了眼睛,鼻子里喷着气,扬起了脚踩踏着地面的尸体。不一会,树林里面就一片安静了,骑兵们在袖子上面擦拭着马刀上的血,然后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检查着这周围的树林,骑兵大队已经开拔,他们要负责监视大队的后方,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的‘处理’。
我趴在了地上,滚到了一棵树下,一个骑兵在经过我身边时咳嗽了几声,吐了一口痰。我趴在枯木下面足足一刻钟
,等我确定我周围的没有人了之后,我才站了起来。
循着血腥味,我朝着刚刚的屠场走过去。我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了,而巨大的幸运又让我变得更想活下去:如果刚才我和他们一起出来,这个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腐烂了。
地上的尸块散发着强烈的气息,我呆着看了好一会。前些天路过村庄的时候,那些死人已经让我见识过战场的残酷了,但是这一次,我直面了它,这感觉根本不一样。几只凶猛的鸟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周围的树枝上面,等着我离去。
我突然想到了狼,它们会被吸引下来吗?
静谧的森林里,一阵恐惧突然传来:我听见了窸窣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一个浑身肮脏,穿得像个女巫的少女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背着一个口袋,里面装着很多植物的树枝,树枝从那里面伸了出来。她手里还攥着几把草药和几朵花,如同一个祈求神灵的异教徒。她似乎也在森林里迷了路,满头是汗,但是却一点没有我这般慌张。她不知道周围在打仗吗?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但是我累极了,实在跑不动了。
她慢慢的走了过来,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不由得后退着,直到我被一个碎裂的头颅绊倒在地。
她走到了我跟前,看着我,看了又看,眼里满是不解和恍惚,甚至```有一丝欣喜。
这是个疯子吗?我听说女巫都是疯疯癫癫的。
“我找了你好久哟。”我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烁起了光泽,似乎感叹着什么。我看见眼泪蓄满了她的眼眶,她轻轻地低语说,“你飞得太远啦。”(未完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