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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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试着驾驭着这些狗。

    这些狗带着惧怕瑟缩的神情看着乔万尼。乔万尼把这些狗打得胆战心惊,然后,又让它们饱餐了一顿。

    这些狗口牙血红,眼睛里面全是贪婪而凶残的光芒,这样的光芒让我看了不寒而栗。我意识到,如果我开始接受乔万尼那样的眼神,那么有朝一日,我就要学会适应这些狗的眼神。

    乔万尼吸了吸鼻子,突然说了一句,“都是好肉。”

    一股冰凉爬上了我的脊背。

    两个多小时之前,乔万尼告诉樵夫,说他愿意拿出金币,换取食物,但是不愿意被我这个小小的侍从看见他藏金币的地方,“做主人的被侍从看见自己的秘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

    乔万尼约樵夫去一边的树林子里面完成交易。樵夫警惕的看了看乔万尼,把斧头和手刀挂在了腰上,又牵着这些狗一起跟着乔万尼走了。

    不久之后,狗开始狂吠。

    风雪之中,群狗如同遭遇到了恶鬼一样,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我挤在火堆的边上,眼睛一点不敢离开火焰。由于盯着火焰的时间太长,我几乎陷入了目盲。风在我的耳朵边呼啸,好像在大声的歌颂着一场难看的屠杀。

    似乎过了很久之后,乔万尼回来了,一言不发。

    那些狗舔着鼻子,肚子涨得浑圆,身上鞭痕累累。当乔万尼坐下来的时候,那些狗就远远的在火焰的周围围成一圈,悄悄地躺下,乔万尼只要一站起来,那些狗就会前肢伸直,后肢耸起,脖子上面的毛都立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涩声问,“那个人怎么样了?”

    乔万尼一边整理着雪橇,一边扯出一条白布,缠在自己的胳膊上面。这个时候,我看见他的胳膊被割破了,鲜血已经染红了里面毛毡衣裳。

    “那个人,”乔万尼咳嗽了几声,“他会羡慕那个刺客的。”

    乔万尼的声音冷得像钢铁。

    不再追问了。

    第二天一早,雪果然放晴了。

    这些狗在雪地上擦干净了嘴,一个个的精神饱满,除了身上的伤口之外,这些狗看起来非常的健康,适合在雪地里面奔跑。

    我拿着绳索去套在狗身上的时候,这些狗都竖起毛来不愿意我x近,但是乔万尼走了过来,拎着带血的鞭子。这些鞭子上面还留着昨天的血液,但是已经被冻成了冰,这让鞭子扭曲如同一条僵死的蛇一样。

    狗看见乔万尼过来,全部都变得温顺起来。乔万尼把鞭子递给了我,“这个顶得上一百块面包,维多,你不需要它们喜欢你,你只需要它们跑就行。”

    一开始,这些狗都只是躲着我的鞭子,跑的方向根本就没有准头,有几次,雪橇都被拉翻。这些狗的力气很大,而且一点都不听话,如果控制不稳的话,这些畜生就会朝着一边猛的拽去,运气好一点只会打旋转弯,运气不好就会整个人一头扎进雪地里面。

    我折腾到中午,才勉强能让这些狗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挺不错的,我这样对自己说。

    等我们终于开始朝着东方前进的时候,我忍不住的看了看树林子,想象着里面一片狼藉的样子。

    “以后会有人能发现什么吗?”我问乔万尼。

    “不会,”他说,“狼和蛆虫会把一切清理干净。”

    “真恶心。”过了好一会,我才这么回答。

    “这不是最恶心的,”乔瓦尼说,“有些时候,你得做狼和蛆虫的工作,尤其是在你特别饿的时候。好在我们还有狗,呵呵。”他咧嘴笑道。

    我不想再说了,专心的驾车。

    乔万尼接过去试了试,他掌握的比我好,但是他的胳膊有伤,根本无法驾驭这狗车。他需要一个医师,去了河间地就要找人,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在河间地找到钱财。

    随着距离的拉远,这些狗也跑掉了一身的野气,驾驭起来轻松多了,虽然速度还是提不起来,但是已经能够保证不翻车了。

    我们在一片碎石上面过夜,第二天一早上路。

    樵夫给我们留下了一轮干奶酪,还有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垃圾。乔万尼把奶酪在火焰上烤软,然后用小刀割成一片一片的,这样嚼起来要轻松一些。这些奶酪的味道糟糕之极,简直就和木屑差不多,里面还有很多可疑的小颗粒。

    第二天晚上,我们似乎走错了路,但是就在我们怀疑方向的时候,我们看见了地平线上面的灯火。

    这是我们走出暴雪后见到的第一家农户。

    我本来对于这些自由农一点都不信任的,但是当我看见他有一个女人和四个孩子的时候,就稍微的放下心来。我转念一想,我们其实是更加危险的人,这家人应该不信任我们才对。

    几天来的经历让我有些心惊胆战,又有些后悔。那感觉就好像是手上沾了黑乎乎的泥浆,奋力的想甩掉,但是却怎么都甩不开一样。

    我们以一条狗的代价换得了两碗肉汤和一小袋的混合麦,并且农家的主人许诺第二天带我们去镇子上面。我们已经到达了绿松镇,乔万尼说我们偏得太南了。

    农家的一个男孩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跑出了房子,在晚些时候带着他的一个叔叔回来了,名义上面是陪着我们聊天,但是实际上是提防我们。我一夜没有睡觉,感觉在有人的地方比在野外危险得多了。

    好在没有出什么事情,我们在随后的一天里面抵达了绿松镇。

    我们分开的时候,那个农夫提出要买我们的狗和雪橇,他说他看出来了:这些东西有些脏。但是他保证,只要我们卖给他了,他就不会声张出去。

    乔万尼最后以一匹小牛犊的价格把这整套东西卖给了农夫。

    在晚些时候,我们登上了伯克人运营的马车,当晚我们睡在马车上面。

    我的睡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变得非常的浅了,总是感觉身边就是危险,并且我开始有些好奇过去为什么能够睡得那么安心。我疑神疑鬼的样子让乔万尼看得很好笑,他说我终于开始经历这一步了。

    “一开始上战场的新兵都会这样,”他说,“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疑神疑鬼的。以后等你在刀口上面死过几次了,你就知道了,有时候怕也没有用,还不如好好的睡,养足了精神再说。那天,你应该去森林里面看看。”他露出了阴沉沉的笑容。

    马车里面的一个维基亚香肠商人愤怒的抬头看着我们,我们的谈话吵醒了他。他瞪着圆圆的眼睛,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副就要发怒的表情。乔万尼也看着那个小麦商人,但是却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过了一会,乔万尼开始更换自己的绷带,他用匕首把几块破皮挑掉,然后用酒擦拭了一下伤口,最后用嘴咬着绷带的一头,自己用力的捆绑住另外的一头,把手臂扎好。

    香肠商人越看越惊,最后看见了血淋淋的伤口,就拿帽子盖住了脸,假意睡觉。

    乔万尼爬到他的身边,从他旁边的香肠里面割了一盘回来。商人的喉咙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我数了一下,一共十六截。

    乔万尼的做法让我有些不安,我小声地说,“他跳过来要闹怎么办?”

    “那我就给他钱,”乔瓦尼割下来一截来,一边嚼一边说,“但是他不找我要,那就是送给我们了。是吗,我的兄弟?”

    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天亮的时候,我们到了河间地的中心城镇。香肠商人第一个挽起了剩下的香肠,一阵风一样的跳下了马车。马车车夫反应过来那个人没有交车钱,于是把马车托给了一个他认识的人,自己按着帽子跳下去追那个香肠商人了。最后钱似乎没有要到,车夫只捡到了几根掉在地上的香肠,骂骂咧咧的走了回来。

    乔万尼似乎熟门熟路,带着我走到了一个破旧的院子边上。

    乔万尼说,“过去这里是城镇公所,波雅尔们在这里集会。如果国王和议会下发了命令,这里的官员和贵族就要聚集起来开会,决定接受或者抵制命令。不过现在,河间地的波雅尔们开会都去伯克人的城堡了,这里就没有人来了。”

    一个瞎眼的老头子坐在破败的屋檐下面仰脸看着太阳,石头墙修的很高,在距离屋顶很近的地方才开着窗户。地面上面是没有人踩过的新雪,这里显得人迹罕至。

    暴雪停了之后,整个城镇还没有恢复过来,只有人多的地方积雪都清理干净了。每一次下雪,酒馆外面就会发现很多冻死在路边的人,这些人一般都是酒鬼,城镇公所边上则有很多的乞丐冻死。过去,在城镇公所周围的乞丐一般不至于会冻死,因为波雅尔们会觉得这样很丢人,他们更愿意把这些乞丐带回庄园里面去做农奴或者牧羊人虽然乞丐一般都很虚弱,而且干不了重活,但是至少能比让他们横死街头强。

    可是现在伯克人却对于这些人不管不顾了,乞丐一旦接近了伯克人的城堡,就有可能被怀疑成是间谍,往往会被投入地牢里面烂掉。

    我们走到这周围的时候,就能看见几个市民正在把一具冻毙的尸体抬上车去,车上还有两个死人。这些运尸人都穿着黑衣,鼻子上面绑着布条。

    等他们走了之后,乔瓦尼和我一起走进了破败的院子。

    “走吧,走吧,”那个老头子听见我们的动静,突然说起话来,“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还是走到了他跟前。

    “我是波雅尔。”乔万尼小声的说。

    “哈哈,”老头子好像听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现在这里最不可能来的就是波雅尔了。我听说,这里很快就要被伯克人改建成一个葡萄酒厂了,说不定那个时候波雅尔们才会来。”

    “我需要帮助。”

    “走吧,”老头子的表情暗淡下来,“到别处去吧,河间地已经没有了,你们不怕被伯克人抓住吗?恩?还是你们就是伯克人,想来从老头子的嘴里面套出话来?”

    “我没有恶意,”乔万尼说,“菲利普教士。我曾经听过您的礼拜,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您还能看见东西。”

    “哦,”教士的眼睛蒙着一层白膜,“哦我不记得了,我是什么时候看不见东西的呢”

    “九年前,”乔万尼说,“优素福大公毒瞎了你的眼睛。当时您在伯克为东部教会的信徒布道,优素福想赶您走,但是您拒绝了。”

    菲利普说,“这是上帝的旨意或许看不见东西是一件好事我听说,很多圆顶教堂和圣母像被拆除了,我听见这些消息都很伤心,如果我亲眼看见,恐怕会更加难过你知道我的事情,我却不记得你是谁了”

    “菲利普教士,我当时只是一个学徒,在骑兵学校里面混日子,后来家父断了我的学费,我就来教会找了点事情做您跟着大牧首去伯克出访的时候,我在大牧首的随从队伍里面。”

    “哦,哦,”菲利普老人点着头,“大牧首现在都没有回来呢”他苦笑着。

    多年前,优素福大公突然宣布,东西教会将在伯克得到一视同仁的对待。

    东部教会的大牧首视此为东部教会沉沦之后的首次盛事,欢欣鼓舞的带领自己的几名大主教以及牧师前往伯克。但是当大牧首抵达了伯克首都之后,优素福大公却要求大牧首参加他当选国王的加冕仪式。在仪式上,大牧首与西部教会的大主教们站在一起,这说得很明白了:大牧首不是与西部教皇相提并论的人,而只是大主教级别的神职人员。

    大牧首当即离开,但是却从此被伯克软禁,直至死去。

    由于大牧首的大部分德高望重的主教和助手都被扣留在伯克,所以伯克宣布从此以后,大牧首只能在伯克被选举并册封。选举由东部教会自己决出,而册封任命则由伯克国王执行。

    这种颠倒逻辑的安排让东部教会世界一片哗然,各个教区纷纷宣布拒绝执行,但是却没有一个教区能够统一所有的教区,这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到现在,整个东部教会都没有一个大牧首出现。

    “是的。”乔万尼恭恭敬敬的说。

    “好了,不叙旧了,”菲利普说,“你们来干什么呢?我没有闻到敌意的味道,但是也没有闻到善意的。”

    “的确,”乔万尼说,“我不是来听您的教诲的,虽然我非常期待。我们想知道”乔万尼沉默了一下,“我们想知道,在河间地,谁是维基亚人的朋友”

    乔万尼吸了一下鼻子,“谁是维基亚人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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