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和守备官没有再找过我。他们似乎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第二天的时候,那个洗衣女过来要走了我的衣服,我本来以为她要把那几件衣服洗干净了还给我的,结果她直接把那些衣服丢掉了。在下午,她给我送来了几套叠整齐了的衣服,几件亚麻长衣和皮外套,还有两双皮靴。
两个仆人像克里斯托弗说的那样,腾出了一辆货车。
他们把装在里面的皮草拿了出来,分开后装在了别的货车里面,最后还有一些不得不找人背着。在货车里面,他们给我铺了被子,放了凳和吃饭用的简易木桌,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他们告诉我这是我的马车的时候,我摸摸索索的爬上了马车,对我好奇的任何东西都细细的打量一番。这马车没有弥赛拉的那台精致,也比不上她的亲戚们的马车,但是我已经满足了。
我躺在用羊绒编制的毯子上面,感觉很暖和。我听着马车之嘎吱嘎的朝着前面走去,听着听着就昏昏欲睡了。
等我感到有些不舒服,跳出马车的时候,我才现像弥赛拉她们那样一天到晚呆在马车里面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轻松的事情。我让车夫把我的马赶过来,等铁脚过来的时候,我现它已经装上了那套漂亮的马鞍。我摩挲着光滑的皮子,拉起精美的马镫看上面的花纹,觉得这些都太奢华了。
我不是一个马童了,而且要尽快的熟悉起贵族做派来。
但是这些和我想象里面的贵族生活还是不一样,我印象里面的贵族都是身经百战的骑士,喜欢打猎和烈酒,讨厌一切精细过头的东西。但是我看见的贵族们大都是两色苍白的家伙,自视甚高,讨厌出行。如果变成贵族就是变成那种样子,那我还不如当我的马房弟呢。
“少爷要我帮你牵马吗?”车夫讨好的问道。
“我自己能骑。”
果然,像基洛夫说的那样,习惯了没有马鞍的日子之后,换上了精良的马鞍后感觉自己的状态变得极好。克列斯托福送给我的那副旧马鞍我只用过几次,现在我送给赫曼了。赫曼很高兴,他没有马,每天背着马鞍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路上,大声的告诉别人他收到的礼物。
伯爵给我送来了一柄没有开刃的佩剑、一张维基亚长弓、两张库吉特复合弓和一壶箭。
克里斯托弗找到我说,让我准备开始学习射箭。到了驻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们都要出去打猎补贴食物,这我倒是很喜欢。据说这些弓箭本来是留给家里的少爷的,但是他们没几个喜欢舞刀弄剑的,只是在平时敷衍一下家族教练,练习一下射箭和格斗就完事了。
我试了下,根本拉不开那张长弓,而且长弓太长,我不能把它竖起来,只能斜着拉动。库吉特弓也是卯足了劲才拉开了一点,我很喜欢把箭矢射出去的感觉。一开始只是漫无目的的射出去十多米、几十米,只要那箭扎在了树桩上或者泥地里,我就很开心。
过了几天之后,我们上了雪线。
克里斯托弗帮着我把几把弓都卸了弦,在弓背上面涂上一层蜡,然后就把它们藏进木箱子里了。在恶劣了天气里面,弓箭会失去威力,而且强行使用的话会对弓造成巨大的伤害的。弓手们甚至在作战前几个时才会给自己的弓上弦,平时也是在天气良好的时候才会使用它们。
在一处平台上面,我们做着最后的休整。天气恶劣,山风吹动山上的积雪,白色的风让我睁不开眼睛。马匹疲惫而不堪使用,大批的骡子被架到了马车前面帮助拉车。车内的人除了最虚弱的老弱妇孺,大部分都得下来走路。马车现在不再是交通工具了,它成了休息时候的帐篷在晚上能再马车上面睡一觉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我把铁脚交给了赫曼照顾,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跟在阿列克谢的身边。
这是伯爵安排的,伯爵让阿列克谢让我尽快的融入家族里面去。对于我的身份,阿列克谢有些刻意回避,很多时候我们谈话会不心的接触到这一点上面,然后他就会立即的换到另外的话题上去。我感觉不光是我觉得那安排有些难以接受,他也是如此。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阿廖沙,多了一个私生子,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那倒没有,”阿列克谢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干过很多荒唐事情,这不是什么秘密了。我的孩子你都认识,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了。”
“但是我觉得你最近不是很高兴。”
“好了,”阿列克谢说,“别多想了,维多。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这次去诺德我才现这个世界原来真的这么大,厉害的角色到处都是,过去的自己真的只是个乡下少爷一样的见识了。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好准备。就像这一次一样,如果是我的话,我根本做不到像伯爵那样。等我们要被攻击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尼古拉是谁。说实话,我不知道去了东部之后我们会有怎么样的命运。”
“我也不知道。”我有些诧异阿列克谢会说出那些话来,“我是不是去了东部就要被送到森林里面去了?”我想换一个话题。
“那倒不是,没有那么早。”阿列克谢说,“家族里面一开始没有精力把你送过去,估计忙着定居下来就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面我们就要加紧的训练你了。说实话,我不是很愿意你去森林里面。你知道你去是做什么吗?”
“领主?”我想了想说。
阿列克谢苦笑了一下,“维多啊,你去时做人质啊。”
“可是,可是森林里面的那些人不是听从列普宁家的命令,效忠于我吗?”
“最精明的国王都可能被强势的臣子控制,你的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我不求你能驾驭他们,学会自保就足够了。东部人远比西部人来的蛮横,看见你是一个孩子,他们很难服从你。他们听从你的号令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能够得到罗曼诺夫家族这个盟友。不过等你以后和叶卡捷宁娜完婚之后,情况也许会好一些。”
我不知道为什么阿列克谢要把我的前景说的这么暗淡,我沉默了一会,然后嘟囔着说:“你说的和伯爵说的不一样。伯爵说,我去了之后,如果有人不服从我,我可以随便的处置他们,他们是我的子民”
“我知道,维多。”阿列克谢说,“我知道伯爵给你说了什么事情。但是别人怎么说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用你的耳朵去听,用你的心去想。仔细的想想吧,那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为什么要服从一个来路不明的毛头子?不过,你现在毕竟算是我的儿子了,在你被送走之前,我会尽量教你东西。”
伯爵每次给我说话都会给我灌输乐观的观点,以至于我对于东部森林极其的向往,觉得我一显身手的时间已经到来了。我常常不自觉的把东部森林里的领民们想象成赫曼的样子,我只要号施令,他们就会洗耳恭听,并且顺从我的意志。这个时候阿列克谢对我泼冷水,我有些不高兴。
“阿廖沙,每次我听伯爵谈话之后就会觉得很有信心,但是你一来就泼我冷水”我心翼翼的说着。当我现血液涌上了阿列克谢苍白的脸颊的时候,我停住了话。
阿列克谢的鼻腔轻轻的哼了一声,“维多,我说了,你要用心去想。不要被别人的许诺的前景所蒙蔽,你要知道自己的前路到底是什么。维多,在伯爵的眼里,你只是一个高级的人质而已。”说起伯爵的时候,我注意到阿列克谢有些不屑的表情,他对于伯爵似乎有所不满。
我只好不再和他谈这些事情了。
这之后,阿列克谢开始给我上纹章学的课程。双头鹰、草原狼、秃鹫、奔马,我要熟练的掌握几十种形状各异的纹章,而且同一种纹章的不同颜色也有所区别,这些东西弄得我焦头烂额。
我现在才知道罗曼诺夫家的双头鹰并不是家族的原创,这是继承自禅达帝国的徽章。帝国崩溃的时候,无数大大的领主,只要是自认为和帝国有关系的,都给自己的纹章上面加上了双头鹰。罗曼诺夫家族说他们翻越雪山的时候,曾经和皇室联姻,这种说法的真实xìng到底如何,谁都不是很清楚。
萨兰德人的徽章则比较好认,很简单的星月旗。而他们的属国克里尔汗国则更加的简单,只是黑底的白月。至于伯克人,则显得五花八门了,他们的贵族如此之多,而且在符号使用上面一律平等,不存在王室才能使用的专属标记,所以伯克贵族的旗帜根本不可能全部记下来。不过好在对于伯克人,我只用记得皮尔苏斯基家族的纹章就可以了:钥匙和利剑。
山风越来越大,我的手脚有些僵硬。
我每天除了要去背诵纹章之外,还要去雷诺的家庭教师那里上课。那个老师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不再像过去那样的刁难我,还隐隐的有些客气,不过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所以经常不去听他的课。那个胖乎乎的家庭教师极其怕冷,敢跟着上雪山真的挺难为他的了。他每天都蜷缩在自己的马车里面,用毯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我和雷诺去找他的时候,一开门他就会嚷嚷起来让我们关门。我们身上带进去的寒气也让他头疼。不过他很负责,斯瓦迪亚话说得很流畅。他一直说斯瓦迪亚话是世界上最精美的语言,拼写规则,语法严谨。由于我写字写得歪歪扭扭,他送了我一个蜡板,我每次写完一板,他就会拿去指出错讹之处,然后把蜡烤化然后涂匀。我感觉他帮我涂蜡板主要是为了捧着蜡烛取暖。
我用一枝木签一笔一划的写着:‘天空’,‘原野’,‘男人’,‘女人’等等。
这个家庭教师还有一套皮包木板壳的书籍,是冬泉大学出版的,配有bsp;‘女士,您的包掉了。’
‘您说什么?’
‘您的包掉了。’
‘哦,非常谢谢您。’
‘没关系。’
这是我会写的第一篇对话文章。从那之后,课文越来越难,我越的不愿意去听课了。家庭教师几次召唤我,但是却不见人之后,就托雷诺给我送来了一块蜡板,两块蜡,一盒蜡烛,吩咐我没事的时候自己写一写。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越过了雪山。
雪山山顶冰冷而寂寞,大部分时候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楚远处的山峦。
但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却能看见远处的天空红彤彤的一片。那几天早上,我常常会跑去看东边世界升起的朝阳,看见大地从黑暗里面孕育出血红色的黎明。
明天,我们就要度过最后一个石堡了,我站在一块石头旁边躲风。
这里有几处荒废的哨塔,在过去的几百年里面,一直有一支专门的部队负责戍守这里,直到他们被哈劳斯调走为止。据说那支部队后来调到了德赫瑞姆,继而又调到了东部草原。多年前,当库吉特人撕破合约大举进攻的时候,那支部队遭到了毁灭,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关于那支部队的消息了。这山上还有一些当年留下来的役夫,他们不知道山下的皇帝是谁,他们成了樵夫和猎人,居住在废弃的哨塔周围,向路过的任何人兜售木柴和鲜肉。
弥赛拉烧了。
最早是一个男孩开始咳嗽、烧,感冒像是谣言一样快的传播着,很快弥赛拉就病倒了。她的脸先是一片血红,然后变得蜡黄,嘴唇苍白灰,看起来真可怜啊。我常陪在她身边和她说话,有一次恰好碰见尤里来看她,她把头埋在尤里的怀里只是哭,我不知道她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尤里现了我之后,没有赶我走,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厨娘看见我无所事事,就嘱咐我帮弥赛拉烧热水。萨兰德人的一种叫生姜的块茎治疗感冒很有效果,但是那东西熬成汤之后辛辣无比,弥赛拉喝不下去。弥赛拉又捂着自己的罐子,不准我动她得糖,我就偷偷拿跑了汤姆的一袋子糖给弥赛拉冲水喝。
我告诉弥赛拉,汤姆的糖被偷跑之后,艾米找他要,结果他拿不出来,艾米于是大声的哭,急得汤姆团团转,指天骂地诅咒偷糖的人。
弥赛拉病怏怏的靠在一个枕头上,噗得一声笑了出来,我在黑暗里看见了她的眼睛,明亮的如同珍珠。
她只是看着我,我却找不出话来说。
过了一会,我把生姜糖茶喂给她喝。她喝完后,我转身离开了马车。
就在我们要度过最后最后一个石堡的前一天,我又一次看了日出,风把我的披风吹得飞了起来。
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弥赛拉亲上了我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