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芬德拉镇长是什么时候了。
芬德拉的发展不可限量,港口带来的变化越来越明显。芬德拉和港口之间的荒地越来越少,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不出五年芬德拉镇就会和港口完全连接起来。小镇的人口开始激增,过去的城镇已经不足以满足不断涌入的新居民的要求,周围的农夫们也乐于把部分土地高价变卖给外地的商人,然后自己进城去购买一块土地建立新房,成为城市居民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芬德拉的镇长总是会满怀豪情的看着那些沼泽地和树林,他想象着有朝一日这些地方变成居民的住宅区,变成连城片得作坊,变成货铺密布的商业区,然后用上好的石料铺成道路和桥梁,再拆除芬德拉的城墙,重新规划一个连接港口的新城墙。
如果芬德拉的能够发展到哪一步的话,那么它完全可以与北海主要的海港相匹敌了。不知道镇长大刀阔斧的开垦荒地的时候想到过没有,要这些地区真的被改造成适合人居住的成熟的市镇区域,需要的时间绝对不止一代人的长度。
不过即使镇长偶尔的想到过这一节,可能还是无法抑制那种引领时代的渴望吧。的确,人们会记得各个城镇的筑城者以及各个国家的缔造者即使在城市刚刚修建的时候只是围墙圈起来的一片荒地,即使国家刚刚建立的时候只是一个贫穷的战乱区。
这些都不妨碍芬德拉镇的镇长一直大力的推动芬德拉的建设。对于吉尔要求用来建设大学的财政支持,镇长也是尽量的满足他。虽然他并不真的相信大学的意义有吉尔说的那么大,但是资助教育这项美名对于他来说还是值得去争取的,况且花的又不是自己钱。
如果一切就这样发展下去就好了,但是偏偏从几年前开始,斯瓦迪亚人似乎又开始不老实了。
种种传言声称:斯瓦迪亚人对于战争时期诺德人和维基亚人的表现非常不满。在赶走了库吉特战争之后,斯瓦迪亚人就会着手惩罚那些大发战争财的中立国家。
对于这种传言,在战时人们并不是太过于担心,因为即使斯瓦迪亚真的有这种打算,那也是多年后的事情了。而且人们猜测斯瓦迪亚绝对不至于刚刚赶走了强敌就又进攻北海的。
人们高估了库吉特人的作战决心,草原人的观念让他们绝对不会等到彻底失败的时候才收手。库吉特王一俟战争转向对自己不利之后就停止了进攻,然后按照既定的计划,库吉特王把几个不服调遣的部落安排在战斗最惨烈的几个战区断后,在消耗掉了这些部族的有生力量之后,库吉特王已经从容的退回了草原。
这些部族归来后并没有得到英雄一样的待遇,那些战场上的老英雄、部族顽固的老酋长刚刚回国就被库吉特王的亲兵逮捕。然后这些人被告知他们要对斯瓦迪亚的战争负责。
在极短的时间里面,草原人就拍屁股走了个干净。北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斯瓦迪亚人滚滚而来。
现在轮到维基亚人和诺德人发愁了。
镇长接到了的命令,“募集至少两百名士兵,武装后由镇上的治安官负责训练完毕,三个月内南下。”
这个时候,距离吉尔接到马汀来信已经过去了几周了,南线已经开战,芬德拉却只是隐隐约约有了战时的意思。
吉尔回到芬德拉的时候,几乎已经认不出来这个地方了,似乎所有的地方都在变化,刚刚一年多不来就已经翻天覆地,镇长真的买了大力气了。
“吉尔,我知道你不喜欢杂务,但是这次真得你来办,我知道你有门路。你不是有那么些‘鬼民’佃农吗?让他们去南方,让镇上南下两百个男人?我的天,我家里一定会天天被人放火。”
“先生,那些‘鬼民’已经落籍芬德拉了,他们现在也是市民,和别的市民没有任何不同,为什么要他们去?”
“吉尔,你懂我的意思,我想我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吧。”
“先生,我明白。但是我有更好的人选,不需要动用镇子上的人包括您保护的您和不保护的所有市民都不用去南方。”
“你在别的地方还能给我弄两百人出来?”
“可以。或许还不止,而且训练有素。”
“你要什么,说吧维基亚盔甲、马匹、武器、粮食,要什么我给什么。哈哈,吉尔,你几年前说的没错,码头就是一个万能包裹,你想要什么,只要花钱就一定能弄到”
“维基亚盔甲?我想这批人可不愿意穿维基亚人的东西;马匹么,我想您要是能每人给一匹的话倒还有意义;武器的话您就不用操心了;粮食我会负责解决。”
“那那你要什么?”
“您的‘国王信’。我记得您每年有一次机会可以直接写信给诺德王吧。”
“对,但是那是我在国王生日的时候庆生用的,你要它干嘛?”
“我要见国王。”
时间回溯两年,库吉特人开始撤退。
就是那时,菲德烈亲王在哈劳斯爵士的诱导之下坚信进攻北海是一件极具政治价值的事情。
如果说帝国的子民对于南国的失败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对于多年前在北海的失败,人们却难以忘怀:帝国精锐的士兵被一群叫花子一样的野蛮人打得丢盔弃甲,这怎么都是一件极其耻辱的事情。
而且菲德烈亲王知道,第一次北海战争的指挥官就是哈劳斯爵士,谁都知道那回哈劳斯回来的多么狼狈在一条小舢板上被冻得半死,一身渔夫的打扮哆哆嗦嗦的下了船,几个月后身上都一股鱼腥味。
如果这一次菲德烈能够狠狠的教训一下北海人,那么人们在心里面自然就会做一个对菲德烈击溃了那些哈劳斯无法战胜的敌人。
“超越哈劳斯,让这个老东西无话可说”一直都是菲德烈亲王梦寐以求的东西。
帝国的皇帝就要去世了,但是偏偏总是在最危急的时刻又缓过劲来,现在皇帝的宫殿周围全是哈劳斯的卫士,菲德烈亲王想要去问候一下父亲都无法轻易成行。
“这个老东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菲德烈亲王的不满不仅仅是他内心的想法了,他的话已经通过他的内侍和宴会上的朋友传了出来。人们都相信,菲德烈亲王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主政了。
所以这一次的北海之战,人们都把它视为一次政治上的的抉择:哈劳斯爵士准备与菲德烈亲王分兵北上。追随谁?这考验一个人的政治判断力。
不久前,最终的部署终于敲定了。
哈劳斯爵士将率领士兵清剿鲁达堡东侧的麦肯森林据说有超过一千名库吉特人依然躲藏在森林里的几个据点。哈劳斯要保证这片森林里不再有一个敌人,因为从麦肯森林南下不远处就是帝国的提尔堡,多年前库吉特人就是从森林里面迂回前进,一下子就出现在提尔堡面前,让帝国士兵都来不及准备就陷入了包围。
同时麦肯森林还是诺德人与维基亚人之间的重要通道,如果诺德人想要支援维基亚人的话,那么这条森林是他们的捷径甚至是唯一通道:在森林的北面是一大片沼泽,难以通行;在沼泽的尽头就是终年积雪的群山,那些地方没有任何一条道路常年畅通。
而在哈劳斯爵士的东侧一百多里的地方,菲德烈亲王将以提尔堡和伦迪亚堡为出发点北上。菲德烈亲王的战略目标是收复沦陷区日瓦丁那座斯瓦迪亚人占绝大多数的城市,苏歌儿就是日瓦丁人。
看起来哈劳斯爵士的任务相当无趣,只不过是清剿一些不一定存在的游击队,然后防止敌人增援罢了。而菲德烈亲王的的计划却显得无比浪漫:恢复帝国的疆域;解救沦陷地区的侨民;赶走那些忘恩负义的维基亚雇佣军。
人们也许不知道,哈劳斯爵士最早提出的计划中两人的工作是相反的,即由哈劳斯北上日瓦丁而年轻的菲德烈亲王则负责侧面掩护。这份计划一出来就遭到了亲王的反对,在一番争吵之中亲王顺利的拿到了主攻的机会,这种顺利让亲王自己有隐隐的觉得不正常,因为按照哈劳斯往常的性格,这种安排调度不拖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不会有眉目的。
当一切准备停顿之后,哈劳斯和菲德烈亲王接连召集所有的高级将领召开了一系列的战争会议,以确定每一个将军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帝国的东军绝大部分将服从菲德烈亲王的调度,那包括各地领主贡献的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部队和两倍于他们的骑兵侍从,一支三百人的直属于菲德烈亲王的骑兵卫队,三个人数各位一千三百人的步兵军团,当然,还有隶属于各个部队的散兵部队,他们的人数无法确定,战斗力也不能指望。
这支庞大的武装中,骑士部队来自于帝国的各他们直接由各地的领主调派,绝对忠诚于菲德烈亲王。剩下的士兵大都是德赫瑞姆省份的军队以及新归附的斯瓦迪亚军团。
那支军团的领袖就是莱特将军,但是莱特将军在战役里面并没有单独指挥步兵军团的权利。他与另外一个将军共同指挥第二军团,直属莱特的部队有六百人的归附军。这种安排的用意人们心知肚明:那些投降过来的军队的忠诚度是一个疑问,即使莱特都不敢保证当这些人与他们自己的亲人作战的时候,还会不会视死如归的站在自己的身边。
父亲和迪米特里在几个月前就来到了德赫瑞姆。
迪米特里花了足足一周去找自己手下的官兵那些人现在被零散的安排在各个军团以及骑兵卫队里面。迪米特里要去和他们的新指挥官交涉归还部下的事情。
有些军官买迪米特里的账,在迪米特里要求恢复自己的指挥权的时候,就归还了他的部分士兵,并且还提供了装备;
而有些军官则以种种理由搪塞迪米特里,比如官兵磨合不易不能随意调动啦,士兵们自己不愿意啦等等。
对于这些人,迪米特里只得去找军团将军抗议,在磕磕绊绊的讨价还价中,迪米特里终于以一个缩水一半的百夫长的身份加入了第一军团。
父亲的遭遇则惨的多,他在提尔堡拿着推荐信找到了那里的军官,要求士兵、马匹和装备。那个军官给父亲指定了一个负责巡逻粮道的任务。父亲拒绝了。那个军官当即把这个机会给了另一个一直等待工作机会的士官,然后他告诉父亲可以回去了。
父亲又找了几个人,但是纷纷碰壁。后来父亲才知道,税务官的使者早就来打好了招呼:“即使上战场,他也不能去一线”。
这种安排让父亲不得已去找了莱特背着迪米特里的时候。父亲知道迪米特里与莱特在多年前的某些事情上有误会,但是他现在却顾不得迪米特里的感受了。父亲来请求莱特的帮助。
莱特比父亲还要晚到,但是他一来就直接去了新附军的驻地,即使经过裁撤,新附军依然有接近一千人的军力。这让父亲羡慕不已。父亲自己最多的时候也只是暂时的指挥过三百人的军队,而且最后用上了只有一百多人。莱特询问父亲愿不愿意为他指挥一支百人小队,父亲说这恐怕会恶化他与迪米特里的关系。
莱特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迪米特里的事情我很清楚。我理解你的处境。这样吧,你去第三团吧,我的一个军校同学在那里。”
最终在莱特的保举下,父亲成为了三十多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青年农夫的首领。这些农夫甚至都没有记入编制内,他们被含糊不清的统称为散兵部队,准备随时去补充各个部队的伤亡的。
这些农夫从头到脚都是自家带来的东西:脏兮兮的布鞋、裹头绑带、用柳条编制的盾牌、桑木或者柳木的长棍。然后莱特给了父亲三头牲口,包括一匹少了只耳朵的战马和两头呆头呆脑的骡子。
父亲美滋滋的检视着自己的部队,然后不厌其烦的去军需官那里要来了十多个铁枪头去装备到农夫们的长棍上,讨来了一大推左右不分的落满灰尘的皮靴、缀着硬木条的软甲、镰刀、行军锄等等。
从白鸽谷带来的几匹马和十几只头盔成了最好的东西,这些东西父亲还匀了一部分给迪米特里,迪米特里那里的情况也不乐观。
第二天,迪米特里给父亲送了四根扁长的长弓料、三百枝箭杆以及一百多颗箭簇。这些是已经加工好的柳木料,但是弓弦得自己去弄。父亲只得再去求莱特,最后要来了十七根长弦和一小桶蜂蜡。
父亲手下的一个农夫以前做过木匠,父亲便让他负责处理这些弓料。这个农夫做的很漂亮,他用粗毛毡子蘸好蜂蜡,然后一点点的把长弓料擦拭的光亮。
“头儿”,这个一口德赫瑞姆口音的农夫自豪的对父亲说,“就是天上下他娘的十年的雨,萨姆处理好的弓料都不会受潮了”
父亲看着这些光亮的长弓很满意,这些弓料已经训完,可以直接上弦。
德赫瑞姆地区的居民素来有射箭的传统,在父亲的小小队伍里面就有十多个人能够拉开七十斤的弓,父亲让他们射艺最好的几个人拿着弓。
看着周围整齐列阵的士兵,父亲还是有些羡慕,指挥上百名士兵齐头并进的感觉当然不是带着几十个什么都不懂的武装农夫能比的。
还有很多父亲这样的轻步兵小队,他们主要负责机动到敌军侧翼进行骚扰,配合重步兵以及骑兵把敌人的阵型撕烂,然后在敌军溃逃的时候尽可能多的杀伤和俘虏就好了。
在北上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面,父亲尽可能的调高他们的伙食待遇,然后一遍又一遍把自己在亚伦带来的《步兵训练手册》付诸实践。
“单个士兵的勇猛在敌人溃败后的追杀或者偶尔的决斗中也许有效,但是在战场上,如果你想早点被人扎穿肚子或者割掉脑袋,那就只管抛开你的战友自己猛冲吧如果想活下去,那就一定要与自己的战友站在一起,‘他们是你的矛,他们是你的盾’,丢开了矛和盾去和人打架,你们说这算什么”
萨姆呵呵傻笑:“那就是露出那话儿叫人踢呀”
周围的农夫都笑了起来。
父亲皱了皱眉头,“真的上了战场可不只是这样啊。不过他说的没错,抛弃了队友就是露出了那话儿叫人来踢你。好了,来分组搏击。萨姆,不要用蛮力,按我说的,侧着身子弓下腰,不然我还是会像昨天那样打得你肿上一圈。”
“照你说的做”,萨姆点点头,然后架起了盾牌,“萨姆听头儿的”
此时,就在父亲几里开外的一家旅馆里面,化妆成旅行商人的马汀正在忧心忡忡的写着一封寄到芬德拉去的信件。
“阁下,时局已经难以挽回。德赫瑞姆满城都是准备北上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