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艾德琳会如此的喜爱葵花,当这种金灿灿的花朵第一次在阳光下点亮了人们的眼睛后,艾德琳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就与葵花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少数人知道艾德琳过去的故事,那是一个开始于大片葵花周围的故事。
葵花在罗多克语里的意思是“沉默的爱”,艾德琳在葵花从中年复一年的静坐里默默的付出着沉默的爱,阳光安静的从三米多高的花丛中漏下来,斑斑点点的打在艾德琳的脸上。每当这个时候艾德琳就会试着去回忆过去的事情,但是那些故事大多只能追忆到她四岁的时候,再往前,她就再也记不得什么了。
艾德琳不是加西亚将军亲生的孩子。当加西亚将军从萨兰德前线回国的时候,曾在一片葵花地边上驻扎,那个时候,萨兰德的斥候往往深入罗多克腹地肆意的焚烧着待收割的粮食。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向日葵的收获期,但是加西亚看见这一片花圃并没有被人收割,很明显,这里的主人已经抛弃了这里。几十里外的一个村落在夜幕之下安静的燃烧,加西亚和周围的一行人默默的看着那块明显被劫掠着的村庄,却无能为力。
那个时代的罗多克充满了传奇和苦难,罗多克人刚刚尽全力击败了北方人的侵略,萨兰德人便找准机会接踵而至。加西亚记得加米奇堡失陷前的情景,当时他刚刚送走了自己的一位可敬的斯瓦迪亚战友。在边境上与萨兰德人打过几仗后,罗多克人感到了他们不可能守住所有的国土,所以在边境上狙击了萨兰德人几个月后,他们就退进了加米奇以及周围的几个城堡之中坚守。那个时候,拿着一架轻弩的加西亚站在城垛上,天空下着小雨,他听见雨打在自己头盔上的声音。他看见地平线所及之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萨兰德人的营火,夜下千帐灯。那些火光多年后一直燃烧在加西亚的心里,那一刻,他觉察到了自己的渺小。恐惧从没有像那个时候一样爬满了他的胸膛。萨兰德人在新月旗帜的引导下一次次的冲击着加米奇那坚固的城堡。
在他们撤进城堡前,他们焚烧了田野。当他们焚毁着野外的粮食的时候,加西亚看着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大地,火苗在几小时内就燃尽了农夫们几个月以来的辛苦劳作。被火焰炙烤着的空气显得稀薄而颤抖,一位诗人描述道:“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不给萨兰德人留一颗粮食”,这是上级下达的命令。加西亚在漫天的火光里面感到了深深的失落,他记得家乡的村笛小曲、他记得家乡的流水潺潺、他记得那些看着悠悠的白云安静的睡去的少年时光。但是此时,他带着士兵用几百只火把轻松的燃尽了这里安静的田园之梦。在城门边上,加西亚最后一次看了看红彤彤的平原,仿佛在仔细的去感受着那里的温度,然后他用两手正了正自己的头盔,大踏步走进了加米奇城堡,在他背后,厚重木门吱嘎吱嘎的合拢。
第2天,萨兰德人前锋出现。
第4天,加米奇被完全包围。
第42天之后,加米奇失陷前一夜。守备长官下令突围。当加西亚抹黑带领着士兵溜出城门的时候,守备长官在最后关闭了城门。加西亚惊讶的回头看着城头上的军官,那个男人在黑夜里感受着自己的失败,他的传令官在此时才向加西亚传递他最后一个命令:“我将与城同死。加西亚,你的前途是星辰大海。我将在这里与萨兰德人一起下地狱。”
加西亚明白自己的长官,他知道这个可敬的中年人的性格:他一旦决定就无法改变。他默默无言的看着自己的导师与长官,拉拽着自己胯下不安的战马。加西亚明白不能叫出声来,那样会害死周围的几百个精疲力竭的士兵,在压抑的黑夜里,加西亚只能轻轻的摘下自己的头盔,用来表示对守备长官最后的敬意。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加西亚周围的士兵跟随者加西亚的动作,数百人在明白的自己将军的抉择后,齐齐的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没有头盔的农夫也脱下了自己的兜帽,仿佛在圣洁的教堂里参加一个亲人的安魂弥撒。加米奇的守护者在黑夜里按着腰上的剑,静静的守望者自己最后的荣耀。
十几天后,退回后方的加西亚带领着剩下的一百人给人们讲述了一个英雄的故事:“加米奇的守护者与城同死,他带着必死的信念守望着一座孤城,他死于城墙之上,新月旗在他死前始终不曾飘扬在加米奇之上。”这个英雄的故事伴随着加米奇的名声一起崛起在前线,罗多克人以“加米奇的守望者”的名义吼叫着誓言冲向了萨兰德人。战争拉锯似地延续了几年,萨兰德王终于承认了他的失败,与罗多克人签订了停战条约。但让加西亚可惜的是,停战条约让收复加米奇的战役戛然而止,加西亚不得不遗憾的回到了维鲁加。
各地的萨兰德人开始撤离,零星的冲突依然存在。罗多克人保证萨兰德人的渗透部队的安全离开,但是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民兵部队射向萨兰德人的报复之箭。
当加西亚来到车勒兹的时候,他看见了满目了葵花,看见了漫天的繁星,看见了远处安静燃烧的村庄。加西亚回忆着自己的路,好像回忆着一个冷汗淋漓的噩梦。那一夜,加西亚听见了哭声,那一夜,加西亚看见了葵园里漫游的艾德琳。
加西亚带走了这个在黑暗里哭哭啼啼的女孩子。这个孩子除了记得自己叫艾德琳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要找自己的妹妹,她说自己的爸爸妈妈丢下了他们姐妹二人,她哭哭啼啼的前言不搭后语。加西亚大致的猜出了艾德琳的大致身世:被父母抛弃。
艾德琳说自己有个妹妹,加西亚让士兵们在周围找过,什么都没有看见,可能有个更小的小姑娘在葵园里失踪了。在找寻无果后,一个疲惫的士兵不愿意再找了,他悄悄的对加西亚说:“将军,这里晚上有狼。”
加西亚悚然动容,思考了片刻后,他轻轻的蹲下来:“小姑娘,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你走啊?”
“艾德琳···艾德琳看··看不见东西。爸爸不喜欢··不喜欢艾德琳,也··不喜欢妹妹,他说她以·后·也看不见的。妹妹能看见的···,我每次刚走近她的摇篮她都会笑,她能看见的,不像艾德琳这样··”,加西亚这时才注意艾德琳的眼睛空茫茫的。
艾德琳看什么都有一团白影,她的视力局限在自己的手臂的范围之内,当她尽力的伸长自己的手臂的时候,她就看见自己的胳臂由近及远的消失在了一团白雾之中,就好像加西亚看着大雾天的一根旗杆。
加西亚最后收养了这个小姑娘,对待她就像对自己的亲生的孩子一样。
加西亚发现,过度的恐惧和痛苦封印了艾德琳的一部分记忆。但是艾德琳对葵花的喜爱却仿佛沉淀在了自己的基因之中。艾德琳从小就跟在自家的花匠周围,她看不见,只能抱着一只铁水壶跟着那个老头,听着老头咔嚓咔嚓的修剪着树枝和杂叶;听着老头用锄头抠出坚硬土块后把它杂碎;听着老头花上一个下午用砖头砌出一个花圃出来。艾德琳看不见,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听着老花匠工作。在老头召唤的时候给他递过去水壶去。有一次花匠在修建树枝的时候把剪刀挂在树枝上自己忘记了,过了一会,这个老头左右的找着自己的剪刀,不知道自己把工具落在了那里。艾德琳突然说:“爷爷,剪刀挂在右边的第二棵树的南面的树枝上。”
惊讶的老花匠遵循着艾德琳的话去看的时候,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剪刀。他以为是巧合,于是又故意的遗失了自己的工具几次,他发现,只要这个工具曾经发出过声音,艾德琳就一直记得它,知道它的声音消失的那一刻它停在什么地方。
惊奇的老花匠把他的发现告诉的加西亚:“小姐的听觉和方位感极其敏锐,她几乎可以完全凭听觉代替常人的视力。”
加西亚照着花匠的话试验了几次,发现果然如此。发现了艾德琳的天赋后,他便在艾德琳上午学习完文学、历史和舞蹈课后,在下午亲自的教授她一些简单的格斗技巧,医生说过,艾德琳必须经常锻炼保持身体健康,这对有朝一日恢复她的视力至关重要。加西亚便利用下午的课程一举两得的锻炼艾德琳的身体和教授她防身术。艾德琳学的很快,虽然正常情况下她依然不可能击倒一个男人,但是,正常情况下谁会对一个看起来孱弱的盲女设防呢?
加西亚说,记着,在最危险的时候把匕首从敌人的左胸的中间两根肋骨之间扎进去,你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保证一击必杀。但愿你不会遇到需要舞刀弄剑的境遇。
艾德琳的生活很简单,背背诗歌,学习舞蹈,然后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习简单有效的保护自己的技巧。
这天下午,艾德琳刚刚看过了医生,医生还是像往常一样,给艾德琳开了一些药剂,嘱咐她按时服用。
她听着风声,听着向日葵的花盘彼此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听着秋叶安静的落地声。然后,她听见了管家的稳健的脚步声,这个熟悉她的人总是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她。
“小姐,老爷请您准备一下,来客人了。老爷让我转告您,这是霍.阿卡迪奥的儿子。”
加西亚将军喜欢吃辣,晚宴的食物包括烤鱼、辣汤、灌肠、火腿和几盘可口的南国特产以及一瓶十七年的葡萄酒。
“小子,这是当年你爹写信给我说你出世的时候我准备下的亚伦葡萄酒,现在你有口服了”
这个时候傍晚的风从门廊里吹过来,室内还没有上灯,室内显得暗淡而温暖,最后的几末红彤彤的夕阳之光浇注在室内。我的父亲跟加西亚将军聊着天,莱特在一边做陪。仆人们来来回回的端上来了食物和鲜花以及烛台。
这个时候,父亲听见了一边传来了脚步声,他一回头,看见了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算不上漂亮,穿着灰色的连衣裙,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微微的泛着光。这个女孩把头发盘了起来,看起来很干练,她目不斜视的坐到了管家拉开的一把凳子上。
“这是我的女儿,艾德琳”,加西亚用一块手帕擦着自己刚嚼完食物的嘴,对着我父亲说。
我的父亲微笑的对着对面的这个小姐点了点头。
我的父亲发现,这个小姐的眸子显得有些淡。他看见这个女孩微微的冲他笑了,但是似乎并没有看着他。
那眼神有些空茫,好像是看着他的同时还在想着什么事情似的。父亲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葵花,想到了微风里有些颤抖的那金黄的花盘,父亲急得那本介绍罗多克的书里曾说过:“葵花,罗多克语里有‘沉默的爱’”的意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