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与人,这是个永恒的话题。这是废话。不管如何险恶的地方,对于从小在这里摸爬打滚的人来说,他永远比头次进入这里的人要熟知的多。这还是废话!
对于此刻在大漠奔丧逃命的云辰和云雪来说,他们无疑是吃了对环境陌生的亏,或者说,他们对于大漠的认知,远没有马贼们来的精。其直接后果,就是他们现在如丧家之犬一样,怎么也摆脱不了以宇文连华为首一群马贼的围追堵杀!
云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拿起马背上的水囊仰头猛灌两口,很快,汗水又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迷住了他本就没有睁开多大的眼睛。他没有心思去责怪头顶上毒恶的日头,骂了也是白骂,还是照样的晒死人不偿命,而且你还没法报复。所以在云辰初入大漠的时候骂了一句“狗日的贼老天”后,就再也不骂了,理智的选择了忍受,并在煎熬中慢慢适应。
云雪依旧轻纱遮面,一身洁白的裙袍已变成灰色,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已经退化成褐色的血迹。不知从那里捡来的一个破斗蓑带在头上,将那倾国的容颜遮的严严实实。
此等光景,二人倒真成了四海为家,漂泊江湖的落魄侠客。
这三日来,二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大漠里东躲西藏,接连遭遇追杀。所幸他们食物和水斗充足,而云辰提前预备好,跟在身后的几匹马,更是成了他们遭遇围杀时脱身的关键。
他们在大漠里转着圈子,马贼们也跟在身后转着圈子。二人身上轻重不一的伤口,见证了每次与马贼遭遇的激烈程度,或者说,正是马贼们的硬弓给了云辰和云雪太多的威胁,加上宇文连华和伊东这两个相当于剑师境界的高手,让云辰云雪愣是啃不动他们。只是不管如何凶险,云辰二人都没有往黄沙镇的方向逃离,虽然不知道云辰打的是什么心思,但是云雪也没有问,她知道,云辰该说的时候,就一定会说。
只是从昨天夜里,云辰便发现有些不妙了。当天亮以后,看着周围如雪般白净的沙漠,这才茫然的发现自己迷路了。不信邪的云辰带着云雪,纵马奔驰了半天后,不得不悲哀的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又回到了早上出发的地方。
白的不参插任何杂物的沙子,一浪一浪铺向远方天际;天空中没有秃鹰划过,地上也没有沙狼的脚印;就连大漠常见的旋风,在这里也绝迹了。
除了燥热,还有,死一般的寂静。
马儿不安的打着蹄子,二人不用挨的太近,也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诡异,透着死寂意味的诡异。
“这里,不是我们的归宿!”云辰尽量压制的心底的恐慌,安慰着身旁的云雪。只是,云雪表现的比他还要平静,还要淡然。她甚至取下了面上的轻纱,给了云辰一个含蓄的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爱在身边,又有何惧!
然后,她轻轻的拉过云辰的手,将自己的心意,无声的传递给对方。
这,和信任无关,却比‘生死相随永无悔’的誓言更加能证明她的心意。
云辰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明白云雪的心意,一次大漠之旅,他把云雪这个坚冰融化成了一个小女人,这绝不是他的初衷。只是他依然不甘,是不甘接受命运的摆布,还是天意的使然?
他只能将愧疚藏在心底,用一种比较平和的方式来面对云雪,告诉她,“一切有我,我们还有希望。”
干燥的大漠未能掩去云雪那一双灵动的双眸,一汪秋水平静的注视着云辰,“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对我来说,有你在身边,这就够了!”
这够直白的了,直白的让云辰心底微微荡起一丝涟漪,把刚刚泛起的一丝感激生生顿住。他不是女人,所以他不能认命。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想要把脑海里的知识过滤一遍,遇事而屈,从来不是他狄云辰的风格。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沙靥,我小时候听常年来往于大漠的父亲说过,一旦进入沙靥,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就连天空的太阳,也无法给你指明方向,只有到了夜间,只有根据天上的星辰,才能辨明方向,”说道这里,云雪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只是我不会根据星辰辨别…”
云雪的话犹如一洌弘泉,灌入了云辰本已枯竭的脑海,“星辰么?”一抹玩味的笑意随着他嘴角的弧度悄悄绽放,一闪即逝。熟悉云辰的人都知道,每当他有这种笑容的时候,都是他胸有成竹的时候,也是他准备起坏心思的时候,现在怎么看,云辰也不会去捉弄那几匹马,所以,倒霉的自然就是云雪了。
“看来你我二人注定要埋骨于此了,这里虽说青天艳阳,沙如白雪,倒是不错了,可我还是不甘了,想我真值青春年少,还有很多未了心愿呢!”云辰刻意搬出一付伤春悲秋的嘴脸,略带调侃的语调里满是悲哀,他知道,只有这样,云雪才会相信。
想到云辰凄苦的身世,云雪终于被他忽悠地愧疚起来,“云辰,我太没用了,对不起!”
云辰见她理解错了意思,也不点破,继续下着他的套,“我活了十八年,作为一个男人,最遗憾的只有一件事。”云辰将脸上的不甘与愤慨表现到了极致,从而轻易的吊起了云雪的好奇,见对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定定的望着他,云辰接着道:“我最大遗憾的,就是到了现在,还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
听闻这话,云雪平日再怎么超然于世俗之外,也知道云辰指的是什么,红着脸抬头的她,终于发现云辰在故意调侃她,“你去死吧”!说完抬手就要去揪他。
“哈哈…”云辰大笑着躲过,“傻丫头,你不能不能根据星辰辨识方位,不代表我不行啊!”
云雪低头不理他,为云辰的轻薄生起了闷气,或者说,她希望云辰来哄哄她,但是她注定要失望了,找到了走出沙魇办法的云辰,直接顶着烈日坐在滚烫的沙子上,陷入了沉修。
是他不解风情吗?不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感情上,对他来说,只要知道彼此的心意就够了。他一向都是如此,因为他比旁人需要多凝聚一倍的元力才能进入下一层,为此他不得不比旁人更刻苦一些。
大漠沙如雪,夜空月如钩。
老天又一次眷顾了这一对历经苦难的人儿,当一弯钩月伴随着漫天星辰洒满整个苍穹时,云辰根据记忆中书本上所记载的方法,按照天空北斗七星的方位,慢慢的离开这个断魂之地。
看到远方几株稀落的阴影出现在他们前面的月华中时,二人心中大喜,快马加鞭的向前奔去,云雪激动地拉住云辰的手说道,“是胡杨,云辰,我们真的走出来了!”
是的,他们走出来了,他们走出了命的坟墓,他们能再次感叹生命原来如此美好。这种喜悦与激情,每一个大难不死的人,都会有相同的体悟。
二人下马走到刚刚抽了嫩芽的胡杨树旁,感受着这么多天来第一株充满了绿意的生命。并不太粗壮的胡杨树皮上满是风沙侵袭的痕迹,树枝上数十朵嫩黄顶着风沙烈日顽强的绽放着,一片,两片,三四片,不用多久,它们就会支起一片阴凉。
“云辰,我们真的走出来了耶,这里有胡杨,这附近说不定就会有绿州呢!”看着欢呼雀跃如小女儿般的云雪,云辰的心底何尝不是欣喜万分,褪去了仇恨衣裳的云雪,其实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儿,虽然她笑的时候依然让人从她的脸上感觉不到热情,而是一种淡漠的冷笑。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现在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去找绿洲”。
云雪轻轻的“恩”了一声,背靠着云辰和衣而睡。只是她知道,云辰依旧是不肯睡的,一如每日般修炼着。
一片面积颇广的绿洲出现在云辰二人面前时,又是一天夕阳晚照之时。如果说一片刚抽芽的胡杨仅仅只是给云辰带来了些许视角上冲击的话,胡杨林中间的那一方清波,对于一个快一个月没有洗澡的人来说,那源于心底的兴奋和脸上略带夸张的喜悦,是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斜阳夕照,绿意莹然,清波微鳞。
此情此景,美女旁身的云辰不禁来了兴致,忍不住大放古人的蕨词。
“祁连千里,绵绵白雪,茫茫戈壁逢春。寥落刺根,斑驳砾碛,生灵何处痕留?云淡匿荒丘。唳风噬雨,天道谁休?偶尔胡杨,老枝嫩叶绿犹休。”
“年来夏雨绸缪。笑荒原点点,青色赳赳。冬雪未谋,春尘暴虐,时来迷魅风飕。帝若有情愁,但遣龙王哮,水漫关楼。异日河西府地,大漠换绿洲。!”
云雪听了暗自含羞,这才知道云辰原来还精通古诗经义,想想随即释然,如果不是自幼博览群书,云辰又何来一脑子歪主意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