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之下,蓝底黑字书写的‘曹’字大旗迎风招展,若展翅之獠鹰,颇具锐气。军营之内通红耀眼的火把似是欲与余阳争辉,照透了方圆数里。似是斥候早早现了陈清二人的踪迹,两匹马儿尚未放慢步伐,营内便已驶出了十余骑快马,匆匆赶来。当先之人,正是那日赶赴颍川郡寻找陈清的裨将李典。
“先生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还望先生恕罪”
策马奔至陈清身前,李典利落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后,抱拳抬头道:“夏侯将军因营内军务在身,故不曾远迎,特令末将前来相迎。”
“我看妙才那厮是憋了一肚子怨气,怕见了我忍不住失态罢?哈哈,罢了,且前面带路,唔,能将军营治理的这般肃穆,亦属不易。”
陈清淡然一笑,夏侯渊心中那些个小九九自然瞒不住他。让这样一个暴脾气的将军领着万余将士守在城下却吃不到肉,这里面儿的苦涩他自然省的。本来他就对于迎接与否不曾关心,压根儿不会怪罪憋伤了的夏侯渊。
秦舍也没作声,这高官间的事儿轮不到他来想什么,议论什么,他只知道静静的跟在陈清身旁,只要他没事儿,自个儿也就高枕无忧了。
只是随着李典逐渐向军营方向走近后,视力远胜于常人的他恰好惊鸿一瞥,瞅见那高耸的旗杆附近,却密密麻麻矗立了数十根树桩,而在这树桩之上,却似乎高挂了数十具尸怎能不惊?匆忙间却是慌了手脚,喊出了声:“先生且看那处”
不知秦舍何故会忽而慌神,陈清下意识的一怔,朝秦舍所指的方向凝神一望,果然见数十具尸体被高悬于树桩之上。
唔?从营内秩序与气氛来看,应该尚未开战,怎会有尸?莫不成是袁术派来的斥候被夏侯渊抓住,悬于高处用来杀鸡儆猴,煞煞袁术威风的?
稍一思索,再细加一看,陈清却又否决了这个念头,若是袁术军中的士卒又为何要卸去衣甲,留裸尸于桩上?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陈清只能将目光投向李典,寻求解答。
嘶,先生果然现这一问题了,早知道就该劝将军把尸先行撤下,待先生落……李典见状微感不妙,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将事情的本末一一叙述。
“实不相瞒,自七日前全军于陈国郡城外落脚之后,就屡有士卒因急求一战而在营内喧哗、滋事……夏侯将军不知先生何日方能到达,唯恐长此以往军中有变,便以杀鸡儆猴之法,杀营内带头寻衅者,以其尸悬于树桩,以儆效尤……咳,此法虽有些狠毒,然将军却也是一片苦心,请先生莫怪”
从出至今陈清从未想过爱兵如子的夏侯渊会舍得行此等酷法。颇感头疼之余,摇头叹息道:“还真是好计呐此事自然怪不得妙才,非常时行非常计,何罪之有?细细算来,倒是因吾之懈怠,才白白牺牲了这数十将士呐唔,曼成,且先替我记下此间亡者姓名,待回兖州之后,清必然一一登门请罪”
“先生此事断然于先生五关,怎可如……”
“吾意已决,莫要多言”
白皙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坚毅,面对陈清的固执,李典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确实归根结底,这事与陈清的姗姗来迟有那么些许干系。
之后的途中,陈清从李典口中询问的大多皆是此事压制的详细经过,从初始到结尾,不曾遗漏一个细节。扎营第二日斩十五人、第三日五日、第四日一人,直至第五日起,营内已是无一人再心生怨言,而这其中,夏侯渊个人的统帅魅力以及麾下部将对于他的信任、推崇确实是难能可贵。若是换个无法服众的主帅,恐怕兵变,早已生
于军营外三十步处,陈清翻身下马,以军规徐步踏入营内,毫无半点主帅的架子,沿途屡屡向周遭士卒嘘寒问暖,表示关心,这一系列举动足以令多数人信服。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来前番三崤之下那一场惨败过后,妙才精进不少呐望着军营内不断来回巡视的甲士与营内临时搭建的塔楼上不断瞭望的士卒,陈清很是赞许的点点头,于心底对夏侯渊的改变感到满意、欣慰。
三崤下那一战,本是完全不该败的仗,却因夏侯渊的贸然激进而导致几乎覆灭,也正因这战败放跑了董卓,又险些折损了一员上将。从今日营内的种种现象看来,夏侯渊已然不是当初那个俗语说的‘愣头青’,至少他的性子比起往昔收敛了数十倍。
“将军正于帐内研读兵法,先生且带末将前去通报一番。”
“慢着慢着,我自个儿进去,你们且在外面候着便是。”
站在主帅帐外,李典拱手作了个揖,正欲入内通报,却是被陈清微笑劝阻。正疑虑间,却是见陈清身后默然不语至今的秦舍微微一笑,朝他摇摇头,就这一转眼的功夫,陈清已经悄然掀开帘帐,走了进去。
李典微微一愣,从未听闻过不待通报便直接入主帅帐内的事情,传闻徐州陈清行事不拘泥于小节,如今看来倒真是这样一会儿事。
“这位兄弟想必是先生的侍卫罢?沿途舟车劳顿,辛苦了,末将先行领你去营帐若何?”
投身于军队数年,早先投身于董卓麾下,秦舍何时有过这般待遇?又如何会有对侍卫这般客气的裨将?颇生感慨之下,秦舍也不造作,道了声谢后,跟着李典徐步走向了军营深处,却是把先生一个人扔在了此地。
掀开帘帐,先一步踏入帐内的陈清才懒得去管秦舍究竟忙活儿啥去了,如今他的注意力全然被夏侯渊所吸引……只因为这位夏侯将军的动作,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异于当朝的礼仪屈膝而坐,夏侯渊整个魁梧、健硕身子懒懒的靠在地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握着一卷竹简搁置案几之上,身上的铠甲早已凌乱不堪,细细一看还能现肩胛处有几滴唾液遗留在上头。看的陈清是直觉得头疼不已
这厮、果然还是当初那个莽撞鬼呐
颇感好笑的耸耸肩,靠近军营后被士卒肃穆的氛围所渲染,陈清的精神也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如今踏入大帐,看到夏侯渊这副模样后,总算放松了下来,索性懒洋洋的趴在案几的另一头,将夏侯渊身上半盖着的虎皮袄披到了自个儿身上,很是舒坦的伸了个懒腰。
许是因昨夜被秦舍这小子当作枕头、被褥抱了一宿的关系,陈清总觉得没睡好,身心疲乏,本来是想这样趴着歇息一会儿,却不想竟是昏昏沉沉陷了下去,转眼便进了梦乡。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转眼间,圆月攀上了树梢,大帐内的烛光亦是早已因燃尽而熄灭,饶是凭借一抹微亮的月亮透过帘幕的缝隙穿入帐内,方才能辩的清,哪个是拇指,哪个是脚趾。
舒坦呐~
大梦初醒,读书读兵法这活儿本就不是夏侯渊这类人爱干的事儿,一下午看了两个时辰书早就熬得他一个脑袋两个大了,小睡一会儿正是时候。
美滋滋的伸了个懒腰,夏侯渊只觉得浑身舒畅不已,厚实的国字脸写满了满意二字,正欲舒展下筋骨,起身去弄些饭食,却忽而觉得身旁还有什么东西存在,似乎还在动
刺客
漆黑一片的环境配以武者敏锐的神经,让夏侯渊第一时间提起了警觉
混账,居然能在我熟睡之际瞒过营内万余将士的眼线潜入大帐,必然不是省油的灯其武艺、身手恐怕尚不在我之下若是轻举妄动,逼得他突然难,又该如何是好?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先这般不动,稳着他,待到他出手之机,再行反击
并息凝神,这一刻,夏侯渊确实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当初对阵吕奉先,他尚可靠双目辨识方位,可现如今,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下,敌人手里有无兵刃他不知道,但自己是绝对的两手空空,手里原先那卷竹简也已滑落到了地上。
诡异的气氛在大帐内荡漾开来,夏侯渊紧张的一动不动,唯恐有变,而趴在另一头安于梦乡的陈清却全然不知自己竟在有生之年被武艺高强的夏侯将军当成了劲敌、刺客,仍旧紧紧裹着那张虎皮袄,优哉游哉的做着他的黄粱美梦。
而另一头的行营内,李典与秦舍二人刚好吃饱喝足。
“秦兄弟,你们家先生当真不必去传唤?”
安坐于营内,李典显得有几分焦虑,粗略算算,陈清来到营内也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纵然是讨论再大的事也该结束了吧?怎的还不从大帐内出来?前番也没从夏侯渊口中听说与陈清有多好多好的交情呢。
“李兄弟放心,我们家先生呢,什么事儿都敢迟到,但唯独这吃饭,绝对是晚一秒都不行这会儿,一定正和夏侯将军在谈论攻城大事,不必担忧。”
秦舍舒坦的打了个饱嗝,他说的都是实话,相处这段日子里总结下来,陈清就是这样一个对于吃绝对不会怠慢的肉祖宗。要说有接风宴陈清会不吃,那是打死他都不信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