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攸的主张和昨日沮授的劝进一样,袁绍心中便决定出兵,正要开口说话,不料一直和许攸是死对头的郭图这时候突然道:“主公不可万不能出兵。”
袁绍刚张开嘴巴,听到郭图的话,便顺势问道:“怎讲?”
郭图朝袁绍双手一拱,不慌不忙道:“理由有三。其曹操兵之前,曾经给主公送来书信,说明其兵徐州乃是为父报仇,自古父仇不共戴天,这时候主公若是出兵,乃是不义之师,更令天下诸侯所瞧不起;其二,曹操素来多谋,大军出征徐州,兖州岂能不设防守,一旦兖州不能快拿下,曹操大军回防,必会使我军处于两面夹击之被动局面也;其三,如今司州方定,主公出兵兖州,派兵少恐难取胜,派兵多则司州防守薄弱,北方刘备必会乘虚而入,冀南之地将危矣。因此,图以为主公决不可兵。”
手下的谋臣的意见不这下让袁绍倒是为难了,不知听谁的好,双眉不禁紧紧皱在了一起。就在这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主公可先斩郭图,然后兵兖州。”众人听到声音,便知道是沮授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只见沮授一手拄着拐杖,进得门来。
今日袁绍召集众人,沮授猜到必然是为是否出兵徐州之事,于是顾不上身体有病,拄着拐杖便赶了过来,所以比众人迟到了一步。就要走到会议厅的时候,沮授正好听到郭图的不能兵的三个理由,担心袁绍受到郭图的蛊惑,于是便急着先喊了一声。
袁绍见是沮授,急忙站起,走到沮授跟前,这时沮授正要向袁绍施礼,被袁绍一把拦住,宽声道:“公与无须多礼,方才听说公与抱病在家,绍准备议事之后亲自去看望公与,怎地公与却亲赶过来,来来来,快快坐下。”
“谢主公”,沮授坐下之后,便开门见山道:“主公,司州虽地处中原,却因董卓乱政,人口大量流失,虽然近来有所恢复,然与董卓进京之前相比,有天地之分也,实力在大汉十三州中自然也是末位。眼下,刘备占据幽州、青州与冀北三地,将我军的北进之路完全封死,曹操割据兖州,阻挡我军东进之路,刘表稳坐荆州,使得我军无法向南,主公之地袁术虎踞豫州。所以,主公的展之路唯有西面的雍州和北上并州,我军新得司州,已将并州两面包围,并州已是主公囊中之物,早取晚取并无差别,雍州因由天子在,虽然被董卓挟持,但毕竟是天子,没有绝对充分的理由,主公便不能攻打雍州,否则便是犯上。”
说到这里,沮授不禁咳嗽了两声,粗喘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茶,继续道:“所以,曹操出兵徐州,乃天赐良机给主公,主公不可犹豫,马上亲率大军攻打兖州,兖州一旦得手,我军就可守株待兔,以击曹军,必可全歼之。接着,主公再夹胜解去徐州之危,布恩于徐州百姓,则轻取徐州非难事也,如此一来,纵然是北方刘备也未必是主公之敌手,霸业可成也。至于主公出兵之后司州与冀南之安全问题,主公大可放心,属下可以人头担保绝对确保司州与冀南万无一失。”
沮授与许攸的观点相同,这个主张无疑是最正确的,如果袁绍真的出兵兖州的话,即便刘备从中作梗,只要能够坚守两地边界诸城,刘备大军南下绝非易事,而兖州因为兵力空虚,袁绍取之却非难事。人头干事件虽然已经过去,但是笼罩在兖州百姓心头的阴影却还没有完全散去,加之曹军此番进军徐州,到处屠城,手段惨烈之极,只要袁绍派人四下散播这两个消息,则曹操必失兖州百姓之心。如此,两军战于兖州之境,曹操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优势,如何能胜也。只要能够占据兖州,袁绍也就有了两州半之地,与刘备实力相差无几,便有了与之争霸天下的实力,最后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而且,如果袁绍再能拿下并州、雍州、凉州,刘备也不一定是袁绍的对手,可惜的是,这次的机会袁绍并没有把握住。
沮授的话音刚落,郭图又道:“主公万万不可听沮授之言,冀南乃是主公之根本,沮授虽颇有谋略,但刘备手下更是谋士云集,一旦兵至,岂是沮授一人所能抵挡,况且没有足够的兵力,沮授又拿什么来抵挡刘备的虎狼之师。若是冀南一旦有失,司州未能全定,即便拿下沮授之项上人头又有何用,到时候不但主公基业毁于一旦,而且主公一家将会沦落到刘备手中,这又岂是沮授一人所能担当也?”
以咱们现代人的话来讲,袁绍是一个很顾家的男人。
所以,善于揣摩袁绍心理的郭图的这番话正要说中了袁绍的痛处,郭图的话刚说完,袁绍的脑中便出现了一副景象:自己的几个儿子被刘备拿着利剑,一个个杀掉,临死前皆是出悲戚的哀号,而自己的妻子、爱妾被一个个都被刘备剥去了衣服,浑身赤,在刘备的胯下强作欢颜地曲意承欢。
想到这里袁绍不禁猛一激灵,不敢在向下去想。这时候,沮授急忙又道:“主公不可犹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主公若是不出兵,那刘备必然会出兵相助徐州,若是刘备一旦再占领徐州,主公主公纵然再占并州之地,也将无力与刘备分庭抗礼也。”
这时候,许攸也再次开口道:“主公,公与所言极是,主公不可犹豫。曹操固然是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其实是馋涎徐州已久,为父报仇只不过是一个出兵的理由罢了,若非袁术与公孙瓒合谋徐州,曹操担心徐州为二人所得,绝对不会在兖州粮草之荒未过之时起兵的。况且,曹操在徐州每攻克一城,都下令屠城,残暴不堪,已经惹得天怒人怨,主公此时出兵乃是顺天应民,乃是正义之师。何况,当年十四路诸侯结盟之时,主公乃是右盟主,此次曹操罪恶滔天,主公正可以盟主身份兵征讨,有此理由,刘备素来以仁义标榜,决然不敢趁虚偷袭冀南,是以主公不必忧虑北上之敌也。”虽然沮授和许攸的观点一样,但是平日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因为许攸为人贪财,甚为沮授所看不起,但是许攸之谋不在沮授之下,这一点让沮授对许攸十分欣赏。
袁绍心下更是犯了难,他手下有六大谋士,除了田丰与审配被袁绍派去凉州联络韩遂,以期日后两路进攻雍州,剩下的四人中,许攸和沮授都主张兵兖州,郭图不赞成兵,二比但是加上自己也有不打算出兵之意,就是二比二平了。想到这里,袁绍不禁向一直一言不的逢纪看去,无论逢纪是那种观点,都会是三比二的结果,自己到时候就使用票数最多的这种观念,后人常用的少数服从多数,最初的明者便是袁绍。
逢纪本来一直没有说话,听着沮授和郭图之间的争论,觉得两人说得都有一定的道理,便不准备再言了,此时看到袁绍向自己看来,逢纪便知道袁绍心中已经犯了难,因为袁绍有一个习惯,当决定不了的时候,袁绍从来不会开口问谁,只会拿眼睛去看,袁绍看谁,就等于说要这个人言表态了,袁绍的一众谋士都知道袁绍的这个习惯,所以逢纪不说话是不行了。
但是,逢纪却也为难,无论自己采用哪一种方案,势必要得罪另外一方。而逢纪的个性正是“和稀泥”的那一种,是以在袁绍的谋士当中,逢纪是从来不参加任何的斗争的,加上为人圆滑,人缘是最好的一个。此事若是换了田丰或者审配,结果自然就大大不同了,这两个都是性格刚烈的主,向来忠言直谏,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委屈自己的见解,做那罔佞之人。
逢纪轻咳一声,稍一思索,向袁绍抱拳道:“纪以为公与和公则之言都有道理……”袁绍乍一听,心中便暗骂道,废话,汝这是什么狗屁意见,要听听汝之意见,这倒好,来了一句两边都不错,早知道这个逢纪是个滑头,果然滑头滑得厉害。
说了第一句,逢纪也觉得这样说下去不妥,不但主公讨厌,众人可能都会反感,于是话路一转道:“但是,以纪来看,还是不出兵为上策。兖州虽然粮草不济,然其实力与冀南相差无几,主公率军奇袭兖州,若能一击得手,乃是因为曹操率大军在外,兖州防力不够。然而,眼下天下大势,昔日同盟早已解散,关东诸侯不再以董卓最最大敌,反倒是彼此互相拼杀,以为扩土纳民养兵。所以,安能知道主公率军攻袭兖州之后,刘备不会突然兵冀南,如此主公岂不要步上曹操之后尘,陷入同曹操争夺兖州之困境,待到两败俱伤之际,必然会白白便宜刘备也。”
听了逢纪的话,许攸便已知道这次袁绍是绝对不会兵兖州了,暗叹了一口气。果然,袁绍听了逢纪的话,便下定决心不兵,准备打陈登回去。沮授心中也是暗叹,这次的机会看来要白白丧失了。
这一点就是田丰和沮授不一样的地方,在历史上,田丰和沮授都是袁绍的谋士,而且两人的智慧相当,同为袁绍所重用,只是田丰为人刚烈,即便袁绍不同意,也会冒死进谏,最后弄个不欢而散,而沮授却不一样,一旦觉得袁绍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多言,毕竟多说无用。
于是,心中有了决定的袁绍道:“绍正是如此所想,此次救援徐州之事就此作罢,明日让人打陈登回去,诸位若无他事,可就此散去。”
沮授突然又道:“此次兖徐之争,主公置之身外,并不参与,但是刘备必然会出兵。主公可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兖徐之时,兵指并州,将之拿下,如此一来主公也可实力大增,况且并州与羌胡接界,主公向为缺少马匹不能组建大规模起兵团而心忧,如此主公之忧可无也。”
袁绍一听,心中暗道,照呀,沮授不愧是自己的席谋士,这个主意出的太好了,趁着这几家在徐州闹得乱哄哄的,根本不必顾虑其它,因为刘备必然也将全部精力放在徐州之上,于是便大喜道:“公与说言甚是,三日后绍当命鞠义统兵五万进军并州。”
郭图道:“主公,鞠义乃是冀州降将,曾是韩馥之部下,若是让其单独带兵,恐有变化。”
袁绍哈哈大笑道:“公则多虑也,韩馥乃无能之辈,自是驾驭鞠义不住,南下投绍,也是情理之中。绍之能如何会是韩馥能比,鞠义备受重用,有何相叛之由也,何况绍麾下众将,堪称帅才者,寥寥无几也,鞠义既有才,因何不用之。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是这个道理。”
郭图一听,急忙躬身道:“主公英明,属下受教。”
许攸与沮授对视一眼,心中均想,主公真是个怪人,拒绝兵兖州,足以证明其昏庸无能,然刚才对鞠义一番评论,却又显示出其英明神武之才。
当陈登得知袁绍不准备出兵的消息后,并没有过多吃惊,毕竟这个结果原本就在他与糜竺的意料之中。不过,既然是来求救的,二求袁绍的过场还是要走完的,是以陈登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马上再去求见袁绍。
袁绍知道陈登之意,本不欲见,但他毕竟是爱惜名声之人,恐有失礼仪,便勉强出来接见陈登。
陈登道:“明公乃是天下诸侯之盟主,岂可见曹操惨戮徐州百姓而不救兵,又岂能眼见袁术与公孙瓒无诏轻起战端,明公若是见死不救,则徐州将有无数百姓会死在曹军的刀下,袁术与公孙瓒更会占徐州而分之,还望明公看在徐州百姓的份上,出兵相救,则徐州百姓必然会对明公感恩戴德。”
袁绍脸上微红,颇觉尴尬,轻咳一声道:“元龙误会也,非是绍不愿出兵相救,而是司州新定,民心未顺,加上司州缺粮,一旦出兵,将会使得司州出现粮草危机,从而导致一些兵变或者民变,有兖州之前车之鉴,绍不得不慎重考虑也。”
陈登知道这是袁绍的借口,却以为是袁绍在向徐州提条件,于是便道:“粮草这一点旦请明公放心,一旦明公出兵,贵军所有粮草开销全部由徐州方来出,并且士兵之伤亡补助、军饷也都由徐州方来出。”
这一下袁绍倒是目瞪口呆了,毕竟陈登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不好接下去了。愣了好大一会儿,袁绍才憋出一句话来:“曹操出兵之前曾有书信于绍,其乃是为父报仇,大汉以孝治国,除非陶公能拿出确凿证据,以证清白,否则任是谁也无法阻止曹孟德报仇也。再者,绍麾下士兵加在一起也只有二十万,而袁术、曹操与公孙瓒却有三十万之众,纵然绍出兵援救,也只能出兵十万,面对三倍于己之兵,胜算无几。以绍来看,元龙不妨去幽州找一下刘备,刘备占据幽青两州与冀北之地两州,手下兵多将广,若是其肯出兵相救,则徐州之危可解也,元龙以为如何?”
陈登知道袁绍必定不肯兵了,于是便站起身来,一拱手,对袁绍说道:“既然如此,登就不再烦扰明公,至于幽州燕王处,我家主公已经派别驾糜竺先生前去,这一点就不劳明公操心也。”
陈登这一番话其实是最后一招:激将法,既然陶谦向袁绍求救,就不应该再向刘备求救,因为刘袁二人在诸侯讨董之时便已经翻脸成仇,争夺冀州之时更是仇不可解,这一点天下诸侯都看得清清楚楚,徐州陶谦自然也知道,陈登看出袁绍不愿出兵,这才说出这番话,意思是说如果袁绍你不出兵,这个便宜就会让刘备给捡走了,而且糜竺已经去了冀州,说不定刘备已经同意出兵相救了。
袁绍岂能听不出陈登话中的意思,正愁找不到一个合理的拒绝理由,于是,故意脸色一沉,喝道:“既然陶公已经向刘备求助,那绍更没有出兵之必要也,天下人皆知道刘备占据两州加半,实力乃是诸侯中最强者,其若出兵,徐州之危当解也。来人,送客。”
陈登明白自己此行已经失败,于是便向袁绍一躬身,淡淡道:“既如此,登就告辞了。”
袁绍既然假装生气,就要装到底,见陈登躬身告辞,也不起身送客,只是冷冷回了一句:“不送。”
陈登愣了一下,没想到袁绍竟然连起身都不起身,心中不禁颇有不快,一拂衣袖,踏门而出。走出袁府之后,陈登望天长叹一声:“没想到袁本初心性如此狭隘,难怪不是刘备之对手也。”
既然事情不成,陈登便只能回徐州向陶谦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