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便是待会儿要试演火炮威力的靶子了。”赵行德心头暗道。他将手放在一门火炮上,光滑的表面显示着铸造技艺的精良。显然炮手保养颇为用心,不但将火炮擦得铮亮,还细心地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赵行德注意到这些大炮身上的纹路简单而一致,不似当初在大宋皇城内所见铁桶炮那样每一门都有独特而精美的花纹。这说明夏国的火炮是用统一的模子浇筑而出的,甚至使用同一具模子铸造出来的。火炮的质量得到保证,而铸造的成本则大大降低了。
“你们两个,小心点。”不远处的炮手见赵行德的手放在炮声上,大声的警告着。赵行德转头对他歉然一笑,将手收了回来。赵行德虽然缩回了手,那名炮手仍然朝着这边吼道:“站远一点,小心炸膛!!”他身材敦实,穿着类似工匠的短袄和裤子,也和匠户一样,浑身上下,挂满各种小玩意儿,三两步赶到火炮前面,对赵行德和王童登怒目而视。
王童登何时吃过这种瘪,怒道:“你奶奶的。”这炮手不过材官爵位,却朝着彻侯大喊大叫,着实可恼。
那炮手毫不客气地回道:“想要保命就别乱摸乱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块绸布,小心翼翼地将赵行德刚才摸过的地方擦了一遍。行军司安排这些将要进入火炮营的军士先参观熟悉火炮,这些原先的炮手和铸炮工匠却像看贼一样看着这些毛手毛脚的军士。
寻常的火炮营队大都驻防在城池和堡垒中,只有炮手。而此番新立的火炮营队则有三部分组成,一部分是铸炮师带出来的试炮手,这些人由匠师转为军士。另一部分是原先驻防城池的精锐炮手。最后一部分则是野战军团中的精锐军士。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珍贵的火炮需要保护,因此给每一个火炮营队都同时配属一个步骑军营队保护。便如辽人将铁壁营安排在火炮营旁边一样。
见自己被那炮手所蔑视,王童登当时便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将手放在火炮的炮门上,转头对赵行德沉声道:“我等奉命前来观看火炮,倒也要仔细办事,免得看不清楚,一知半解。”一边说一边还屈指在铜炮身上叩了两下,装模作样道:“不错,勉强可用。”
赵行德不觉莞尔,虽然王童登有生事的嫌疑,但那些老炮手排挤新接触火炮的军士却也太着痕迹,好几个军士都和炮手发生了口角。他笑道:“王军使小心些,天寒地冻,小心将手粘在铜炮上。”王童登嘿然笑道:“正是。”才将手拿起来,双手抱在胸前。那炮手怒从心起,举起刷炮膛的刷子,在王童登适才碰过的地方猛刷了几下,粗声粗气道:“闪开,闪开。”刷子举得高高的从王童登面前甩过,一片带着油渍的污水洒在他军泡上。
“好大胆子!”王童登怒喝道,伸手抓住那炮手的衣领,举起拳头就要揍他。
那炮手却瞪大眼睛,大声道:“殴打袍泽,你不想在火炮营里呆了么?”王童登的爵位虽然高于他,但精锐的炮手比善于冲杀军士更为稀缺,发生冲突的话,火器司很可能将军士调离,而不会开革炮手。而精锐的火炮手,则平常皆由军情司监视和保护。
看旁边,却见一行人沿着炮列走来,其中有的身穿军袍外披大氅,有的却穿着窄袖短袄外披着皮袍,望见这边起了冲突,当先一人喝道:“怎么回事?”走了过来,这人五十多岁年纪,四方脸,脸上和下巴刮得铁青,卧蚕眉下一双鹰隼般的厉眼,令人望而生畏,王童登看他军袍上的徽记,竟然是上卿上将军,立时将那炮手放开,高声道:“启禀大人,这人无礼在先,末将只想和他讲道理。”说着将自己军袍上的污点展示给众人看。
那炮手却喊道:“分明是他乱碰火炮,我不过是将炮身洗刷洗刷,不小心溅了点水渍在他身上而已。他却要动手伤人。大师请为小人做主啊!”他乃是铸炮的大匠师亲自操练出来的炮手,自觉比平常炮手还要高人一等。见状顿时便喊起冤来,火炮营中炮手稀缺,他不怕把事情闹大,闹大了也是莽汉军官走人。
谁料这大匠师根本正眼瞧也不瞧他,反而盯着炮手的身后,目光中透露出惊喜之色,双手微微颤抖,显得十分激动。原来此人便是赵行德在咸阳时曾经遇见的铸炮师淳于震,他按照赵行德的指点,在几次试验之后,终于试验成功,将铸铁炮重量大大减轻。因为所减重量极为惊人,引起了军械司的注意。军械司立刻分拨了一大笔银钱给他,让他将试铸火炮的重点放在更加昂贵而好用的铜炮上面。
得了军械司的资助之后,淳于震如虎添翼,继将口径四寸,发射十斤重弹丸的青铜火炮的重量降低到三千斤以下之后,又将口径三寸,发射五斤重弹丸的火炮重量大为降低。更为可喜的是,他首创用铁模子代替沙泥模子,每一铸模可以多次使用,这样铸造出来的铜炮大小一致,极为适合统一测算各种参数,对于建立成规模的火炮军队大为有利。因此军械司极为重视淳于震,不但请学士府将他晋身为大师,还专门选拔了一批精锐炮手交给他培训。此番成立整训新军火炮营事关重大,也特意请了铸炮大师前来指导。
淳于震一瞬不瞬地盯着赵行德,却因为心情过于激动,说不出话来。这时所有人都看出他二人乃是熟识,赵行德有些尴尬,拱了拱手,笑道:“淳于先生,长安一别,好久不见!”
淳于震从回忆中惊醒过来,颇为感慨地叹道:“确实好久不见,赵先生,我找的你好苦!”他适才回想起当初试验铸炮不成,以至于倾家荡产,几乎自尽的时候,赵行德出手相助,不但指点了铸炮的诀窍,还拿出一万贯银钱。事后拂衣而去,亦未留下住址。淳于震成功铸炮之后,曾经在敦煌苦心寻访赵德,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时间一晃过了三年有余,他几乎放弃了找到赵德的希望,谁料想却突然在试炮场上遇见了他。
淳于震百感交集之下,有些忘了场合。连同火器司上将军在内,来自行军司、军械司的的十数位军官,都奇怪地看着这两人。赵行德不yu在人前显露,截住了淳于震的话,笑着抱拳道:“末将与淳于先生久别重逢,以至失了分寸,耽误了火炮操演。还望各位大人恕罪。”他一边说,一边像淳于震使了个眼色。
淳于震这才猛然省起,赵德的似乎颇不愿意别人身怀铸炮之术。自从他苦寻赵德不至后,曾经将他那天的言行翻来覆去的琢磨,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句,尤为印象深刻。他亦是心思机敏之人,只是平常全副身心都投入在铸炮当中,这才显得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经赵行德这一提醒,淳于震也笑道:“正是,鄙人一时忘情,各位将军多多恕罪。”他说话的口气却和赵行德大有不同,作为夏国第一的铸炮师,就算是火器司和军械司的上将军,也都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火器司上将军王允忠微笑道:“故人重逢,正是可喜可贺之事。”他上下打量着赵行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原来是哪一军的?”
赵行德肃然揖道:“末将赵德,原是承影军百夫长,见过上将军。”
“哦,承影军的。”王允忠微微点头,他看着赵行德胸前的爵位徽记,笑道:“不错,已经是彻侯了。”又问王童登道:“你呢?”
王童登也肃然揖道:“末将王童登,原是承影军百夫长。”
“好嘛,”王允忠回头对其它军官笑道,“两个承影出身的百夫长,看来火炮营也藏龙卧虎嘛。”众军官一起呵呵笑了起来。看向赵行德和王童登的眼光多了许多善意。
夏国原本的火炮沉重,皆安置在营垒中,不用于野战。而以夏军之强,少有强敌能够兵临城下的。因此,夏国的炮手几乎没有作战立功的机会。久而久之,火炮营稀松懒散,被各军所不齿。而偏偏自从开国帝以降的历朝夏国皇帝都极为重视火器,甚至专门将火炮营单列出来,统归大将军府火器司管辖。过去火器司只下辖十个城防火炮营,权力甚至远不如各军司主事上将军,也还不如一般的方面军司上将军。甚至禁卫军的指挥使都不愿升任这一职务,所以只得从军械司提升将军。
现在大将军府组建用于野战的火炮营,皇帝陈宣极为重视,王允忠也将此视为火器司翻身的良机,只要火炮能够上战场,就有立功的机会。而一向眼高于顶的承影军也愿意将军士塞过来,足以证明火炮营是被广为看好的。想到此处,王允忠不禁有些暗暗得意起来。他拍了拍王童登和赵行德的肩膀,勉励道:“好好干,在火炮营也是大有立功的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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