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士卒打发走后,转到屏风后看了看,只见里面有一张简单的床榻,榻边是一只粗糙的木柜,柜上放着陶壶陶碗和一盏青铜油灯。我随身带着的那只藤箱也放在柜边。
帐中也无别人,便自己开了箱子,将那只小小的雕花木盒取了出来,打开,手指触摸着那块铁牌沉吟了片刻,转身到前帐取了块白绸,用墨锭细细的将那狼头的花纹拓了下来。
当夜无话,次日清晨拔营直奔平城而去,在离匈奴大营十里左右的地方扎营起寨。只这一天又收容了数千散军,算算刘邦也已经被困五日了。
换了男装,外面套上一件皮甲,将铁牌和那块白绸揣在怀里走出帐去。曹参、审食其、萧尚和几名低级将领都立在帐外,审食其也套着皮甲,腰佩长剑,鞍上挂着只长枪,右手持着根汉节。
曹参上前,将一封竹简交给我,道:“吕将军。这是给匈奴冒顿的信简,我和审将军昨夜商量着拟定地。您看一看有无不妥。”
我接过来展开看了,内容不过是先申斥对方恶意挑衅犯边等等,又言道,大汉一直以来便厚待匈奴,开辟榷市,促进通商等等,最后才说,虽然这次战争大大的伤害了两国关系。但是大汉朝还是希望能早日平息战乱,只要匈奴肯及早退兵,大汉朝允诺对方多少多少金银财宝之类。
这都是官面上的东西,虽然在义正严词之下含着隐约的认输。但若不细品,看到眼里的还是一派大国气势,也就是曹参是笔吏出身才能拟得这么妥当。但是在允诺匈奴的那些条件上,曹参还是相当谨慎。充分考量了如何既打动匈奴,又不会被刘邦事后追究。毕竟这件事没有得到过刘邦的允可,谁知道老刘会不会因为抹不下面子而委罪他人。
我将信简合上,还给了曹参:“再加几句。就说如今太子在长安监国,如果皇上驾崩在外,大汉必然立时奉太子登基。并将以倾国之力与他们死战。以雪此耻。具体的字你自己去拟。”
曹参的脸立时便白了。吃吃地道:“这……这……”
“你不用怕,日后若是皇上问起来。便告诉他是我说地。”我淡淡地道。
曹参呆了半晌,然后叹了一声,道:身另取了绢帛,便倚在旁边战马的鞍上重拟了一份信简。
我接过来又看了一遍,果然将这段话加了进去,只是字描述上委婉了一些。看了一眼旁边脸色灰白的曹参,微笑道:“咱们的目地是为了将皇上救出来,皇上他也不是糊涂的人,自然能了解咱们的苦心。”
曹参苦着脸,叹着气低声道:“娘娘,若皇上此次能安然回京,末将会上奏请求告老还乡。到时还请娘娘在皇上面前帮衬几句。”
“告老?”我挑了挑眉,随即默然。曹参比刘邦年轻些,但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奋斗了这么多年得封王侯已经到了人臣地极致,再往前走反而可能摔下去。尤其是这次,就算是刘邦口头上不怪罪,心里难免会扎进一根刺,也许日后再碰到什么事情,这刺便刺得他心口疼起来,到那时,曹参就算想善终也不可得,倒不如趁着现在圣宠未衰便学着张良自动退隐,反而能让刘邦偶尔记得起他的好,日后曹氏子弟若想再入朝为官,这路途也能走得顺畅些。
想到曹参此时的心态,我心里不禁微叹了一声,当年在沛县庄子上饮酒的场景仿佛犹在眼前,虽然大家最多不过是个县府小吏,但那种兄弟情谊实在是千金难换。而如今荣华富贵全都有了,以前地感情却淡漠了很多。
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么我就和辟阳侯去了。营中的事情,平阳侯多多费心。”
曹参后退一步,深施一礼:“
将军、审将军,祝二位将军一路平安,马到成功。”几名低级将领也跟着施礼唱喏。
旁边士卒牵了马来,我翻身上马,向远处辽阔的天际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一抖缰绳,一路小跑出了大营,审食其手执汉节和十余名精锐骑卒紧紧跟在了后面。身后沉重地营门轰然落下。
因为和匈奴大营只有十里路地距离,所以在我们扎营地时候,外面就游弋着不少匈奴的游骑,此时见我们出了营,纷纷围了过来,但这些匈奴人并没有靠近,有些人快马回去报信了,还有些人则打着呼哨或前或后在我们旁边穿插。
我沉着脸,只管催马往前去,约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匈奴营寨之外。这座营寨明显有着草原民族地风格,帐蓬或大或小,并不一致,而且扎堆儿分布,看不出多少精心设置的意思。往寨内看去,只见不少人正围着火堆席地而坐,火堆上架着吊壶,估计煮的是**之类,那些匈奴人说说笑笑,一点也没有大战在前的样子,居然还有两个孩子在一边打闹。
都说匈奴全民皆兵,如今看来,说它们也是全兵皆民。
这是一个强悍的民族,战斗是他们的本能。但是,这个民族并没有职业化的军人。
门前职守的十多名匈奴士卒策马挡在了面前。“什么人?”他们用很生硬的汉话呦喝着。
审食其策马上前,手举汉节,朗声道:“大汉使节求见匈奴大汗。”
“求见?”为首的那人策着围着我们转了一圈。
我伸手入怀将那封帛信取了出来,想了想,又拿出那片狼头花纹的白绸,一起递给了审食其。审食其接过,双手捧起,道:“大汉平阳侯给冒顿大汗的信简在此。”
那人随手抓过了审食其手中的两件锦帛,先把那封帛信翻来翻去看了看,大约是不识汉字,嘴里咕哝了两句,也不知说的是什么,然后拿起另一条白绸抖了开来。刚瞟到狼头,眼珠子便不转了,张大嘴巴呆了呆,便冲着我一阵叽哩咕噜。大约是惊了一下,本能的就说了匈奴话。
我冷冷一笑道:“大汉朝平阳侯给你们大汗的信件也是你们随便可以看的吗?还不速速送与你家大汗,若是耽误了,你家大汗砍的可是你们的脑袋。”
审食其带的骑卒里有懂得匈奴话的,策马上前把我的话翻译了一下。那匈奴兵脸色变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只黑漆漆的狼头,突然转过身策马拼命向营中奔去。
我这才低声问那骑卒刚才这个匈奴兵到底咕噜了些什么。那骑卒忙道:“回吕将军,刚才他是在问将军怎么会有这个狼头箭徽。”
“箭徽?”
那骑卒解释道:“匈奴贵族有时候喜欢在箭杆上裹上金子,然后镂雕上一些猛兽的图案,以示自己的身份。但这种箭徽会影响箭簇左右的轻重,让人不容易射准目标。所以匈奴人也不是拿它来打仗的,通常是作为自己的一个信物。”
正说话间,只听寨内一片马蹄声响,数十匹马席卷而出。为首那人约有近五十的年纪,穿着一具金灿灿的锁子甲,身材高大雄壮。到得面前猛的一勒马缰,那马便人立而起,长嘶了一声。
他目光炯炯的扫了我们一眼,随即便停在了我的身上,喝道:“你,是汉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