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在朝鲜是百年望族,作为姜家在汉城根据地,其府邸完全是仿大明样式修建,根本不是朝鲜低矮的那种建筑样式所能媲美的。而坐在姜家的客厅里,也只会觉得宽敞明亮,根本没有朝鲜本土建筑的那种压抑感,以至于来姜家做客的客人无不对姜府的房屋啧啧称赞。而这,也成了姜家奴仆引以自豪的一件事情。
只不过,现在正坐在姜府客厅的这个人,却没有对姜府的这种建筑风格感到任何惊讶。相反,他却好似十分熟悉这种建筑似的,十分得体的在客厅中分别坐下,完全不像以前那些土包子似的客人一样手足无措。
“若以姚掌柜之见,这海关就是明人给我朝鲜设下的圈套了?”良久,姜弘景低沉的嗓音才在客厅中响起。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平淡,可姜弘景的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无他,这个姚掌柜刚才所说的事情太过骇人了。
这个姚掌柜名叫姚舜沃,是汉城最大的人参商人,也是汉城公认的商人首领。这样的身份若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在姜府登堂入室。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姜弘景为了扩张自身势力、确保议会在朝鲜生根,采取了来者不拒的方式,试图用议会将朝鲜所有势力一网打尽,像姚舜沃这样身家颇丰、影响力又大的商人,也成了姜弘景的座上客。
姚舜沃点了点头,“姜先生你想,我朝鲜位于大明和倭国之间,正是靠着转口贸易才获利颇丰。现在大明插手进来,试图用海关来限制我朝鲜和大明、倭国的贸易往来。”姚舜沃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沮丧,“怕是商人不堪盘剥,破产者众啊。”
姜弘景抬头看了姚舜沃一眼,却陷入了沉思。
姚舜沃的来意已经很清楚,那就是对即将设立的海关不满。至于为什么不满,姜弘景心中也很清楚。姚舜沃是人参商人,家中有着大量的参田,而这些参田出产的高丽参是朝鲜人自己不吃的,只能卖给大明人。现在大明要和朝鲜联合设立海关,对朝鲜进出口货物征税,这无疑是在姚舜沃身上割肉,姚舜沃怎么不火急火燎。但是姚舜沃说的也对,一旦施行海关征税制度,必定会损害相关方面的利益,就是连姜家也会遭受不少的损失。
可是,若要姜弘景去和解经邦说情,免了这海关制度,姜弘景却又有点为难。
自从和解经邦达成口头协议后,姜弘景自持有了上国大臣的支持,就开始在汉城内纵横捭阖,大肆游说各方势力。也是姜弘景运气当头,由于大明出其不意的攻占了汉城并将朝鲜王室掠去,朝鲜各地的大小势力都纷纷派出人手到汉城探查虚实。姜弘景抓住这个机会,广泛的邀请各方势力参加议会,硬生生的将一个本局限于汉城周边、带着战后临时性质的维持会,转变成了一个代表全朝鲜各方势力利益的共同体,有了几分和大明朝廷谈价还价的本钱。
不过,即使有了几分本钱,姜弘景在解经邦等大明官员面前还是一副卑恭屈膝的表情。这是因为姜弘景心中清楚,有议会也好,没议会也好,自己若想在朝鲜国内掌权,就离不开大明的支持。而对于大明来说,如没有了姜弘景,却会有张弘景、李弘景接着站出来。
其实,在姜弘景大肆招揽各方势力进入议会的时候,解经邦也没有闲着。解经邦不但在行辕里广泛接见各方使者,帮姜弘景宣扬议会的好处;更带着卢象升等人频频出府,去拜访汉城附近的名儒贤达,想方设法缓和朝鲜百姓对大明的怨气。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解经邦就和朝鲜的其他几个派系接上了头,并达成了一系列协议。虽说这一系列的动作解经邦并没有有意隐瞒,可姜弘景又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上国大人给自己的警告。
沉吟了半晌,姜弘景终于理清了思路,“姚掌柜实在过虑了,上国虽提出建立海关,但着眼点却是在用关税作抵押上。至于关税征收的种类和额度,却是由我朝鲜和上国共同决定。”姜弘景捋须微笑道,“我想,上国乃是礼仪之邦,只要我朝鲜议会定下了关税的种类和额度,上国也不会太过苛求的。”
姚舜沃暗暗地撇了撇嘴,若是上国真是礼仪之邦不计利益,又怎们会提出这个海关来?可随即,姚舜沃就被姜弘景所透露的另一个消息所吸引住了,“先生是说,要将海关的管理权纳入议会之下?”
姜弘景点了点头,他虽有心将海关的管理权攥在自己手里,却也知道议会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便笑着反问道:“关税关系甚广,正应该各方探讨后才能实行,可除了议会,又有何办法能做到这一点?”
“这倒也是,”姚舜沃仔细想想,却也没有找出更好的办法,便放下此事,“如此一来,有姜先生这样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在下也可以放心了。”
见姚舜沃不再纠缠,姜弘景也松了口气。上国大人对朝鲜多番施恩,可朝鲜能够报效上国的,却只有这海关一事。若是这海关再被搅黄了,难免会引起解阁老的不满。一旦阁老发怒,硬要朝鲜再拿出三百万两银子作为补偿,可是没人能担当得起。
想到这里,姜弘景就打定了主意。
现在议会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势力也囊过进来的差不多了,也该召集会议,把对上国借款和借兵的事情敲定下来了。
“顺便,再把贞和翁主的事情也定下来。”姜弘景悠悠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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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弘景来的时候,解经邦正在用晚膳。说是晚膳,时间也不过是申正(下午四点)多一点,姜弘景来的并不算晚。可是,解经邦却对姜弘景打断自己的用膳有点不满。
“让他等着。”解经邦头都不抬,继续吃着自己的饭菜。说起这些饭菜的来历,倒也十分有趣。
解经邦这样的朝廷大员、圣人门徒,吃饭也是有讲究的。虽不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也没有天天吃咸菜的道理。
可偏偏到了仁川下船后,解经邦随行带着的厨师便一病不起了。无奈之下,解经邦只好入乡随俗吃起了咸菜。直到了今天,卢象升在出征的那两万老弱病残中扒拉扒拉,终于扒拉出一个饭菜做得好的厨子,就急忙给解阁老送了过来。
可怜这个厨子只会做大锅饭,却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去伺候阁老大人。饭菜是端上去了,可那颗心也早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解阁老一个没吃好,就将自己‘喀嚓’。
不过,也许是吃咸菜吃怕了,解经邦没有挑剔厨子的手艺,还赏了厨子二两银子……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解经邦才就着茶盅漱了漱口,擦了擦脸,起身去见姜弘景。
其实,即便姜弘景不说,解经邦也猜到了他的几分来意。无非就是今天议会开会议论出来了一个结果,急着过来传信。只不过,却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好是坏而已。
可解经邦一进客厅,却愣住了。客厅里早就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还个个面熟。解经邦立即明白过来,这些人不就是自己这些天见过的那些人吗?看来全参加了今天的会议,现在一起来报信来着。
见到解经邦进来,客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姜弘景苦笑一声,带着众人给上国阁老行了大礼。也难怪姜弘景心中不自在,不管是谁,若是在主动向上司讨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同事、下属也不约而同的赶了过来,心中都会有些腻歪。
强压着心中的不适,姜弘景开口说道,“启禀阁老,今日议会已经做出决议,准备以关税为抵押,在上国发行五百万债券,以偿还上次在上国发行的三百万债券……”
姜弘景故意说得含糊不清,以诱导众人往别处想,好误会自己和天朝之间的关系。听出了姜弘景的话中玄机,解经邦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弘景一眼,却没有揭穿,而是问道:“既然准备在大明发行债券,可曾想好发行章程?是派人去京师主持发行?还是全部委托给朝廷?”
姜弘景苦涩一笑,“朝鲜实无发行债券的人才,还是全权委托给朝廷为好。”顿了一下,姜弘景扫视了一下四周,又道,“我等已经商定,愿意付出二万两白银,以作朝廷发行费用。”
二万两?解经邦楞了下,顿时笑容满面,“即然如此,贵国可准备一份国书,由本官转呈朝廷便可。”
朝鲜说是要发行五百万债券,却先要偿还三百万两债务,剩下的二百万两还要给解经邦二十万两贿赂,解经邦就不再给朝廷的发行费用上计较了。
姜弘景应诺一声,却又道,“阁老,还有向朝廷借兵,以缉拿盗贼一事……”
“一并写入国书便可。”解经邦含笑听了两句,见都是自己和姜弘景商议定的,便答应下来。接着又问道:“对了,贵国国君可曾选好人选,也一同写入国书吧。”
听到解经邦发问,姜弘景又缓缓的和众人对视一眼,才道:“外臣已经议定,推举贞和翁主为世子人选。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什么?”解经邦惊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恶狠狠瞪向姜弘景,“本官不是说过,贞和翁主乃女子之身,不能为王吗?”
“阁老息怒,”看到解经邦发怒,在场的朝鲜人顿时都矮了一截,“绫阳君李倧妄行大逆不道之事,以至于近枝宗室只剩下贞和翁主可以继位。若是我等妄立远枝子弟继位,怕是朝鲜国无宁日……”
PS:五一那天和汽车KISS了,一直到今天才把事情摆平,让大家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