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人,”周嘉谟一阵苦笑,“这南方士绅,也是为了帮朝廷教化百姓,才提议设立评议会。其所行虽不妥当,但也不用下旨斥责吧?更何况,陕西等地购粮,还需南方士绅配合……”
“启奏陛下,”张问达却没有掺和孙、周两人的争执,而是直接奏道,“南方各省,虽比较富裕,可也有大量贫民,衣食没有着落。臣请陛下下旨,准许南方各省推行粮食配给制。”
张问达觉得,南方各省请求设立评议会的奏章,根本就是瞎胡闹,皇上是万万不会批准的。倒不如,借推行粮食配给制之机,推行评议会。
朱由校古怪一笑,这局势,是越来越明朗了。
很明显,这是南方各省地方势力在做鬼。他们想通过评议会,来集合力量。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东林党的参与。只不过,那些南方佬错判了形势,也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单单一个孙如游,便打他们了一个措手不及。
朱由校轻轻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缓缓说道:“张爱卿此言甚佳。这北方各省是朕的子民,这南方也是,朕不能厚此薄彼。方从哲……”朱由校突然抬高了声音。
“臣在。”方从哲急忙站了出来。
“帮朕拟旨,”朱由校淡淡一笑,“除南直隶外,其余各省,全面推行粮食配给制。各省官员,不得阻拦。此外,云贵两省,以及湖广、两广等番民聚集之地,也要依律推行,不得有歧视之事。[wzdff贴吧手打团]”
说完之后,朱由校心中直乐,你们东林党不是给我找麻烦嘛?我就把你们的老巢空起来,故意不让你们设立评议会,先恶心恶心你们再说。
“陛下,”张问达脸色古怪,“这南直隶,为何要除外?”
“南直隶乃富庶之地,”见东林党吃噶,沈飗就有点幸灾乐祸,“还需要赈灾吗?”
同样作为浙党的首领,方从哲便有大局观多了。他抢在别人开口之前,向皇上奏道:“陛下,南直隶虽然富裕,可也有许多偏远贫困之地。请陛下念其生活不易,准许南直隶推行粮食配给制。”
朱由校本也没想把南直隶怎么着,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而其他省都设,唯独南直隶不设,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见首辅已经开了口,便趁机下坡,不再难为东林党了。
“是吗?朕还以为,南直隶都是富庶之地呢。”朱由校自我解嘲了两句,便点头答应,让南直隶也施行粮食配给制,设立粮行和评议会。
见皇上从谏如流,方从哲也放下心来。毕竟,全国均推行评议会,而唯独南直隶不设,必定会引起南直隶士绅不满,影响朝廷财赋之地的安稳。
稍微沉吟了一下,方从哲奏道:“陛下,这各省筹备粮行,设立评议会,都需要一段时日。可陕西、辽东却不可一日无粮,容不得耽搁。臣请陛下开恩,准许陕西、辽东官仓向粮行借粮,以维护百姓平安。”
“准,”朱由校毫不含糊的应承下来,“如情况危急,准许官仓借粮给粮行,以缓燃眉之急。此外,”朱由校稍微考虑了一下,又道,“今日是三月十一,就以三个月为期,令各省分别筹备粮行、设立评议会。[wzdff贴吧手打团]到七月初一,召集各省代表入京,商议粮食输送方案。”
方从哲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际时,各省可分别派出十名代表,在京师召开会议。”朱由校解释道,“此事由户部主持,令各省代表自行商议,决定各省粮食购进、以及输出的份额。商定之后,由朝廷监督其执行。”
“陛下圣明。”方从哲寻思,这倒是个好主意,急忙应允下来。
君臣又谈了几件公事,朱由校便起身离开,留下一帮子大臣继续商议。
刚回到后宫,大太监王安便开口讲道:“……奴才以为,这评议会危害太大,日后必成大患。还请陛下三思,择时机将其取缔。”
朱由校一阵苦笑,这评议会本就是后世的议会,是所谓民主的产物。对于皇权所代表的**来说,怎么不是心腹大患。君不见,南方的那些士绅,如东林党什么的,不都发现了其中的诀窍了吗?
想想那些请求设立评议会的奏章,朱由校便气的直咬牙。自己下了多大决心,要在大明推行民主。可那些士人怎么就不明白,这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的呢?不想着履行义务,帮本乡本土的百姓出力,却只想着设立评议会,和皇帝争权。这样的民主,要他何用?
见皇上沉吟不语,王安勇气大增,便接着进谏道:“如陛下觉得完全取缔可惜,也可将其限制在县级。天朝自古便有乡老设置,这县评议会,也符合前贤之意。而又不必担心地方宗族势力太大,影响地方官员施政。”
朱由校微微颔首,“大伴所言倒也在理,如只允许县里设置评议会,倒可避免其危害。可是,大伴可曾想过一个道理?”
“陛下请讲。”
“那些士绅已经尝到了其中的甜头,又怎会服服贴贴的解散省、府两级议会?”朱由校语气轻淡,却带着丝丝血腥,“如果他们违背旨意,将评议会转入地下。或者,以维护评议会之名起兵作乱。那又如何?”
王安顿时便愣在当场。
是啊,那些士绅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机会,能名正言顺的影响地方事务,又怎会甘心退让?
见王安发呆,朱由校苦笑一声,“大伴,朕当日疏忽大意,没有考虑周详。现如今,这评议会已经势成难治。大伴就不要多想了。”
“那陛下的意思,”王安有点迟疑,“就容忍这大权旁落吗?”
“大权旁落?”朱由校嗤之以鼻,“这倒未必。大伴,这评议会里面的水,深着呢。”
见王安一脸不解,朱由校暗自得意,便笑道:“这评议会,看似权力极大,却限制颇多。只要朕应对妥当,这议会便是朕掌中之物。”
“陛下的意思是?”
朱由校扭头看看,见四周都是自己亲信之人,才向王安解释道:“这评议会里面,现有两种人,一为读书人,其不管是致仕的官员,还是未曾做官的秀才举人,这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二为新贵族,不管其原本是做什么的,只要是买了爵位,便可以纳入其中。而朕今天又下了旨意,准许各土司、各番族的代表入评议会。这样,评议会中就有了三股势力。
但不管势力有多少种,入了评议会,就要守着评议会的规矩……”
“什么规矩?”王安脱口问道。
王安有些不解,他仔细回想,也想不起评议会有什么规矩来。可皇上却笑得古怪,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规矩只有一条,”朱由校淡淡一笑,“那就是要为本乡百姓办事。”
王安顿时哭笑不得,这为本乡百姓办事,又算什么规矩?迟疑了一下,王安向皇上抱怨道:“陛下,以前没有评议会,那些人为了维护本乡利益,都争得不可开交。现如今,陛下……”
稍微停顿了一下,王安跺脚道:“陛下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火上浇油?”朱由校一怔,却笑了,“这倒也贴切。不过,以前那些人争了便争了,谁也不必为大局负责,可现在却不同了。
如今这评议会,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如有人吃相难看,损害了别人利益,那就要被逐出评议会。大伴说,那些人会收敛吗?”
王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陛下虽是好意,可有些地方,宗族势力太大,完全可以一手遮天。到那时,岂不是一县庶政均被其控制?”
朱由校微微颔首,这地方上的豪门大户,倒也麻烦。可是,没有这评议会,当地官府不也要仰人鼻息吗?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才喃喃说道:“看起来,这评议会的各项制度,也必须要尽快整理出来才是。这样吧,”朱由校突然眼前一亮,“等七月里,各省议员商讨粮食方案之后,再让他们制定出一份评议会公约,作为评议会施行依据。”
“评议会公约?”王安有些不解,他迟疑道,“这公约让民间制定吗?”
“对,”朱由校点点头,见王安一脸犹豫,便笑道:“大伴怕什么,这公约,最后还不是要让朕过目吗?如有不妥,朕自然不会同意的。”
王安顿时哑然失笑,“这倒也是,老奴一时想岔了。只是,”王安主动请缨,“这评议会公约事关重大,陛下不可不防。不如,由老奴出面,也好督促一二。”
朱由校稍一沉吟,便答应下来,“既如此,大伴就要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