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内侍宫娥们,也因帝后和睦而轻松许多,再也不为犯了小错而发愁了。反正,只要求到两位主子面前,大错也能变小错。兴奋之余,侍奉上更是增加了许多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惹出事端,触了霉头挨打受罚是小,让两位主子生了隔阂那就麻烦了。
可与宫内的想法不同的是,外朝的大臣们最近的日子却愈加不好过了。时常会有大臣们在那里小声嘀咕,“自从皇上大婚后,处理起朝政来,态度是是愈发的强硬了”。更有甚者,已经把上疏奏事视为苦差。要知道,皇上虽然不打不骂不动廷杖,可思路敏捷,总能找到奏章上的紧要部分,并不停追问。为此,已有不少大臣被问得哑口无言,站在那里接受同僚的注目礼,尴尬极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大臣们也逐步适应了皇上的这种做法,反而觉得,皇上如此举措,正是明君所为。而且,为了不被皇上问倒,大臣们不得不在上疏奏事前查阅资料,做足功课,反而给下属作出了表率。到了后来,一些掌院大臣居然惊奇的发现,衙门里的风气居然好了许多,原本那些坐在那里喝茶聊天的不见了,属吏们都是不停地在读书、查阅资料,准备应付上司随时的咨询。
五月十日,乾清宫
因张嫣还一直居住在弘德殿,外臣进出奏事时就有些不方便。朱由校无奈之下,只好改在乾清宫议事,却死活也不愿意张嫣迁到坤宁宫居住。
皇上的如此行径,终于成功了引起了朝臣的不安。一些御史言官就在朝廷大佬的背后唆使下,上疏弹劾。称皇帝如此偏宠中宫,非大明之福。要求皇帝广施恩泽,多生龙子。朱由校看了,只觉得一阵憋屈,直截了当的批了个‘无聊’,便打了回去。
可朱由校万万没想到,这道批示刚刚发出,全体朝臣们都行动了起来,就连方从哲也不支持自己,要求皇上以社稷为重,早生龙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最终,朱由校万般无奈,只好让王安出去传话,曰:‘朕也想要儿子,但更想要中宫所出的嫡长子’。并承诺,只要皇后怀孕生子,就不再和皇后同居一室。
方从哲见状,便反过来劝解同僚,最终弭除了这场风波,可皇后还是居住在弘德殿。闲话说完,现在书回正传。
乾清宫广阔的大殿上,三三两两的站的十几个人,这些都是内阁的阁臣、六部的尚书。可是,这些大明的秉政大臣们,却都是苦着脸,傻站在那里,一个个默不出声……
朱由校坐在高高的御座上,逐一揣摩大臣的表情,却始终无所得。便无聊的叹了口气,随手就把内侍曹化淳叫了过来,“……什么时辰了?”
曹化淳看了看西洋进宫来的进贡来的怀表,小声禀道:“已经酉时(下午五点)过了。”
“你去和皇后说一声,朕要晚点回去。”朱由校吩咐道。
“奴婢遵旨。”曹化淳小声应了,便领命而去。
方从哲离得比较近,不经意间就听到了皇上和曹化淳的对话,心中一阵摇头。‘皇上那点都好,就是有点媳妇迷。这才多大功夫啊?就惦记上了……’
“启奏陛下,”方从哲微微侧身,打量了一下同僚,见大家还是如同木雕泥塑一样,便出列奏道:“此事事关重大,臣等一时不能决断,还请陛下稍缓一二,容臣等商议后进奏……”
“准,”朱由校一看,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这些大臣还是一言不发,就知道没戏儿了。“但是,朕提醒诸位一句,辽东可是没事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啊……”
方从哲等人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回道:“臣等不敢有丝毫疏忽之心……”
“那就好。”朱由校敷衍了一句,率先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
目送皇上离去后,方从哲直起身子,苦着脸对着诸位同僚说道:“……大家还是先去内阁吧。”
……朱由校离开乾清宫后,却并没有回寝宫,而是在弘德殿书房内坐下,翻开了一份奏章仔细阅读起来。
这是一份关于辽东局势的奏章,是由辽东经略熊廷弼执笔、辽东巡按杨涟联署作保的,而乾清宫的这次议事就因此而起。
可让朱由校万万没有预想到的是,大臣们刚一看到奏章,便一个个闭口不言,站在那里装泥塑。无奈之下,朱由校只好让这些大臣们先回去商议,自己却躲在书房里仔细揣摩。
“……自建虏大将莽古尔泰、皇太极伏诛后,老奴更是丧心病狂,纵兵抢掠不停,还在其属地借大索间谍之名,抢劫汉民财务以充军资。更为可恨的是,努尔哈赤害怕汉民在天朝大军讨伐时做内应,竟然举起屠刀,十不存一。大量的难民逃亡沈阳等地,苦求王师讨伐老奴。”
“但是,臣等却认为,讨伐努尔哈赤的时机现在还不成熟。”见熊廷弼开门见山的提出讨伐努尔哈赤的时机尚不成熟,朱由校便来了兴趣。仔细向下看,却发现熊廷弼还是提倡以守为主,反对盲目进攻建虏,并提出了三个不能进攻的理由。
“前番抚顺关虽有小胜,可斩首不过数百具,建虏实力犹存。而王师虽多次整顿,效果明显,但贸然与建虏野战,却胜负难料。一旦决战失败,辽东必全境糜烂。如今,臣等正按照圣谕,编练新军。还请皇上容耐一时,等新军编练后,再与建虏决战。军不耐战,此一不可战也。”
“大量的难民聚集在沈阳城外,堵塞官道。其中更是混有大量建虏细作,难以分辨。一旦大军出动,建虏必先得到消息。而建虏境内消息屏蔽,难以察觉敌军动向。敌我不明,此二不可战也。”
“近日来,辽东大雨不止,运粮困难,更有大量难民等候救济。从而造成米价腾飞,兵卒苦不堪言。大军无粮,此三不可也。”
……
朱由校看罢,仔细揣摩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反正,皇太极已经死了,而努尔哈赤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而自己却年轻,就这样耗着,也能把努尔哈赤耗死,把建虏给耗干了。只需要自己能保证关内不乱,不出现大规模民变,这辽东就翻不了天。“……大不了,朕就把辽东放弃了,也能保证大明国祚。”朱由校满怀恶意的想道。
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这样放弃辽东,也未免太卑鄙了些。朱由校就摇了摇头,把这个恶毒的念头驱除脑海。又定了定心神,见下面还有熊廷弼对辽东粮价的描述,便仔细看了起来……
“辽东地寒人少,每年种麦种粟只能一熟,如今又连年征战,使百业凋敝,粮价飞升。辽东兵丁,虽每月得饷银二两,为九边之冠。但米价却亦为每石二两,兵丁操劳一月,却食不果腹,早已满腹怨言。”熊廷弼在上面直刺刺得恐吓道:“……(粮价)一旦持续下去,军心必乱,那时将不可收拾。”
朱由校皱皱眉头,看魏朝正在跟前伺候,便问道:“魏朝,你一天能吃多少粮食?”
“啊?!”魏朝一愣,却冷不停看到皇帝满脸不悦的看着自己,心中惊惧,便随口答道:“奴婢每日吃……”话到嘴边,却住口不言,敷衍道:“奴婢是在不曾留意。要不,奴婢去问问?!”
“饭桶,”朱由校有些不悦,呵斥道:“快去。”想了想,又怕魏朝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白跑一趟。就叮咛道:“去问清楚,一个成年男丁每月吃多少粮食,成年妇女、少年又是多少。问明白了回来禀报。”
见不是找自己的错,魏朝松了口气,急忙出去打探。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进来回道:“陛下,奴婢问了御膳房,说是成年男丁每月要吃三斗多粮食,成年女子也要吃两斗多。至于尚未成丁的大约是一斗半。”
朱由校仔细盘算了下,依稀记得一斗粮食是十二斤半,三斗就是三十七斤半。而前世时兴粮票的时候,是一个成年人的定量是三十九斤左右,二者差不多。便满意的点点头,却又问道:“你确定吗?”
魏朝连忙回话,“是御膳房的人说的,要不,奴婢再去外面问问。奴婢也觉得,这未成丁的小子吃的太多了,怕是有错……”
魏朝还想解释,却被朱由校打断。“好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十五岁成丁了就不必说,而那些十二三的可是正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吃点,那怎么行。”
魏朝一愣,这是哪里的俗话啊。却麻利的跪下应承道:“陛下圣明,懂得真多。”
朱由校懒得搭理他,便自顾自的盘算。假设一个兵丁的饷银是每个月二两,而他又有个四口之家,一男一妇加两个半大孩子,每月就要吃八斗到九斗粮食。而一石粮食也不过十斗,可就要花费二两银子。更何况,如今又没有计划生育,那一家不是三五个孩子……
算着算着,朱由校只觉得鼻子一酸,“这些人也太苦了……”朱由校喃喃的说道。
“陛下,谁太苦了?”不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疑问,这才让朱由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把话说了出来,忙回头向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