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这天,肆虐了数日的寒风突然停了下来,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令人浑然yu睡。
朱由校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又抬头看了看天,才吩咐道:“走,去评议会的会场去。”
小太监们早服侍着皇帝换上了一套普通士子的衣冠,几个随侍的大太监也早就收拾停当,听到皇帝发话,众人便齐声应诺,然后簇拥着皇帝登上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向国子监驶去。
这次评议会的会场设在国子监大堂。
变更会场的原因是天气恶劣,连续几天的大风造成气温急剧下降。为了不让那些文弱书生在军校的大操场上活活冻死,朱由校只能临时决定更改会议地点。
不过,负责筹备会议的方从哲、王安等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评议会的决议事关重大,理应在圣人面前进行。”这是方从哲等人在请旨变更会场奏章上的原话。
于是,这次评议会的会场布置的也很有时代特色。
会场稍稍靠北,东西两边分别筑起了三尺多高、一丈见方的高台。西边的稍微高些,上面供着至圣先师的神位,还有一道黄绸裹着的圣旨,这是代表着评议会是在圣人和皇权下召开的。
东边的台子稍微低了一些,是供人在上面发言的。
发言时,发言人要背对东北,面冲西南。这样做,不但是让下面的议员们清楚的看到发言人,更是让圣人也能够清晰的监视着发言人,以确保发言人是在说真话、是在为民请命。
为了开好这次会议,朝廷也是下足了本钱。工部指挥着工匠连夜动工,将国子监大堂改成了一个适合开会的场所。就连北边的两个高台,也都是用汉白玉砌成,并设上香炉,袅袅绕绕的,看上去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
只不过,现在开会时间未到,台子上没人。
台子下面就是一排排的桌椅,供各省的评议会议员们使用。
而在议员席位之外,还设有一些桌椅,这是给前来观礼的嘉宾坐的。
按照朱由校给评议会设置的章程,但凡有功名和爵位在身的,就可以向评议会申请观礼。可实际上,由于本次评议会关系着朝廷是否禁海,王公大臣、勋贵国戚都十分关心,以至于入场券一票难求。
所以,环顾整个嘉宾席,都是些蟒袍玉带,王公贵族。那些有着同样需求的斗升小民,只好站到国子监外翘首以待,或者在第二天去阅读新刊印的报纸。
辰时正,朱由校带着曹化淳和魏忠贤两人,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带刀侍卫,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会场大门外。
会场内,早到的嘉宾们正在相互寒暄,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会场就像菜市场一样噪杂。可朱由校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有了股回到前世,参加大小会议的感觉。
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朱由校便想进入会场。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只竹青色的袖子拦在了朱由校的面前。
“这位大人,进入会场需要出示入场券或者邀请函。”袖子的主人说道。
“入场券?”朱由校一怔,随即抬起右臂,用食指向脖子后面一指,又朝着侧前方一点,“给他。”
跟在朱由校后面的魏忠贤急忙取出了三张入场卷,交给那个守门的国子监监生。
监生仔细的察看了一下,又将入场卷交还给魏忠贤,“你们的位置在西边第十排,请从左边进去。还有,”监生用手指了指那十几个侍卫,“每张入场卷只能让一个人进去,这些家丁请在外面等候。”
“好大的胆子,”监生话音未落,曹化淳便跳了出来骂道,“你知道咱家是谁吗?竟然挡住咱家的去处?”
监生愣了愣,却不紧不慢的顶了回来,“史某不知道阁下是谁,但却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稍顿了一下,监生又道,“此乃大明国子监讲学之所,评议会开会之地,庄严肃穆,又岂是闲杂人等任意闹事之处?”
朱由校的眉头皱了一下,“老曹,做什么呢?”朱由校低声呵斥道。
“爷,没有侍卫进去,”曹化淳一脸的委屈,“小的不放心啊。”
朱由校脸色稍缓,低头呵斥了一声,“回去再和你算账。”再抬起头来,朱由校已经是面带微笑,向监生赔礼道:“朱某的家仆无礼,让史先生见笑了。”
“不敢,”史姓监生急忙回礼,“时间已经不早,还请朱先生尽快入场。”
“却不知道史先生大名?”
“在下祥符史可法。”史姓监生应道。
史可法?朱由校一愣,不由的笑了笑,带着曹化淳和魏忠贤进了会场。
……
……
辰时一刻,会场门口出现了内阁首辅方从哲、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等人的身形,他们穿着大红的官袍,表情肃穆的走进了会场。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乌压压的一群人,老的少的,胖的瘦的,装扮各异,却无一布衣。众人心知,这就是各省来参加会议的议员们。
在方从哲和王安两人的带领下,诸位议员在圣人牌位和皇帝圣旨前焚香行了大礼,然后才各自落座。
在众人落座的过程中,方从哲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直到会场内全部安静了下来,方从哲才登上了发言台,拱了拱手,开腔讲道。
“近日,有陕西评议会议员云良等人,向朝廷提议出海垦荒,以缓解各地灾荒。因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朝廷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当今圣上仁慈,以这是百姓福祉,当由天下百姓公断,将此事交给评议会决定。”
“尔等是各省百姓选出的议员,身负为民请命、维持百姓福祉的重任,自当各凭本心,慎重决断,为天子分忧,为百姓谋福利。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而致百姓福祉而不顾,”方从哲冷冷一笑,“当知道小民易虐,上天难欺。至圣先师,可是在旁边看着的。”
一番话说的众议员心中发憷,方从哲才施施然走下讲台,将位置给了王安。
王安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只是将皇帝的厚恩又翻来覆去的讲了三遍,将评议会的重大意义给众人讨论了五遍。等大家都有些乏困的时候,才说出了自己上台的主要目的。
“这次会议有三项进程,首先,请议案的发起人上台,给大家讲解议案,让大家明白议案的涵义;其次,请议员们对议案进行质疑、讨论;第三,不记名投票,通过投票来决定议案是否通过。下面,请议案的发起人,陕西议员云良上台陈述议案的详细内容,大家欢迎。”
王安讲解完毕,便缓缓的走下讲台。
云良早在一旁等待多时了,见王安终于离开了讲台,便一个跨步窜了上去,“末学后辈云良,在此向诸位贤达有礼了。”云良环周做了个揖,然后就开始了自己的精彩表演。
“近三十年来,陕西等北方省份十年九灾,老百姓备受折磨,往往是一升种子撒下去,却收了半升回来。为何?”云良一脸的悲痛,“气候太过恶劣,作物刚刚返青,便被一场春寒给活活的冻死了。”
“这些年来,朝廷和各位大人也是不停的在陕西等省赈灾,这些俺也都记在心里,”云良挽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往下讲,“当今圣上还仁慈为怀,推广了粮食配给制,在各省施行人人有口粮。可是,这粮食还是不够啊……”
“我们陕西人、我们山西人,我们整个北方的老少爷们不是懒虫,不怕吃苦,我们也想多打粮食,为君分忧。可是,这地就是不给劲儿,老天爷就是不作美。俺们这才捣鼓出了出海垦荒,想在海外找地种粮食,然后再运送回来……”
“请诸位贤达成全了。”云良大声的吆喝道。又向众人行了个礼,才跳下了讲台。
朱由校在下面看的直乐,这个云良,以前是不是卖狗皮膏药的啊?这番说唱念打,还真能忽悠人。
说话间,王安又晃悠悠的走上了讲台。
在讲台上站定后,王安却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咱家失礼了,咱家是苦出身,当初实在吃不上饭,才被爹娘送到宫里伺候皇上。这一晃多年过去了,可咱家还记得,那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王安又在台子上沉吟了片刻,才宣布道,“现在进入第二项议程,请各省议员对议案进行质询,由云良议员回答。”
“请问云良云议员,圣人有言,‘入蛮夷则蛮夷之’。你鼓动朝廷向蛮夷之地移民,试图化华夏为蛮夷,到底是何居心?”王安的话音未落,便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声质问道。
王安一看,顿时便笑了,这不是自己的老熟人汪文言嘛。
前番,为了泰昌皇帝能顺利继位,王安和东林党来往密切,试图引东林党为援,汪文言就是在那时拜在王安门下的。到了朱由校即位后,王安和东林党日益疏离,这汪文言就从王安府上告辞离去。
这些天,虽听说汪文言当选了南直隶的议员,还在各省议员中上蹿下跳、四处联络,可王安也没有想到,会在会议一开始,就看到这个‘鼓上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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