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虽然辛苦,却是当时习俗。毕竟,一个新军的军官,和一个当朝的内阁大学士,地位相差可谓天壤之别,又岂能轻易相见。即便是张秀成,也是打着同乡士子拜见本县前辈的旗号,才让徐府的门房收了拜帖。
这一日,张秀成终于得到准信,阁老明天休沐,请张举人明日起早。
张秀成自然不敢怠慢,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收拾停当后,便匆匆出门,准备去徐府拜会。
可方一出宿舍门,张秀成便被几个臂带红箍的纠察给拦了下来。
“你叫张秀成?”为首的纠察明显的语气不善,却礼貌甚全。先行礼,再说话,让张秀成挑不出此来
在军校中,设有政教处,专司军校生的品德、政治教育。由于掌握着学生操行评价,政教处在军校生的毕业分配上有着极大发言权。时间久了。政教处便成了军校中最闻风丧胆的部门,而纠察队,便是政教处属下最锋利的爪牙。
据传,每次学生毕业后不久,纠察队的士兵便会挨打,这都是那些平日里受压迫狠的毕业生干的。
日子久了,那些纠察队的士兵也学聪明了。每次出门,总是成群结队,不给那些军官们偷袭的机会。
“在下正是。”虽是几个小兵,张秀成却不敢怠慢,忙回礼答道。
抬头看看天色,张秀成十分着急,却又无可奈何。至于给纠察塞银子什么的,张秀成却不敢去做。毕竟,军校和新军的制度同出一辙,对贿赂执法人员处罚慎重,张秀成可不敢冒着开除军籍的风险去买通关节。
见张秀成并没有摆出军校军中上官的威风,而是一脸谦和的应承,纠察的脸色也放松了许多。
“张秀成,”为首的那个纠察从伙伴手中取过一纸文书,正色念道,“鉴于校级班进修生张秀成旷课、迟到、早退,次数甚多,情节恶劣。经政教处研究决定,给予黄牌警告。该同学如有不服,可在十五天内到政教处上诉。年月日。”
念完之后,纠察‘啪’又行了个礼,“张中校,得罪了,还请中校签个字吧。”说着,便把手中的文书递了过来。
张秀成一脸无奈,只好签了字。然后问道,“我现在有急事,可以走了吗?”
“……请。”纠察一怔,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这个张秀成怎么屡教不改呢?却不愿多管,而是侧身让开,示意张秀成先走。
张秀成苦笑一声,作为军校的一期生,自己的军衔中校。在同期中,也仅次于张定那个上校旅长。可没成想,自己在得黄牌警告上,却超过了张定,这要让同期的那些同学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可张秀成也知道,自己为了去徐府打通关节,旷课次数也太多了。如不是看在自己是一期生回校进修的份上,政教处早就把自己关禁闭了。
不过,张秀成暗自警惕,今天见了徐阁老后,可不能在旷课了。毕竟,一个学生在一个学期内只有二次黄牌警告机会。而第三次,就会三黄变一红,直接开除军籍……
张秀成不敢多想,急急忙忙的就出来军校大门,向徐府赶去……
※※※
徐府,花厅内
徐光启绕着张秀成转了半天,眉头却越皱越紧。
“你真的是上海县的士子吗?”徐光启平淡的语气中,透出丝丝煞气。
“报告阁老,”张秀成习惯性的行了个军礼,然后铿锵有力的答道:“学生确实是上海籍的举人,有礼部的档案为证。”
徐光启微微颔首,却冷笑道:“……可我面前的,却是一个身穿戎装的中校军官。”
“报告阁老,”张秀成正色应道,“学生去年来京备考,却听闻皇家军校开始招生。学生念我大明内忧外患,便毅然投笔从戎。幸苍天不弃,圣上鸿恩,得以晋升为新军中校军衔,现任新军第一旅参谋长……”
“倒是个少年英雄。”徐光启脸色稍缓,却问道,“……你一个新军军官,来找老夫做什么?老夫可管不了你们新军。”
张秀成的一颗心顿时便沉了下去,他冒着军校严惩的风险,便是想打通徐光启的关节。好让徐光启向皇帝进言,把自己改为水师。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尚未说出来意,徐光启竟然一口便堵死了。
“阁老是本县前辈,学生如今在军校进修,自然要来聆听教诲。”张秀成勉强笑了一下,只好说些场面话。
徐光启却好似认了真,“这么说,你是有意改回文途了?”
徐光启一脸的惊喜,竟然帮着张秀成谋划起来,“你现在虽是中校军衔,前途无量,可毕竟是个武将,道路是很窄的。如今边关战事平息,你正好可以安心读书,等待下科科考。中了进士后在磨练几年,也可入阁拜相,光耀门庭……”
“阁老,”张秀成大惊失色,“学生从没有改回文途的想法……”
笑话,自己辛辛苦苦,在战场上几经搏杀,才捞了个中校前程。怎么还能从头开始,去走科考那条道呢?更何况,这兵书战策,驰骋沙场,才是自己的最爱……
张秀成主意打定,忙向徐光启行了个礼,“学生只是念及有家乡前辈在此,方前来拜见。如今时候已经不早,学生还有功课在身。请阁老准许学生告退……”
说罢,张秀成也不等徐光启答话,便急匆匆的逃了出去。反正,他也是看明白了,这徐光启,是文人习性,素来看不起武将,自己还是少来惹人嫌为好……
徐光启一脸惊愕,就眼睁睁的看着张秀成如丧家之犬一样,急匆匆的逃了出去,心中不由的一阵苦笑。
“老爷,”一旁伺候的管家却看不下去了,“你不是最看重同乡人吗?怎么还……”
管家住口不语,可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赞同三字。
“上海县只是个小地方,文气从不出众。能中举人的,可是少数啊……”徐光启一声长叹,却并没有同管家分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新军第一旅的军官,多是军校的学生出身,可谓皇帝的嫡系部队。如今又攻克了赫图阿拉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怎么能和张秀成交往过密,引起皇上猜忌呢?”徐光启想起郭巩旧事,心中不由的一阵害怕。嘴中却喃喃的说道:“我还是敬而远之吧。”
“老爷,你刚才说什么?”管家却没有听明白,便大声问道。
“我说,”徐光启面带微笑,“那个张秀成再来,就问他愿不愿意考进士。如是不愿,就不许他进门……”
管家顿时便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