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朱由校正抱了叠奏章,座在那里,和内阁大臣那些模糊两可的票拟较劲儿。司礼监掌印王安捧了本奏章走了进来。
走到跟前,王安小声叫道:“陛下,这里有本奏章,内阁不敢票拟。”
“哦?”朱由校有些奇怪,这几日他深深体会到,那些秉政大臣的自以为是。在大臣心中,自己只需做个木偶,一切事物听内阁处置便可。如今见到内阁还有不敢批示的奏章,有些奇怪,问道:“什么奏章?谁上的?”
“启奏陛下,户部尚书李汝华请求致仕。”王安恭恭敬敬的把奏章递了过去,虽然和皇帝情分颇深,可王安也是老成精的人了,知道皇上的情分可是用一点少一点,自己还是恭敬点好。
“致仕啊?不想干就准了便是,内阁怎么还磨叽起来?”朱由校漫不经心的接过奏章,信口道。
王安一阵苦笑,没有接皇帝的茬儿。
“是李汝华?!”果不出王安所料,皇帝刚一细看奏章,便惊叫一声。“大伴,这是户部尚书李汝华的奏章。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冷静。”王安见皇帝如此作态,马上低喝一声。提醒皇帝注意言行。
听到王安提醒,朱由校忙深吸了口气,暗自默念‘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如此念上几遍,觉得心情逐步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大伴,这李汝华好端端的怎么请辞了?这是何原因?”
“李大人上疏,称自己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请求致仕。”王安见皇帝这么快就平静下来,满意的点点头,冷静的回禀道,“另据东厂探子回报,李汝华上疏前,兵科给事中杨涟去见过李汝华。曾跪地请求,让李汝华自请致仕。”
“荒唐,”朱由校不满的皱了皱眉毛,又问道:“杨涟是怎么说的?”
“起初,说是户部专理财政一事,让李汝华得罪了朝廷上下。后来,两人密谈,探子不曾靠近。”王安不敢隐瞒,据实上奏。
朱由校有些奇怪,这些大臣不是最讲气节的吗?怎么三言两语便被说服了?不对,这里面另有文章。便问道:“依大伴之见,这李汝华是因何请辞?杨涟还会以什么理由劝他?”
“老奴不敢妄加推测,”王安刚出言拒绝,就发现皇上脸色不对。便又接着说道:“但若是老奴前去游说,则会责其大义。以陛下可能收回内承运库为由,令其请辞。”
朱由校哈哈大笑,“朕可没说过要收回内承运库。大伴,骗人可是不对的。”
见皇上如此大笑,王安却悠悠言道:“有时候,只需令其猜疑便可。”心中却一阵失望,虽知道不可能,但听皇上如此挑明,不会让内廷掌管内承运库,王安心中也是一阵纠结。
“这是为何?”朱由校猛的收住笑声,问道:“朕可曾做过那些让大臣起疑心的举措?”
见皇帝不解,王安便解释道:“自高攀龙提出,‘天子无私财’以来,限制内廷财权便成了朝臣心病。李汝华虽不曾明言,但执掌户部多年,能得陛下所允许,完成这一壮举,也可谓功成名就。”说完,又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另外,最近几日,弹劾李汝华者甚多,都以他扩张户部职权,侵吞其他衙门权利为由。陛下却迟疑不决,不曾明旨阻止,京师内已有谣言,说内廷说动陛下,要收回内承运库。”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这才明白过来,对于内阁为何不加以批驳,还是不解。便问道:“大伴,朕曾有言,三年内不动内阁、七卿,户部尚书自在其列。但内阁却不做批驳,反而上报。这是何缘由?”
王安听了一阵苦笑,答道:“陛下,你忘了,这次户部出缺,可是多了六个侍郎啊。”
“就因为这个?”朱由校一阵无语,却想起一事。问道:“徐光启可曾去农业署视事?”
“启奏陛下,徐大人力辞伯爵之位,被士林传为美誉;又精通农学,如此德才兼备,正是执掌农业署的不二人选。内阁和吏部都很认可,现已在农业署视事。”王安应道。
“不曾有人难为他?”
“不曾。”
“那就好。”朱由校知道,明朝大臣以廷推就职为荣,中旨特简为耻。深怕自己一时好心,却让徐光启受了委屈,另起波折。
问明了李汝华辞职的缘由,朱由校却头痛起来,自己该不该批准他致仕呢?一时间犹豫不决,便问王安。
王安却道:“陛下当日言明,内阁阁臣和六部尚书连坐,却不曾说,不许朝臣自请致仕。如何决断,还需陛下亲断。”
犹豫再三,朱由校最终决定,先按照朝廷礼仪,温言挽留再说。于是,命行人司传旨,户部专理财政一事不变,令李汝华继续留任。
不想,李汝华去意甚坚,一心要躲避朝廷争斗。如此几番挽留、坚辞后,朱由校下旨,免去李汝华户部尚书一职,晋散秩一级,准其致仕。但不许其离开京城,另赐下乾清宫资政一职。令其但有所言,可以资政名份,入乾清宫见驾。
此诏一出,百官惊诧。内阁首辅方从哲便率内阁阁臣入宫请见,详问此事。
朱由校答道:“资政者,意为资深从政者,只是给致仕老臣的一个名分而已。致仕老臣但有所思所想,yu上奏者,可以此上疏,不必由他人代转。也是为了集思广益,广开纳谏之门。卿等不必过虑。”
方从哲唯唯应诺,又提起户部尚书出缺,请求廷推补选。
朱由校答道:“方爱卿身为内阁首辅,又身兼户部尚书,当掌起部务,以为国理财为职责。至于户部尚书出缺,暂不廷推,留待三年后再说。”
说罢,朱由校不再听众人分说,直接令其告退。群臣愕然之下,只得接受这个事实,由户部侍郎直接向方从哲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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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朝臣一时摸不清皇帝真实态度,行事便更加小心起来,各方大佬竞相约束子弟,不要贸然生事。而朱由校又忙着学习各项礼仪,了解大明国情,也无心挑起事端。
如此一来,朝政却又出奇的平静下来,诡异的平静气氛,压的那些不知其中根底的官吏愈加小心谨慎,不得不忙于公务,生怕一不小心便丢了官职。
如此气氛下,终于到了腊月二十,各处衙门按例封印一个月。官员们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泰昌元年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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