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把新军全须全尾的调回来,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这倒不是大臣们会出言反对,而是调兵需要钱,养兵也需要钱。而朱由校,最缺的还就是钱。
目前的新军共有三个旅,二万七千多人。每年的正常耗费,包括军饷、训练费用什么的,共计为白银四十万两,粮食十五万石。这看上去和其他军队并没有两样,可与其他不同的是,新军的粮饷是全额发放,是实打实的每年四十万两。
当然,饷银拿的多,朝廷盯得也就越紧。新军的训练极其严格、战斗力也强,别的军队是五天一练就是精锐,而新军却是天天练。别的军队,即便是边军,也要种地养家。而新军,却全部是脱产训练,军营里,更是连一个非军人也不许出现。
只不过,这三个旅两万多人也太少了。朱由校计划着,要扩编一倍,达到六个旅五万四千人。这样一来,新军在轮戍京师的同时,也可以在边境训练作战,保持战斗力。一旦朝廷有事,这五万多新军,再加上原有的十余万禁军,足可以粉碎国内一切敌人。但编制扩大了一倍,这饷银也要增长一倍。可让朱由校为难的是,这八十万两银子,朝廷还真的难以拿出……
朱由校正在苦思冥想,张嫣却安抚好孩子,走了进来。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见皇上苦着一张黄瓜脸,张嫣觉得好笑,又误以为是自己冷落了皇帝,便上前讨好道,“可是想臣妾了。”说罢,便把香喷喷的身子,投入皇帝怀里。[wzdff贴吧手打团]
朱由校随手抱住张嫣,却并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虽然他也很想高兴一下,可笑容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苦涩。
“朕在想银子呢。”朱由校懒洋洋的答道。
张嫣的眼睛顿时便圆了,“陛下,臣妾就这么像银子吗?还是说,臣妾连银子都不如?”
张嫣努力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想帮皇上解闷。毕竟,良宵苦短,让皇上在自己的床上想那些阿堵物,岂不是污了自己的名声?!
对皇后使出的诱惑手段,朱由校却视而不见,又问出了一件煞风景的事情。
“你说,怎样才能筹集到一大笔银子?”朱由校对着张嫣的眼睛,极其认真的问道,“哦,是每年都要筹集到这样一大笔银子。”
张嫣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又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娇躯上。等一切都做完了,才问道:“陛下,你怎么突然又愁起钱来了?可是国库又空虚了?”
“朕想把新军调回来,可又拿不出钱来……”朱由校将自己的考量向张嫣扼要叙说了一遍,夫妻俩便都陷入了沉思。
目前,新军的军饷是从辽饷中开支的。可辽饷只是个战时特别费用,一切用度都是从其他款项中挪用的,没有固定来源。随着辽事的平息,辽饷必定会取消。而事实上,辽饷的编制也只是到天启三年的年末,天启四年,是没有辽饷的。
“皇上,”张嫣有些不解,“这新军到底需要多少粮饷啊?就让你这样为难?”
“银子八十万两,粮食三十万石。”朱由校苦笑一声,又补充道,“粮食倒不用急,移防京师后,可食用通州漕粮。关键是,银子不够。”
“那朝廷,连着八十万两银子,也拿不出吗?”张嫣虽然聪慧,可毕竟是个女流,又拘于后宫不干政的铁律,自然觉得,朝廷拿不出八十万,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wzdff贴吧手打团]
“那是自然,”朱由校苦笑了一下,又开始给皇后解释,朝廷近几年的收入、支出。“朕即位以前,朝廷的岁入是四百万,只能勉强供应边军军饷和官员俸禄等日常开销。如遇上灾年,朝廷便会亏空。
天启元年,朕又是抄家,又是鬻爵。终于筹集了一些钱。然后,又用这些钱平息了建虏,修整了海河,更兴建了许多水利。如今,这些钱还有一部分,可这毕竟是死钱,用一分,就会少一分的。而新军的军饷,却是要年年开支的……”
“那,正常年景,朝廷能收入多少呢?”张嫣好奇的问道。
“天启二年,朝廷的收入是四百九十万两,比以前增加了九十万两。”朱由校的脸上,满是愤怒、落寞,却没有半点收入增加的喜悦。
“那,军饷不是够了吗?”张嫣和皇上并肩而坐,没有注意到皇上脸色。
“够,够什么啊?”朱由校突然发起火来,“这新增加的九十万两,有六十万两是鬻爵的收入。那三十万两,是朕强从商人嘴里抠出来的商税。这钱是增加了,可吸血鬼也招来了。”朱由校气的用手擂床,“那些宗藩,变着法子要钱;那些地方官,想方设法报灾求赈济……天启二年,朝廷的开支是五百万,朕还亏进去了十万。”
张嫣一阵愕然。
迟疑了半晌,张嫣才弱弱的问道:“陛下,这新军,是非要不可吗?能不能少征些兵……”感觉到皇上的胳膊变得极其僵硬,张嫣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鸦雀无声。
“你知道吗?”朱由校带着一丝苦笑,向张嫣述说着自己的无奈,“除了御马监的那些内操,朕没有一支可以完全信赖的军队。那些文臣,嘴上叫得厉害,可那些军将要是硬下心来,拼个鱼死网破,他们除了利用武人打武人,也没有半点办法……”
“什么?怎么会这样?”一直以来的教育,让张嫣觉得,阉人是丑恶的,无时无刻都在试图迷惑君王;武人是低贱的,大明的武人更是连下溅的倡优都不如。这大明,只有士子,实在全心全意的为苍生出力,为百姓谋福祉。可如今,却从皇帝口中得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这怎不她震惊……
“怎么不会这样?”朱由校白了张嫣一眼,对她的大惊小怪极为不满。“那些文臣,对自己十分大度,对武人却十分苛扣。既想让马儿跑,又不想让马儿吃草,怎不让那些武将离心?”
张嫣不解。
“我大明的军队,即便是边军,也是拿不到全饷的。”朱由校淡淡的叙述着一个现实,“即便是这样,那些饷银也会在下发过程中不断折损。等发到军将手中的时候,已经寥寥无几。可这么少的饷银,却要在关键时候,让军将带兵去打仗。”正讲着,朱由校突然问张嫣,“你说?那些军将该怎么办?”
“臣妾,臣妾不知道。”张燕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忙迭口回道。
“自然是打败仗,”朱由校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打了败仗,造成了局势溃乱,就要花更多的银子去平息。平息后,武将的地位更加低下。文臣们借口武将不抵用,变本加厉地的克扣军饷。没有军饷,军户难以生计,军队自然就越来越差,也就打不了胜仗。如此恶性循环,每到了需要用兵时,就要用大量银子、大量人命把军队练出来……”
朱由校突然说不下去了,他沉默了半晌,才叹息道:“这,是亡国之道啊!”
张嫣躲在被子里,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能默默地看着皇帝,看他在那里叹息、苦恼……
朱由校却没有注意那么多,他还沉浸在自己思虑当中。
当初,朱元璋创建军户制度的时候,曾自豪的说过,“朕养兵百万,却不耗费百姓一丝一毫”。可这个枭雄,却没有意识到,他只是将本应全部人承担的国防费用,压在了小部分人身上。也许,他意识到了,却并没有把那些军户当人看。而渐渐地,所有人都不再把军户当人看。
现如今,一个小小的秀才,便可以和一方镇帅分庭抗礼。而一个举人,就可以斥责一省总兵。至于那些御史什么的,不经王命,便擅杀军将。在事后,更是得不到半点惩罚,反而被奉为果决,成为了士林翘楚……
朝廷王师,已经和士人奴仆无异了。
有鉴于此,朱由校才新建了新军,并故意更改军制,使其和原先的军队截然不同。又用充足的粮饷、不断地宣讲来振作士气。用种种特殊的对待,来培养新军将士的自豪感。而在新军编练之初,朱由校趁机杀掉郭巩,更是为了警示众人。现如今,新军已经粗成规模,并在平定建虏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这也使朱由校的腰,挺直了许多。
可现在,又怎么才能保住这支军队呢?朝廷国库空虚,已经有人提出要拆散新军了。如不尽快给新军找好军饷来源,其军饷必定会大幅度消减,战斗力也必定会迅速退化,最后被拆的七零八散、泯然于众。
朱由校陷入了苦恼之中。
一时间,夫妻二人各有各的心事。寝宫,也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