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二十,各衙门开印之日。那些野了多时的官吏应了个卯,便各自散去。让奉命来察看情况的小黄门吃了个小小的闭门羹,无奈之下,只好上报给皇帝。朱由校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却不想惯着这些大爷们,便传下旨意,定于次日,正月二十一日开常朝,要好好的处理一下积累了一个年关的公务。
一声令下,各大衙门便开了锅,各衙门堂官像发了疯似的,派出所有人手,在京城里各处所在召集手下官员。好不容易,才聚齐人马,等到商议妥当次日朝会所奏公务,已是酉末(晚上七点),那些官员才苦笑着各自寻地方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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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元年正月二十一,周四
奉天门城楼上,朱由校透过珠帘看了看那些站立在寒风中的朝臣,一丝坏笑从嘴角一闪而过。四个多月来,养移体、居移气,他终于从一个后世公务员蜕变成了大明天子。如今的他,言谈举止中无不显现出皇家风范,令人心折。
“诸位爱卿,”见那些官员抖擞精神,过年时的松懈也一扫而光。朱由校自觉满意,便笑着说道,“你们看看,今日这些官员比起昨日如何?”
一旁侍驾的内阁阁臣相对苦笑,对皇上的这种霹雳手段大为惊叹。过了半晌,才由首辅方从哲奏道:“陛下此举,一扫官员颓废之气,实为英明之举。”其他诸人也纷纷附和。
朱由校淡淡一笑,却对那些大臣的阿谀之言置之不理,径直对着小黄门吩咐道:“开始吧。”
小黄门领命,走到城墙前高声呼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斜刺里便冲出一人,大声嚷嚷道:“臣河南道御史顾造有本上奏,请吾皇恩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跪在地上,将一本奏章高高举起,等候皇帝发落。
文武百官一阵愕然,顿时乱成一团。慌得掌管常朝礼仪的御史连声高呼,‘肃静、肃静……’。一旁维护秩序的大汉将军也大声呵斥,才压下这波骚动……
原来,这常朝议事也是有规矩的,向皇帝呈递奏章、上表奏事都要按照一定顺序来。每次奏事都是从礼部开始,大明以礼治国嘛。然后是吏部、兵部、户部、工部等等。河南道御史顾造身属都察院,排在工部后面,位列第七。
可如今顾造不顾规矩,贸然上奏,已经犯下大罪,可他偏偏又是负责纠查百官礼仪的御史,执法犯法,罪加一等。一时间,都察院的御史们都耷拉着脑袋,自觉脸上无光。其他官员则冷眼旁观,坐待事情发展……
城楼之上,正在御前侍驾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暗骂自己的属下不争气,捅下这么大的娄子。有心下去训斥这个顾造执法犯法,没事找事。却想起自己身为左都御史,都察院堂官,如果手下犯事,却置之不理,难免会被人讳病。犹豫再三,最终下定决心,装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走到皇帝面前,要为犯事的手下擦尾巴。
“启奏陛下,这顾造虽执法犯法,乱了朝廷纲纪,理应重罚。但细查其平日所为,尚显谨慎,对陛下更是常怀敬畏之心。”说着,张问达偷偷抬头,想看下皇帝脸色。却发现皇帝正盯着自己,忙垂下头来。小声请求道:“不想今日,此人竟如此胆大妄为,想必确有急事。还请陛下容其奏完,再行议罪。”说罢,长揖不起,等候皇帝发落。
穿越多时,朱由校早已不是昔日阿蒙,对国朝礼仪也是相当熟稔。如今,见有人甘冒丢官罢职的危险扰乱朝会,其中必有缘由。同时,上奏之人对自己欲上奏之事也深怀信心。只不知,在其身后支持他的又是何方神圣……
心中正在猜疑不定,却看见张问达出面为顾造求情,还请求容许顾造继续上奏。朱由校自觉明白了几分,便开口言道:“这顾造的奏章,可是都察院早拟定好的。要给朕个惊喜不成?!”
“臣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听皇上如此发难,张问达顿时吓的脸色苍白,连忙抬头为自己辩解,“臣等昨日虽有部议,但所商议俱为年假期间滞留之事。虽也有各署官员行为举止失当,拟本弹劾。但都是平常之事,并非急务,也用不着如此急躁,还请陛下明见。”说罢,更是头也不敢抬,静听皇帝发落。
见张问达如此惶恐,连口否认。朱由校不置可否,但心中也明白。这顾造擅自扰乱朝会,身后必定有人、有势力在支撑他,这也许就是张问达所属的东林党势力。但张问达却绝不会堂而皇之的在都察院内部会议上进行安排……
朱由校虽瞬间心思百变,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应了声,“如此说来,这就是顾造的个人行为了?”
张问达暗暗叫苦,皇上怎么如此难缠,比起刚登基时,可真大不一样儿了。口中却不敢迟疑,连忙应道:“陛下圣明。这顾造或许还有同党,但绝不是臣所能知的……”
张问达正想再进一步为自己洗清冤枉,却又听见城楼下传来一声高呼,“臣河南道御史顾造,有本上奏。”登时,愣在了那里……
朱由校哑口失笑,这个顾造,还真是个急性子啊?看来是在下面等得不耐烦了。便道:“御史顾造,行为无状,君前失仪,着令罚俸一年;左都御史张问达,身为都察院堂官,约束下属无力,着令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见仅仅罚俸了事,张问达才松了口气,连忙叩头谢恩。然后灰溜溜的站回朝列,不再言语。
处置完张问达和顾造,朱由校才示意小黄门,“……将旨意宣了,再去接奏章。”
小黄门应诺,忙把皇上口谕宣读了一遍,这才下去取了顾造的奏章,呈上御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