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光头一声大吼,众匪徒猛的惊醒过来,丢下杨德天与那母女不管,脸色狰狞的拿着武器扑向陆云飞,心头的压抑不复存在,唯一想着的,便是把眼前的病痨子大卸八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无人理会的杨德天躺在地上,左眼肿得不成样子,只能艰难的睁开右眼,眨巴着看着陆云飞,心中猛的一揪,他明白陆云飞为了救他,已经袭杀了一个匪徒,不过此时此刻,陆云飞形同把自己陷入死地!眼看着一伙匪徒扑向陆云飞,杨德天痛苦的闭上眼睛,即使被打得吐血都未曾撒过半滴泪他此时却禁不住流下一行浊泪,与眼角的沙尘混合,粘成一团,自己抱必死之心想抢下那母女俩,不想人没抢下,反而害了眼前的年轻人,苍天无眼……
杨德天没听到匪徒的怒吼声,也没听陆云飞临死前的惨叫声,甚至连打斗声都没听到,只听到刀枪坠地的声音,然后就是连续几下重物倒地声音,扑……扑……扑……
“你还想死多少人?”声音不大,缓慢而平静,不带一丝人情味。
陆云飞的声音?杨德天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睛,猛的瞪直了一时半会没法再合上。其他人并不比杨德天好多少,盯着地上的五具尸体,一时没反应过来。
所有匪徒心生一股浓浓的寒意,化解不开,连头顶的烈日似乎都失去热量,刚刚消失的压抑重新笼罩心头。
匪首咽了咽口水,盯着陆云飞的眼神一变再变,本是吃皇粮的他,姓邵名兴,曾在广西思明府任捕快,可惜几个月前的一起命案,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以至于沦落为盗。
广西思明府是少数民族地区,实行本地民族上层世袭为官的土司制度。时任广西思明府知府的黄纲年老,按制度应该由他的儿子黄钧袭位为知府。可是黄纲有个担任广西浔州守备都指挥的庶兄黄竑,此人贪恋思明知府之职,竟然在数月前率部袭杀了黄纲父子。黄纲对邵兴等人曾有过恩惠,邵兴等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知恩图报,极力上告,最终把此事闹到京城。黄竑情急之下派遣千户袁洪赶往北京,走动打点,希望能够保全性命。
那个袁洪也真是神通广大,转折认识了代宗朱祁钰身边司礼太监兴安的心腹小太监。小太监自然了解皇上的心思,将皇上有意另立太子的念头透露给了袁洪,建议袁洪上书请求易立太子,来给主子黄竑曲线救国。于是袁洪就假黄竑之名上了个“永固国本事”的奏章,请易太子。当时代宗朱祁钰看到这封奏章后,惊喜万分,要知道当年‘土木之变’后,他的哥哥朱祁镇被瓦刺军抓去,由他继任皇位,不过同时也规定,等他归天后,皇位还得还给朱祁镇的儿子,也就是说现在的太子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他的哥哥朱祁镇的儿子(详见《明史·代宗》)。
当时瓦刺军兵临城下,朱祁钰其实不想当皇帝,生怕自己当了皇帝之后,京城被瓦刺军攻破,自己铁定倒眉,不过当时的情况很复杂,他更是被逼上皇位。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瓦刺军已经败退,皇位稳当当的,朱祁钰心中慢慢觉得不平衡了,凭什么自己用命赌来的皇位到时候又得还给朱祁镇呢?所以一直以来易嗣的心思萦绕在朱祁钰心中难以散去,却苦于无法表露,现在“永固国本事”的奏章,心想机会来了,于是高呼一声:“想不到万里之外竟然有如此的忠臣!”于是以此为契机,于五月下诏废太子朱见深为沂王,立亲生儿子朱见济为太子。
远在广西的黄竑最后不但逃过了惩罚,还被晋升为都督。反倒是忠义之士邵兴等人,被黄纲以‘杀人罪’通缉,也算他们福大命大,从广西一直逃到甘肃,终于逃得性命,最后感叹人生无常,于是兄弟几人拉拢了一些颠沛流离的人在玉门关这里干起盗贼行当,准备干几票后弄点钱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
匪首,也就是邵兴依然盯着陆云飞,眉头紧皱,他手中的那把刀并不是用来摆摆样子的,打小练起的开山刀法不敢说已经练到极致,至少耍起来虎虎生风,不过正因为做过捕快,邵兴明白自己与那些真正的武林人士之间的差距,就像眼前的病痨子,一剑割断四个人的咽喉,自己却连人家是如何出的剑都没看清楚,只感觉剑光一闪,奔在最前面的四人便已咽喉中剑!
这就是差距吗?匪首突然觉得天道实在不公,做个忠义之士很难,到头来连做个盗贼却难上加难。
光头跟着邵兴一起从广西逃命至此,为人直来直去,凡事不像邵兴那样深思熟虑攻于心计,见陆云飞竟然又杀四人,眼都红了,大吼一声:“他***使什么妖法,大家一起上!”率先抡起长斧策马奔陆云飞撞了过去,一部分匪徒见二当家的身先士卒,也呼啦一声涌了上去,邵兴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光头已经冲向了陆云飞。
光头之前跟着邵兴混衙门,也是用刀,抡把斧头只不过是为了震慑人心,此时真的冲杀起来,多有不便,一斧头抡过去,陆云飞矮身让过,手中长剑却如削豆腐般从马匹身上划过,若是不光头还算机灵把脚往上提,登时便要被削掉一条腿。光头胯下的马被长剑从大腿处划过,几乎被一剑划成两半,长嘶一声倒地,把光头甩了出去。
狼狈不堪的光头从地上爬起来,和着血液吐了一口沙子,看向陆云飞手中那把长剑,刚才一刹那也只有他察觉到陆云飞手中的那把剑是何等的锋利,马匹受的伤有多长有多深!
光头倒地后,众匪徒已经跟陆云飞混战起来,匪徒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地上的尸体已经不下十具,而陆云飞却没受任何伤,只见他时快时慢,穿插于众人中间,根本就不与任何人硬碰硬,自始至终他的长剑都未与任何兵器相撞,一旦出剑则诡异非常,不过为了避免与其他人的兵器发生碰撞,有时眼看着能刺中对方,他依然会中途收手。
众匪徒终于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这并不能从根本上扭转局势,陆云飞出剑实在太快了。
又一个人捂着喉咙不甘倒地,鲜血从手指间迸射而出。
光头双眼通红,手上青筋暴起,提着斧头一步一步向陆云飞走去,此时他的位置,正向着陆云飞的后背,如果出其不意出手,定能凑效!
十步……九步……六步……五步……
就是现在!光头脸上带着一丝狰狞抡起了斧头,而正与陆云飞博杀的几个匪徒也很配合的挺着长枪一齐刺向陆云飞,吸引陆云飞注意力的同时还封住了陆云飞左右的去路,一切,似乎已成定局,一些匪徒脸上甚至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后面啊!”被打得半死一直躺在地上的杨德天这时候似乎回光反照,声音格外响亮。
众匪徒一惊,不过,没关系,已经晚了!
晚了么?
几乎在杨德天高呼的同时,陆云飞那苍白的脸上肌肉紧缩,咬紧牙关剑尖朝下从左往右扫过,割断五柄长枪之后余势不减,顺势弯腰,剑身往上抬,身体旋转九十度,长剑成横扫千军之势推出去,几乎是与此同时,光头那已经举到头顶的斧头狠狠剁下!
声若裂帛,摧枯拉朽!
同样去势不减的几把失去枪尖的长枪,戳在陆云飞的背上,把陆云飞戳得一个趔趄,撞在光头怀中,而光头那把斧头堪堪落在陆云飞原来的位置,生死一线间!
然而更让人惊惧的是,被陆云飞一撞之下,光头向后倒去,半空中整个身体从腰部断成两截,鲜血与肠子撒了一地。
陆云飞刚才那一剑,竟然直接把光头削成两段!
“不!”邵兴一声惨嚎,再也不复冷静,纵马向前,距陆云飞还有一丈多之远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扑向陆云飞,手中长刀划破长空,朝脸色苍白正不停喘息的陆云飞头顶劈落!
如此打法,即使陆云飞剑法再诡异,刺伤邵兴的同时也会被邵兴所伤,拼个两败俱伤!
陆云飞双腿弯曲,双手托起剑身迎向邵兴,想借刀剑相击之力跃开。叮的一声脆响,陆云飞不堪承受如此大的力道,身体失衡,最终背部着地狼狈不堪的地后滑出数米远,勉强爬起身,剧烈的咳嗽起来,弱于常人的体质,终于露出它难以弥补的缺陷。
邵兴并未趁势追击,而是丢了长刀,跪在地上抱着光头那尤自抽搐的上半身,痛哭失声,一些手下连忙把邵兴护在中间,防止陆云飞突然下杀手。
“二---弟---”邵兴使劲拍着光头的脑袋,可惜怀中的二弟再也不能咧嘴一笑,再也不能脱口而出‘他***’这句让邵兴从小听到大的粗口,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敢于上告朝廷,那是心存忠义;能够万里逃生,那是兄弟情深;甘于堕落为盗,那是愤世嫉俗。到如今,还剩下什么,仅剩下一个骂名而已!
风卷黄沙,如怒吼,如悲鸣,夹杂着邵兴凄怆的长嚎声。
半晌,邵兴用手抚过光头的眼睛:“两兄弟,一世情,二弟你安心上路……”邵兴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拾起身旁的长刀,转过身狠狠的盯着还未完全调整好气息的陆云飞,双眼布满血丝。
“兄弟之仇,不得不报!”短短八个字,邵兴一字一顿。
陆云飞一言未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邵兴,以及邵兴身后那几十名眼中饱含恨意的匪徒。
“拿长家伙的上,围住他!”邵兴开口,手中拿着长枪长叉的匪徒立马上前,准备将陆云飞围在当中。即使失去了兄弟,邵兴还是保持着几分神志,觉察出陆云飞最大也可能是唯一的弱点----体质太差,所以准备活活累死陆云飞,把伤亡减到最低。
陆云飞一退再退,一直退到几辆马车旁,已无路可退,而那些商旅则远远的避开,怕殃及池鱼。
包围圈越来越小,陆云飞终于忍不住了,抢先出击,否则情况越来越不妙。可惜,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了,四面八方,不是枪就是叉,极大的限制了他的空间,想要杀出去,岂是那么容易,如果邵兴一开始就用这招对付陆云飞的话,绝对不会死这么多手下。
终于,陆云飞开始受伤,本已被匪徒们鲜血染红的青灰色长袍,此时再次被血浸染,有自己的,也有匪徒的,地上的尸体又开始增加。
比尸体更多的,是一截截的枪头以及铁叉,这是陆云飞凭借手中利剑,把匪徒们的枪尖全都削了下来,否则他根本无法展开手脚。然而,这对于陆云飞来说,所付出的代价则是,原本虚弱的他此时已经处于体力透支的边缘!
就在邵兴准备下令一鼓作气做掉陆云飞时,一阵喊杀声从包围圈的外围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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