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不吭身,手底下的力道却加大了。
“你要干什么?”想不到她也会耍赖,宇文澈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对不起……”苏越艰难地道着歉。
喜欢他是不争的事实,但要从她的口里说出来,却是那么艰难。
况且,她始终认为,离开既是必然,何必徒增伤感?
“你先放开我。”宇文澈难掩失望,语气不免有些焦躁。
苏越讪讪地放开他,改而牵住了他的衣袖:“你,会陪我一起去梅尚书府吧?”
上次见到爸爸时,宇文澈不在场,没有分享到她的快乐。这一次,她不想再留下遗憾。
“我什么时候说了不去?”宇文澈微微皱眉。
她在乎的始终还是找到亲人,然后早日离开吧?
“那不是出府的方向。”他当她白痴吗?
“我总得换一件衣服吧?”谁象她一样,一大早就换好了衣服,傻傻地等待?
“你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上下审视他一遍,淡淡地下结论。
不需要打扮得更抢眼,以免招蜂引蝶。
“不差这点时间。”他才不会邋邋遢遢地跑到梅府,使岳母大人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呢!
四月二十八的晚上,梅东篱的尚书府绝对是整个藏都最风光的。而在梅府,最惹人注目的却是掌灯时分才姗姗而来的晋王夫妻。
几乎从他们刚一踏进梅府的大门,就引来了全场所有人观注的目光。
他们男的刚毅挺拔,女的端庄大气,走在一起如若珠联璧合,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引来无数人的啧啧赞叹和暗暗羡慕。
苏越面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跟着宇文澈在人群里穿梭,看他不断跟人打着招呼,好象他本来就是京城的一份子,一点也看不出,他已十几年未曾踏进京师一步。
她不禁暗暗感叹人们的虚伪,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圆滑。
藏月的势力三分,已是日趋明朗的事实。
面对极有可能成为藏都新主的宇文澈,人们即要保持应有热诚,免得日后落个轻视君主的罪名;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他日晋王失事,落个得罪旧主的下场。
这其间微妙的关系和尺度,还真是值得细细推敲与玩味,更需要经验来拿捏得恰到好处。
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宇文澈说要晚一点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们以这种万众瞩目的方式入场,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若是她再适当地就“花卉”发表一些独特的见解,相信这个消息必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梅府的各个角落。
那样比她寻遍整个梅府,平白启人疑窦要好得多。
“小越姐姐!”甜润清脆的嗓子穿过嘈杂的人丛,传入苏越的耳中。
她站定身子,缓缓回头。
裴依有若乳燕还巢,欢喜地越众而出,牵住她的手上下摇晃:“越姐,真是讨厌!在崔家峪干么偷偷溜走?还有啊,回了京也不来找我,可想死我了!”
苏越听她一连串的抱怨着,神情娇憨,语气爽直,不觉莞尔一笑,抬手轻抚她的秀发:“那天悄然离开,算我不对好了。不过,你知我回了京,怎么不来找我?”
“哼,还说呢!”裴依偷瞥了拧着眉头的宇文澈一眼,翘翘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回到京里被我爹臭骂了一顿,关在房里,看得死死的,不许我出门!”
“是吗?那你今天怎么出来了?”苏越忍不住逗她。
“梅府赏梅,那是一件盛事。我缠着我娘,爹拿我也没有法子!”裴依偏头瞧着苏越,眸光闪亮,指手画脚讲得眉飞色舞:“其实啊,我猜到越姐肯定会来,这才死活要跟的!果然被我猜中了,哈哈!”
“老实交待,你来梅府是来见我,还是见宇文啊?”苏越轻瞟了身侧的宇文澈一眼,半是玩笑半认真地探问。
“讨厌,我不跟你说了!”裴依绯红了双颊,轻跺双足,却又舍不得离开,只拿眼偷偷去瞧宇文澈。
那神情,竟然有八分默认了苏越的调侃。
宇文澈见此情景,脸色一沉,狠狠瞪了苏越一眼,怫然不悦。
就算她不喜欢他,急于摆脱他,那也不必随便抓一个小姑娘就塞到他怀里吧?他宇文澈的终身岂能让她摆布?
“晋王,依儿淘气,在隘州其间给王爷添了诸多麻烦了!裴某感激不尽。”裴子远抱拳一揖,面上尽是无奈之色。然而,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在那份无奈的背后,分明藏着几分宠溺。
“裴相客气,”宇文澈回了一礼,神色之间却很冷淡:“我军务繁忙,其实无暇他顾,感激之词,愧不敢当。”
“晋王妃,依儿回府整日把你挂在嘴边,说你是女中丈夫,巾帼英雄,胸襟广阔,气度不凡,更难得的是脾气温和,谦逊体贴,让依儿佩服得五体投地,惊为天人,大叹相见恨晚,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裴夫人在一旁抓住苏越说个没完,努力套着近乎。
“裴夫人过奖了。依儿聪明活泼,心直口快,讨人喜欢。”苏越淡淡一笑,投了个责备的眼神给裴依。
裴依揉了揉鼻子,假装没有看到,低着头一个劲的笑。
“小越,你们聊,我去给梅尚书打个招呼。”宇文澈见裴子远一家都上来套近乎,心知不妙,生怕被他们缠上,急忙托词开溜。
“晋王,我也刚来,没来及与东篱说上话,一起去吧。”裴子远笑眯眯地跟了过去。
“走,他们男人说话,咱们女人自个打发时间。”裴夫人不由分说,挽了苏越的臂,穿花拂柳,朝凉亭走去。
“小越姐姐,给你!”才刚坐定,裴依已溜到园里,折了一枝白梅在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递到苏越的手上。
苏越细细一瞧,见那梅花洁白细腻,边缘隐隐镶着一圈淡绿的边,幽香扑鼻,甜腻诱人。
“越姐,我还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梅花呢!”裴依一脸的艳羡:“真漂亮!而且,这香味多好闻哪!”
苏越不禁微微心疼:“让它长在树上大家欣赏多好,干嘛非得摘下来呢?”
天知道这个品种花了多少心血培育而成?
这么轻轻一折,好好的花,活不成了。
“漂亮才摘的啊。”裴依理直气壮地掐了一枝顺手插到苏越的头上:“瞧,多美!”
“培育一个新品种,得花多少心思,你知道吗?”苏越低叹。
“不就是浇浇水,施施肥吗?”裴依天真的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错了,通常培育一个新的品种,都会采用嫁接,扦插,压条,播种等各种方法,其间定期施肥固然重要,还需控制水分,促进花芽分化,另外注意捉虫,除草,排水,灌溉……等等方方面面都需要根据品种的不同,区别对待,不能一概而论的。况且,单株梅花若要延迟,可能还不是难事,但如此一大片的梅林集体延迟,所耗费的心力不可估量……”
苏越拈着这枝梅花,说得滔滔不绝,裴依听得目瞪口呆,左近路过之人,也纷纷驻足观看,啧啧称奇。
“越姐,你说得绘神绘色,莫非对栽种梅花,亦有心得?”裴依张大了眼睛,一脸崇拜。
“心得倒是没有,”苏越顺势接话她的话头:“不过曾结识过这么一位在花卉培植方面的能人。今天拾人牙慧,卖弄几句,见笑了。”
“晋王妃住在深宫大院,也有机会认识能人异士?”裴夫人似有意若无心的一句话,教周围的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我本来是没有机会,不过多亏了昭王妃,她见多识广,又常在宫里走动,一来二去,有时也跟着她女扮男装出宫游玩。”苏越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解释。
“越姐说的昭王妃,是不是办逸林报的那个昭王妃?”裴依一脸惊喜。
“难道世上还有第二个昭王妃不成?”苏越笑着轻敲了她一记:“怎么,你远在藏月,也听到她的名字?”
“逸林报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呢?”裴依拍手惊呼,倒反怪苏越少见多怪:“女子做大事的先河是她首创,倡导新风,针砭时事,往往一阵见血,敢与男子并肩,真真是女中豪杰,叫人钦佩不已呢!”
苏越抬眼四顾,见身边的人十个里倒有九个频频点头,似是对苏秦的逸林报都有所耳闻,不禁暗暗自豪。
“是,她是我最好的好姐妹。”苏越越与有荣焉,笑容灿烂:“她常常有许多奇思妙想,跟她在一起,每个人都会变得很开心。”
“哦,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奇女子,哪日有幸,定要晋王妃引荐一番了。”
苏越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贵妇,笑容可掬地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款款而来。
“梅夫人。”裴夫人站起身来,颔首与她见礼。
苏越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边那个衣着质朴,却透着一股淡雅闲适的中年妇人身上,目中渐渐浮起星星点点的泪光。
“好教晋王妃知道,这位就是梅园的主人,工部尚书梅东篱的贤内助,诚王府的二郡主,一品诰命,梅夫人。”裴夫人见苏越半天没有动静,悄悄地拉了她的衣袖一把,笑着上前为双方做介绍:“这位就不必我多说了,正是日前入京,黑雪远嫁而来的永安公主,晋王府的当家主母晋王妃。”
“晋王妃初来藏都,不知可还习惯?”梅夫人笑着上前见礼。
“多谢梅夫人关心,”苏越回过神,敛衽微微还了一礼。
“刚才听晋王妃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对于栽花莳草亦有独到的见解,老身斗胆,替晋王妃引荐一个人。”梅夫人说着,从身后拉了吴梅英出来,一脸的得意:“好教各位知道,今日你们能在初夏赏此胜景,全要多亏了这位吴夫人。”
“干娘!原以为我嫁到藏都,今生已无缘再见。老天可怜,竟让我们在藏都重逢!”苏越急急上前几步,将吴梅英拥入怀里。
“小越?”吴梅英一头雾水,被她一把抱住,几乎无法呼吸。
好好的,苏越怎么突然变成了公主,还嫁了人?而且,自己还变成了她的干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