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不能明言,祝雪峰干脆耍起了无赖:“我会看相,看人很准,此人必将大有作为,我们不要放弃这次结识的机会。”
说完,也不管杨晁二人是否同意,祝雪峰站了起来,热情的对那人招呼道:“兄弟,好见解,不嫌弃的话过来一叙?”
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还会有人邀请自己。
另外四人脸色不善,认为祝雪峰是来抬杠的,挑眼的那个酸酸的道:“阁下哪位?可真长了一双好眼睛啊,他那个破落户是最后一名勉强进省试的,你的青眼可真有水准啊。”
四人又是一阵大笑。
晁盛站了起来,口气强硬:“他是镇东解元祝雪峰,怎么?看你们口气狂妄,在座哪位也是解元的,不妨过来讨教讨教?”
“祝雪峰?”四人脸色一变,那个最矮的低声道:“就是那个把刺史都逼得说不出话来,带头不签府尹大人请贴的那个人。”
“此人不好对付。”那个挑眼的好像是头:“听说他城府很深,我们得小心,别给害了,不要再说话了,吃饭吧。”
见四人乖乖低头吃饭,晁盛感叹道:“这真是人善被人欺的生动写照,看来以后敢欺负刚锋兄的人少之又少了。”
祝雪峰继续热情的对愣神的那人邀请道:“来,一起过来吃饭。”
那人迟疑了片刻,才起身走过来,没有坐下,略带窘迫的道:“我……我身上湿,而且只有几文铜钱……”
“大家都是穷人。”杨沁笑笑:“别看我们现在吃肉,其实这里面就他一人是有钱人,花的都是他的银子。”说着,向祝雪峰努了努嘴。
祝雪峰赶紧挪了挪**,空出一个很大的位置来:“人生难得逢知音,一顿酒饭算什么,你的一番见解胜过千万两银子呢。”
那人也不是扭捏之辈,当下作了一个揖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感谢各位的款待。”
杨沁道:“不知阁下是何方人氏,也还没请教姓名。”
那人道:“我姓韩,单名一个平字,字诚惠,号若澄,是泯州人。”
祝雪峰三人也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姓名,韩平听到祝雪峰的名字时早已肃然起敬,起立作揖道:“久闻大名,你智斗恶刺史,巧退鸿门宴的事迹已传遍学子,大家都感到痛快,这等刁官,就该好好给他们颜色看看。”
祝雪峰却不愿提起这事,生怕闹得太大了,枪打出头鸟,淡淡一笑道:“他们若不是逼人太甚我也不会这样。不提这事了,刚才听若澄兄论及军事,大为畅快,不知道是何处进学得来?”
韩平道:“说来羞愧,我自幼家贫,没有钱上学,不过是私塾的老师刚好住在隔壁,看我可怜,经常过来教我,自读了孙子、尚书和礼仪,空有一腔抱负,眼看我朝饱受突厥鲜卑欺凌,边境的老百姓常常家破人亡,心中忧忿,因此参军,但这里的将官只图享乐,丝毫不思进取,我觉得没意思,所以又退了,刚好圣上开恩科点取贤能,我便转投到这里来了。”
杨沁点头道:“看来都是同道中人,我们何尝不是痛恨国家现在小人当道,立志报效朝廷,才奔这科考而来。”
韩平叹道:“怕就怕节外生枝,我听说,主考官已经定了是谭明宽了,这次科考恐怕凶多吉少。”
一席话说得杨沁和晁盛都变了脸色:“圣上真定了?”
韩平喝了一口酒,略带醉意道:“长安已经有人看见下圣旨了,谭明宽胸结两朵大花,意得自满的坐着高头大马出来,浩浩荡荡一阵排场巡了回街,多半是错不了的了。”
杨沁瞬时白了脸色:“如此说来,我们岂不都是陪太子赶考——白搭?”
“我看也不尽然。”祝雪峰在旁边插口道:“既然是恩科,圣上自然注目,谭明宽不敢太乱来,只要我们文采确实出众,就不怕他排挤,天下悠悠之口,难堵易疏,难道谭明宽就不怕事情泄露出去吗?”
韩平一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就希望在圣上之下,谭明宽放肆也有个度,所以还是来了赶考,希望不负这寒窗十年苦读。”
祝雪峰说是这么说,但是听到谭明宽当选,确实心下不爽,他的性格是凡事往最坏的方面想,做好一切应变和救急措施,以防真的有不测。
如果谭明宽真的蒙敝了皇帝,任意起用自家的人,那自己的状元梦就要破碎了,为此,他必须谋划好杀招应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
被祝雪峰一顿说法蒙混过去的众人聊得很是开心,尤其是祝雪峰和韩平,祝雪峰虽然自身专业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当初就是出于对军事的兴趣才报考这所学校的,韩平口齿伶俐,语言畅顺,讲解起来比汤明的课好听了不知道多少倍,以至于祝雪峰常常走神,心想如果是这家伙当历史老师,那我不用复习就可以高分通过期末考试了。
转眼间,天色晚了,听得不尽兴的祝雪峰拉韩平与自己同住一间,而杨沁和晁盛则另外合住一间。
韩平当然不推辞,他本也讲得痛快,难得遇上知音,二人秉烛夜话,一时竟不能停歇。
祝雪峰道:“若澄兄认为,大唐的劣势是否仅仅在于采取防守而不进攻的策略?”
韩平略一沉吟,道:“不,其实现在防守而不进攻的策略并不是错的,是权宜之计,只是不能长久这样下去,给突厥休养生息的机会。大唐的劣势在于人,刚刚经过隋朝末年的兵荒马乱,死伤无数,虽然高祖皇帝提倡无为而治,与民休息,但年限尚短,人口短缺,所以征募兵士不足,又要镇压各地残存叛乱,导致边境难以布下重兵。”
祝雪峰暗暗点头,这跟后世历史学家的分析简直不谋而合,问题是历史学家们是有充足的史料和参考,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唧唧歪歪,而韩平却是以一人之力,慧眼认清局势,提出创新的见解。
韩平喝了一杯茶又道:“第二个弱点是钱。当今经济难以复原,虽然大免赋税,但农民们都无心种田,懒散有余,朝廷因此赋税不足,没有多余的银子,就不会给军队添置好的盔甲和兵器,也不会给兵士发高的俸禄,更重要的是,没有足够的钱来买军粮供应。这样一来,人心涣散,军队战力斗志都不足,就算出击也会遭遇败仗。”
祝雪峰笑道:“我晓得你第三点要说什么了,必然是缺人。”
韩平点点头道:“没错,这才是致命的一点,本来大唐打天下,累积了多少优秀的将帅,只可惜,他们大部分均不不愿效命当今圣上,而只听从于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贞观之治的李世民?他还只是秦王?
祝雪峰愣了半晌,决定趁机探问清楚:“为什么这些将帅都只听秦王的呢?”
韩平笑道:“其实这天下一大半都是秦王打下来的,只不过当今天子占了长子的便宜,所以承袭了帝位,但是人心不服,贤能之士多半去了秦王府上,因此圣上只好挑选一些文官去管军队,更是一大败笔。”
长子承袭帝位?难道说,现在是李世民的大哥李建成在坐龙位?那……那玄武门政变怎么没有发生?
见祝雪峰在出神,韩平奇怪的道:“我讲得有什么不对的吗?”
“啊,不。”祝雪峰回过神来,忙道:“你说得很是,现在承袭隋制,人少地多,白白浪费了很多耕田,国家的收入也上不去。但凡国家不富强,便要挨打,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解决田的问题。”
韩平赞同的道:“对,但我对税赋这方面不熟悉,这点就要靠你们去提见解了。”
“对了,”祝雪峰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是不是韩信的后代?”
韩平忍不住“噗”的一声把茶水都喷了出来:“我倒是想。”
两人相视大笑。
天微微亮的时候,杨沁和晁盛便起来了,下来一看,祝雪峰和韩平已经在下面坐着了。
杨沁笑道:“你们谈到半夜,怎么还有精神这么早起来?”
韩平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谈到半夜?”
晁盛道:“我们梦中都听得到你们在高谈阔论什么秦王什么军粮的,还有,我看刚锋兄的起色好了不少啊,感情谈了一夜病就退了?”
祝雪峰感叹道:“听他一席话,胜喝十壶药啊。”
四人谈笑了一阵,吃完早饭,一起搭马车离开不提,奔赴千里之外的长安。
与此同时,在长安,一场欺天蔽日的阴谋正在静悄悄的形成并展开,给这个国家的科考制度带来了沉重的一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