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她这个部长,就开始跟医院打道。
真是红颜薄命,多么漂亮多么能干的人,老天爷却给她摊了这病。孟荷正在替耿立娟哀叹,儿子健行推进来了。看见母亲傻坐在沙发上,健行道:“妈,我爸又没回来?”
“去下面了,江市办公大楼竣工,你爸去剪彩。“
“不是上午还在我们学校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健行边换衣服边问。
孟荷已从沙发上起身,忙着给儿子拿饮料。听见儿子问,又道:“你爸的时间哪有个准,我连他面也没见着,是小杨打电话说的。”
“剪彩?不是不让修政fu大楼么,我爸怎么带头做起这事了?”健行接过饮料,猛灌一口,问。
“听说江市办公大楼是七十年代修的,你爸在江时,那楼就在。”
“这又怎么了,不就办公么,凭什么要一窝蜂修建豪华楼堂馆所。我爸也真是,明知道这是明令禁止的,还要跑去凑热闹。”
“不能这么说你爸,你爸去肯定有你爸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不就是他在江干过,想衣锦还乡。”
“健行!”孟荷猛喝一声,她没想到儿子会说这种话。在这个家里,她是坚决不允许儿子这样说正群的。
“妈——”看见母亲动怒,健行一时结舌。不过他转而又说:“江是全省最穷的市,下面有个江龙县,不少家庭供不起学生,我们学生会年年要为他们募捐,他们倒好,修政fu大楼,怕是又要上亿的票子吧。”
“这不管你爸的事。”孟荷依旧在气头上,她批评健行:“你是学生,学好你的功课就行,别把自己得跟小政客一样。”
健行不服气:“我怎么小政客了,他们这样做就是不对,爸应该公开制止。”
“我说了不管你爸的事。”孟荷丢下儿子,往厨房去,顺便问了句:“晚饭还没吃吧?”
“没胃口,吃不下。”健行忽然沮丧起脸,心事愁重的样子。
“又怎么了,是不是还为竞选的事?”
健行轻笑一声:“妈,你当我是孩子呀,我说过多少遍了,不是我输给她夏可可,是我不想当那个。”
“能想通就好。”
“可我想不通。”健行说着,跟进厨房,见母亲烧了鱼,馋得伸开他的手:“不是没胃口么,馋鬼!稍等,妈给你热。”
等热了鱼,健行边吃边说:“妈,孔叔叔到底怎么回事,爸一个字不吐,急死了。”
“你爸不说,你就别问,大人的事,你最好少管。”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妈眼里,你永远是。”孟荷怕健行继续问下去,故意拿话岔开他。谁知健行不依不饶,非要追着问到底。孟荷哑巴了。其实到现在,她知道的消息还没健行多。
“妈,你帮我打听打听,至少也该让我知道,我们校长犯了啥事儿,严重不严重?”
“健行,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妈——”
母子俩斗了一阵嘴,孟荷终是经不住儿子的软缠硬磨,思想动摇起来。儿子向来有儿子的一套,对付孟荷,他绰绰有余。孟荷知道,儿子今天回来,就是专程打听这件事的。自从庆云出事,儿子的电话打得一天比一天勤,对她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好。鬼家伙,不敢问他老子,每次都让我做地下工作者。孟荷愁闷着脸,她真是不知道该找谁去问,这种事,正群不说,就证明纪律不允许。胡打听,要是让正群知道,还不知又要怎么训她呢。
“妈,你就帮我问问么,我是江大的学生会副,这事怎么也跟我有关系吧?”健行又凑上来,搂住孟荷脖子,油嘴滑舌地说。
“你就少催你妈,我问你,是不是替可可打听的?”孟荷冷不丁就问出这么一句,问完,自己先后悔了。健行喜欢可可,这是一家人都知道的,但健行绝不允许她跟正群提。两个月前她无意中问了一句,惹得儿子半月没理她。后来她跟夏雨婉转地提起这事,夏雨眼里的泪笑了出来。原来夏雨也有同样的遭遇,也被儿臭了一顿。夏雨后来笑着说:“孩子们还小,我们可千万不能点鸳鸯谱,现在的孩子,心境高着呢。”打那以后,孟荷再也不敢在儿子面前提可可,她怕巧成拙,更怕把这事唱明了,两家来往反而不自然。
果然,一听她提可可,儿子脸上的笑就不见了,赌气似地说:“算了,我回学校去。”
“健行,别……”孟荷赶忙拦挡儿子,“妈给你问,妈心里也急。”
孟荷想了半天,终于记起一个人来,天啊,咋把她给忘了。孟荷高兴地拿起手机,不大功夫,对方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一听她问这事,对方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沉着声音将她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对方不说还好,一说,孟荷哑巴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她家正群竟也被牵扯了进去!
刚回到省城,黎江北就听说孔庆云出事的消息。
消息不是舒伯杨告诉他的,那天舒伯杨本打算直接接他去省政协,半路上突然接到电话,说是政fu这边有个临时会议,让他去参加,舒伯杨只好遗憾地将他送回家,临分手时,舒伯杨叮嘱道:“这两天哪也别去,等我电话。”
舒伯杨的电话没等来,却等来孔庆云被带走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黎江北猛地从椅子弹起,他的声音吓坏了陈小染。自从校长被带走,陈小染整天处在惶惶不安中。好不容易等到黎江北回来,他就紧着赶来汇报了。
“黎教授,现在江大哄哄的,都在看校长的笑声,我都不知道该去找谁。”陈小染哭丧着脸,这些天,他在江大格外孤独,看见谁都觉得是在嘲笑他。陈小染毕业于华东师大,后来考取江北系研究生,也是黎江北的弟子。黎江北原来想将他留到自己手下,给自己当助手,不料孔庆云看中了他,楞是将他调到校办,孔庆云竞选校长成功,陈小染也前进一步,他现在是校办教育科长,兼校长秘书。孔庆云一出事,他的日子当然不会好过。
黎江北没理会陈小染,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他还处在震惊中,醒不过神。
好长一会,黎江北才说:“小染,我问你,校长最近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没。”陈小染摇摇头,说完不放心,又把出事前几天的情况仔细回想了一遍,最后确定地说:“校长最近一直在忙搬迁的事,这方面从没透过半个字。”
“他是没听到风声还是……”黎江北像是在问自己。
“校长绝对不知情,这点我能肯定。那天我也在场,看见纪检委的人,校长自己先就愣了。”
到底怎么回事?黎江北愈发纳闷,难道庆云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道?不可能,纪检委不是铁打的桶,就算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再好,这种事也不会漏不出消息。或者是庆云知道,只是瞒着他们?
黎江北正在怔想,陈小染又说:“教授,这次真的没一点消息,就连夏老也被在了鼓里。”
夏老?黎江北心里哗地一亮,紧着问:“这两天,你去过夏老那儿吗?”
陈小染再次摇头,这两天,他吓得哪也不敢去,担心纪检委随时找他。今天他是给自己壮了好几个胆,才到教授这儿来。
黎江北的心暗了,本来还想从陈小染嘴里了解点夏老的态度,陈小染这一摇头,他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你先回去吧,这事容我想想。”黎江北无奈地说。他心里尽管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但人真的被带走了,这是事实。黎江北不得不慎重。联想到去年城市学院院长被带走的事,黎江北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冲动,事态没有明朗以前,切不可感情用事!
去年城市学院院长被纪检委带走,黎江北就犯了一个大错误,当时他听信院长家属及学院个别领导的话,在案件还处于保密阶段,就带人为该院长请愿。结果后来查明,该院院长以十分隐蔽的手段,先后贪污公款五百多万,以联合办学和委培名义,向六百多名公职人员伪造假档案,变相出售文凭,收受贿赂一百多万,而且还在眼皮底下养着小情人。不仅如此,他还长期对该院一名教师进行威胁扰。累累罪行都被他一张假面具掩盖了,等真相大白,黎江北后悔莫已。后来他向校党委、厅党组做了深刻检查,承认自己感情用事,缺少理。这事对他影响很大,本来他是政协常委候选对象,就因这件事,政协不得不重新考虑,最后才将孔庆云补充到常委。
等到第三天,舒伯杨打电话让他过去。黎江北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试探地问:“不可能吧?”
舒伯杨的心情也分外沉重,他跟孔庆云感情也很好,算得上至,出了这样的事,他脑子里也是转不过弯来。
“我也希望这事不可能,但它确确实实发生了。”舒伯杨说。
“庆云同志我了解,他怎么会?”两天过去了,黎江北还是不相信庆云会搞,他怀疑这里面有别的名堂。这两天他反复地想,越想越觉庆云遭暗算的可能大。
舒伯杨却不敢跟他抱同样的想法,毕竟,他是政协秘书长,他找黎江北,是有重要工作谈。
“黎委员,江大发生这样的事,让太多的人震惊,也给我们的工作带来更大难度。江大是我省高校界一艘巨舰,在全国排名第十一位,是教育部今年确定的重点教学改革单位,也是全国政协要调研的重点院校之一。这个节骨眼上,孔庆云同志却……”舒伯杨本来是拿公事公办的口气在说话,说到这儿,嗓子一哽,说不下去了。
黎江北没有心思听这些,江北大学到底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他现在只想知道,孔庆云校长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什么纪委要在这种时候将他带走?
“能透得详细一点么?”他把目光伸过去,带几分求助地盯住舒伯杨。
舒伯杨轻轻摇头。省委已经做出重要指示,关于江北大学校长孔庆云涉案一事,目前属于严格保密阶段,消息控制得十分紧,除了具体参与案件的几个人,外人很难打听到。再说,作为秘书长,他也不能打听,这是原则的问题。黎江北问得如此恳切,他又不能不拒绝得太硬。
“江北,这事能不能不谈?”他也用同样恳切的态度问。
黎江北看着舒伯杨的脸,沉默了好长一阵,才道:“好吧,谈工作吧。”
舒伯杨的心情有些难受,内心里,他又何尝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一些。然而,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该分开时还真得分开。
“江北啊,这次你参加调研组,可是费了一番周折的,你也知道,你提给全国政协的那份提案,高层很重视,也正是冲这点,我才执意让你到调研组来。这些年,你为政协的调研做了很多工作,特别是高校教育及改革方面,你的提案总是能掀起风。不过江北,这次调研不同往常,这次是全国政协的重点调研项目,是为下次两会做准备的。”
黎江北的心情慢慢沉静下来,舒伯杨这番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还有与身份同在的责任。舒伯杨说的那份提案,是节前他跟金江教育界几个委员联手提的,内容就是对江北高教的成果重新评估,特别是扩招以来出现的诸多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里面还对省上兴建的闸北高教新村提出质疑,特别是围绕闸北高教新村引起的新一轮高教投资热,他们提出了与省政fu截然不同的观点。这份提案被省政协称为“高教一号案”。收到提案后,政协迟迟不表态,后来黎江北找到省府周正群那儿,周正群也不表态,动之下,他跟三个委员直接去找省委彬来同志,在彬来同志的过问下,这份提案才转到有关部,并按程序上报了全国政协。但是时至今日,关于这份提案,下议论的多,正式答复的文字,黎江北还没收到。
当时去见彬来同志的三委员当中,就有孔庆云。
“江北,过几天调研组就要到了,这次任务艰巨,困难重重,你一定要把委员们的心声反映到中央,要配合调研组,拿出最有说服力的报告。”说到这儿,舒伯杨顿下来,目光久长地盯住黎江北,然后轻声道:“懂我的意思么?”
从这句话里,黎江北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忽然明白,今天舒伯杨找他,不只是代表政协这个组织,更多的,怕是在替委员们跟他谈心。他的心里涌上一层湿热,这些年,他在江北委员们当中,向来是一个热点人物,也是一个核心人物,这核心不是靠权力形成的,而是靠他的热情,还有思想。
他郑重地凝视住舒伯杨,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心里,猛然就多出一份重。
舒伯杨给他的这付担子,重于山。
跟舒伯杨告别后,黎江北并没回学校,自从他辞去江北院院长,除了上课或开会,很少到学校去。为方便工作,江北大学提出在校外给他租几间办公室,黎江北拒绝了,他一个人住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妻子和孩子都不在国内,正好可以用来办公。平日,他的几个助手都在他家办公。
回到家中,助手小苏说,他博客上有几篇条留言,请他看看。
黎江北是江北大学第一位公开自己博客的教授,在全国,政协委员公开自己的博客,征求民声民意,在博客上跟群众流,黎江北也是第一人。不少新闻媒体还报道过此事,说他开了一个好头,这样才能让人们更广泛地了解与参与政治决策。当然,也有不少批评意见,有人说他哗众取宠,有人嘲笑他做秀,想借此炒作自己。黎江北不为所动,固执已见地认为,利用网络快捷、方便、能听到真话的优势,可以使自己更好地跟百姓联络与流,更广泛地了解民心民意。
“网络时代宽松的利益表达,将催生民意型决策时代的来临。”这是他接受香港一家媒体采访时的坦言。
黎江北打开电脑,登录到自己的博客,果然见博客上新增不少留言和评论,浏览一遍,其中两条引起他的重视。
一条是网名叫“路透社”的留下的,这位网友口气很不好,他责问黎江北,政协委员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对身边的视而不见?“江大作为中华名校,岂能容分子掌舵!”网友“路透社”留下如此愤怒的感言。
另一条是名叫“水晶鱼”的网友留下的:“校方恶意关停网站,用意何在?校长神秘失踪,官方应对全校师生有个待,是白是黑,让全校师生评说!”
黎江北反复揣摩这两条留言,显然,这是两种不同的声音,说明目前为止,校内对孔庆云出事有不同的看法。校方紧急关停网站的事他已听说,据说就是这个“路透社”,把不该发的消息发了上去,有人怕江大出现,紧急通知校方暂时关闭网站。
黎江北忽然就想,这个“路透社”到底是谁,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得知孔庆云被调查的事?
还有,他怎么就能语气坚定地断言孔庆云是分子?
这事非常蹊跷,黎江北一时也不好揣测。不过他发现,常来他博客遛圈儿的“西拉里”和“天行健”居然好几天没在他博客上踩下脚印。
“这个‘路透社”你们了解不?”过了好长一会,黎江北问几个助手。
几个年轻的助手摇头,就在他准备离开电脑的一瞬,小苏突然说:“我查过这人的ip,他就在江大。”
“是吗?”黎江北问了一句,没等小苏回答,他便离开电脑。小苏见他并不是对此人太上心,便也没多说话,忙自己的事去了。黎江北来到书房,点上一支烟,静静地望住窗外。
窗外景很美月的金江,到处争奇斗,空气更是清爽得叫人想醉。
望着望着,黎江北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金江的天气就像俏佳人的脸,说变就变,上课前还晴空万里,一节课上完,外面竟是霾密布,细雨绵绵。
可可走出教学楼,往坛那边二号楼走去,学生会办公在二号楼。
“可可。”有人在后面叫她。
可可停下脚步,扭头一看是曹媛媛,外语系三年级的学生,人称系。刚刚结束的学生会竞选中,曹媛媛击败十多位美帅哥,成为学生会新一届网络部部长。
“找我有事?”可可问。
曹媛媛紧赶几步,来到可可面前,抿一下脸上的雨水,悄声道:“请愿书我打印好了,啥时去找强部长?”
强部长就是那位总也不讨可可和周健行他们喜欢的宣传部长,在江大,校办网站还有几个论坛归校方宣传部管。
“什么请愿书,你咋说话的?”可可忽然下脸,审问似地质问曹媛媛。曹媛媛吐了下舌头,一双杏眼扑闪了几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把你的批评给忘了,应该叫报告。”
可可没有心情跟曹媛媛说笑,其实在下,她也管这些东西叫请愿书。但她现在是学生会,说话办事得讲原则。
“这事先放一放,等我跟周健行碰过头再说。”
“你们两个还要碰头啊?”曹媛媛故作惊讶道,她的脸上染满坏笑,说出的话更是不怀好意。
可可没理她,她知道曹媛媛对周健行有意思,所以拼命往学生会挤,一半目的,就是为了周健行。可可还听说,曹媛媛为追求周健行,有过两天不吃饭的伟大纪录,她还一夜间在自己的博客上贴出十二首情诗,都是写给周健行的,听说写得很麻,可惜周健行不理她。
曹媛媛还站在那里,可可已掉头走了。雨渐下渐大,不知觉中,曹媛媛的衣裙已被淋湿。曹媛媛向来在穿着上很讲究,她母亲开着金江最有名的时装店,她总有穿不完的时尚衣服,可惜今天穿的这件有点透,也过于前卫,这阵儿一淋雨,衣服便很紧地贴在了身上,湿身导致的严重后果便是她骄人的曲线真地显了出来,怪不得身边一下多了那么多男生。
“狼!”媛媛骂了一声,红着脸朝可可追去,刚到跟前,就听可可说:“把你的嘴给我漂过来!”
曹媛媛呀了一声,这张可是她一千多元漂的。有次陪母亲去美容院,母亲漂了,媛媛觉得蛮好看,第二天便逃课,溜到那家美容院,忍受了好几个小时的疼痛,才漂了这张。没想这张嘴害了她,不仅周健行不喜欢,骂她涂了一张鸦嘴,可可更是不欣赏,非要她再漂过来。
眉不让绣,脐装不许穿,也不让漂,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进学生会呢!曹媛媛心里怨着,反把要说的正事给忘了,等反应过来,可可早已进了二号楼。
“假马列,老太婆!”媛媛恶了一句,心情不悦地朝公寓走去。
可可走进学生会办公室,周健行正在跟几个部下神吹。在学生会,吹牛是周健行的强项,甭看他平日不爱说话,那是装的,一旦在他的王国,在学生会这块天地,周健行的真面目就会出来。这阵儿,他正在跟几位学弟吹海军陆战队的事,周健行有个叔叔在部队,听说就是海军陆战队的指控官,他便以此为资本,经常拿那些道听途说或网上查来的消息学弟,你还别说,这家伙仗着有一张好嘴巴,还真能把假的吹成真的,那几个学弟听得入神,可可进来他们都没察觉。等可可重重地将资料袋掼在桌子上,几个人才醒过神来。
“你来了啊,阁下。”周健行忙收起话,嬉笑着脸问。
可可没理周健行,这些日子她谁也懒得理,她的心里灌了铅。父亲的事不想不可能,一想又得心情更沉。昨天她刚跟姥爷做过保证,绝不让父亲的事影响学习,更不能把学生会的工作拉下,她要对得起自己,更不能辜负父亲对她的期望。
“校办安排的演讲比赛各项事宜已落实,就等你挨系去检查。”学生会宣传部长说。
“我没工夫,你自己去检查。”
宣传部长讨了没趣,转身朝自己的桌子边走去。可可瞪住周健行,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开心点好不,别老拿冷脸子吓他们。”周健行走过来,悄声道。见可可眉头还是蹙在一起,又说:“晚饭别在食堂吃,我请客。”
看着他满是讨好的脸,可可狠着的心忽然一松:“你跟我来。”
等走进可可的办公室,周健行脸上,就多出一份沉重,他想问,校长的事到底有没有消息?又怕问了,惹得可可更加不开心,索学小学生那样,乖乖地站在桌子边,摆出一副挨训的架势。
“我想让你帮我一件事。”可可没心思跟他逗笑,直截了当地说。
“啥事?”周健行脸上立刻出一层喜,可可主动终于跟他说话了,而且有事求他!
“你替我查查,这个‘路透社’到底是何方高人?”
一听可可说这,周健行脸一暗,不过他还是积极地说:“我正在查,这家伙隐蔽得很,虽然知道他就在校园,但让他显身,还真是有难度。”周健行道。
“不管多难,都要查到,而且要快。”可可说完,又觉口气硬了点,转而柔声问道:“你能帮我这个忙么?”
“遵命!”周健行啪地收起双脚,摆了个立正姿势。
可可没被他逗笑,周健行好失望,也感觉滑稽,自己啥时候在孩子面前变得这样傻冒了?
“还有,这件事是你我之间的事,别让其他人知道。”可可说完,就急着往外走。周健行拦住她:“大雨天的,你要去哪,晚饭说好了我请客,麦当劳还是肯德基,你说。”
“我没胃口。”可可丢下一句,也不管周健行怎么想,脚步匆匆地离开学生会,往楼下去。周健行心里一凉,他咋这么没出息啊?!听见脚步声远去,周健行愤愤一跺脚,冲办公室几个学弟喊:“晚上公不离婆火锅,谁去?!”
几个学弟一直窥探着他,心想今天这顿饭蹭定了,一听他果然要放血,当下兴奋得发出一片子叫。
学生会几个头目中,周健行可是很少放血的。
周健行他们迈着大步往公不离婆火锅店去的时候,可可淋着雨回到了姥爷家。自从父亲被带走,可可就再也没在学校住过,无论多忙,她还是坚持回姥爷家住。
可可怕姥爷孤单,也怕姥爷承受不住打击,更重要的,在姥爷家,她能跟母亲和姥爷一同想办法,比起一个人闷在学校,家里的感受好多了。
母亲正在做饭,听见响,打厨房问出声来:“是可可么?”母亲这些天憔悴多了,尽管她装作坚强,但那份憔悴是抵挡不住的,可可甚至从声音里就能感觉出。她走过去:“妈妈,我回来了。”说着,轻轻在母亲额头上了一下。母亲像是哭过,眼睛红红的。“妈——”可可叫了一声,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要湿。她爱母亲,爱这个家,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暴风雨会降临到她家,可突然而至的暴风雨还是改变了这个家。
“先去看会电视,饭马上就好。”夏雨强撑出笑,她不愿在儿面前把脆弱显出来。
就在这时候,姥爷在书房叫她了,可可离开厨房,来到姥爷身边。姥爷正在练字,可可真是服了姥爷,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急不慌,还能专下心来练字。
“怎么样,新官上任,火烧起来没?”夏闻天放下笔,笑着问可可。
“还行。”可可勉强回答。夏闻天笑了笑:“还行是什么话,可可,你这个学生会,一定要当好,不能让姥爷失望。”
“姥爷!”可可本来不打算冲姥爷使子,是姥爷的态度恼了她。“你真是能耐得住啊——”可可赌气道。
“又来了是不,昨天刚表过态,今天昨就又给忘了?”
夏闻天收拾起笔砚,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见可可煞有介事绷着个脸,夏闻天收起脸上的笑:“耐不住怎么办,你让姥爷去闹,去吵,去找他们要人?”
“那也得打听他们到底把爸爸带到了哪,会不会真的有事?”
“可可!”夏闻天猛然抬高声音,“我再三说过,这事不要你心,怎么又分心了?”
“他是我爸爸!”
“你爸爸怎么了,犯了错误一样得接受处罚!”
“什么……你是说,他……真的有罪?”可可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半天,原来姥爷也是这么想的。她的身子颤栗着,像是要倒下去。联想到学校听来的那些可怕传闻,可可似乎觉得,父亲真就回不来了。
夏闻天见孙吓成这样,忙道:“我什么时候说他有罪了,他有没有罪,不是姥爷说的。”
“那……”可可抖着嘴,不敢问下去。
“走,先吃饭。”
“我不吃!”
“不吃就饿着你。”夏闻天也生了气。夏雨赶忙走过来,硬将可可拉到饭桌上。
饭桌上气氛沉闷,夏闻天不希望这样,他是个很看重家庭气氛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家人吃饭一定要有吃饭的气氛。然而今天他也为难了,可可的脸一变沉,这个家的轻松就不见了。夏闻天后悔刚才说了那样的话,他的原意并非如此,他真是不想让她们母有什么负担,尤其可可。
“干嘛都着脸,可可,你这个新官是怎么当的,跟姥爷说说。”夏闻天率先打破沉闷。
“不说!”可可还在赌气。
“嘿,当个小官,就跟姥爷摆谱?”
“我没心情!”可可忽地丢下筷子,走了。夏闻天跟儿面面相觑。
这顿饭吃得极不痛快。
吃过饭,夏闻天将她们母叫进书房,语重心长地说:“出了这样的事,一家人的心情都一样,我也盼着他早点把事情说清楚,尽快回来。但我要提醒你们的是,他的事情很复杂,怕是一天两天说不清。我们这个家庭也不允许他犯错误,如果他真的有罪,就应该接受惩罚,这点上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当然,有没有罪,不是哪个人能定得了的,得等组织最后下结论。”见母俩脸紧张,夏闻天又说:“我说这些,并不是意味着他真有罪,不管怎样,你们不能消沉,不能坐等消息。一句话,该干什么干什么。从今天起,家里不许谈他的事,这是原则,记住了没?”
母俩谁也没反应,感觉夏闻天这番话有些怪,他怎么能突然这样说呢?这不像是一个父亲一个姥爷的语气啊。
默了许久,夏雨勉强点点头,她不能不听父亲的话,庆云出了事,她的心情得一塌糊涂,若不是父亲,她是撑不过去的,她不能再让父亲伤心。
“你呢,记住了没?”夏闻天又将目光对住可可,非要她表态。可可内心里不想表,但碍于姥爷的威严,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头。
“这就对了,可可,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无论家里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乐观地活下去。今天开始,你要把这件事情彻底忘掉,绝不能影响你的学习,懂我的话么?”
可可模棱两可地摇摇头,表示对姥爷的话听不懂。夏闻天笑笑,他这一笑,缓解了可可的心情,可可忽然觉得,父亲的事不会那么严重,都是自己想的。她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不过还是不放心地问:“姥爷,你不会撒手不管是不?”夏闻天揽住可可:“他是我家的人,我当然要管。”
这话让可可放心许多,她心里念着别的事,跟姥爷说了声谢谢,到自己卧室去了。夏闻天让夏雨坐,说有事跟她说。夏雨见父亲神异常,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坐他对面。
夏闻天斟酌许久,道:“雨儿啊,那件事爸帮不了你了,本打算要跟正群说说,庆云这一出事,怕是我也不好跟他开口。”
“爸——”
“这么着吧,你再找找联和体委,自己想想办法,困难一定会有,但你一定要把它办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夏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天生日宴上,父亲几次要跟周正群说的,并不是孔庆云的事,而是她们残联筹办智障人特殊运动学校的事。
这事由她具体负责,残联想建一座学校,为智障孩子提供学习和训练的机会,计划有了好久了,先是资金无法落实,资金落实后,地皮又一直落实不下来。夏雨心里急,奥运会之前,要在中国上海举办特奥会,夏雨想赶在特奥会之前,把学校所有手续跑下来。
夏雨感地望住父亲,这事她跟父亲曾经提起过,她想父亲听听也就罢了,没想父亲一直挂在心上。
江市撤地设市十周年庆典塈政fu办公大楼剪彩仪式搞得既热烈又隆重,当然也不乏奢侈。这是目前无法根治的顽疾,中央虽是三令五申,省上也再三做出过强调,但下面一旦搞起来,还是轰轰烈烈。
作为贵宾,周正群不便多说什么,一切早已准备好了,具体仪程还有庆典规模和费用江市早在一个月前就向省委汇报过,省委讨论时,彬来同志只强调了一句:“能简单就简单,不要搞得让老百姓骂街。”周正群他们抵达江的第一天,江方面汇报说,庆典方案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大的调整,砍掉了一半项目,费用也压减了一半。周正群没发表任何意见,这次庆典,省上四大班子来了六位领导,加上部委负责人,浩浩一个代表团,带队的是省委副书记,他只是代表团成员之一,不便多说话。
庆典搞了整整一天,早上八点开始,等结束时,已是下午五点,中午只给了一小时休息时间,就这,还有五个节目没表演。周正群大约统计了一下,这次庆典,江方面动用了有一万人,一半是学生,还有武警官兵,工矿企业职工,老年歌舞团有四支,约五百人。看来,江市的老年文娱活动开展得不错。
气氛是出来了,但场面,真是大了些。
晚宴搞得更为隆重,江大饭店一楼大厅座无虚席,说是吃工作餐,其实这餐的标准绝不低。听说外面还有两家酒店,同时举办庆典宴会。单是这一笔开支,就够他这个副省长心疼。
不管了,有些事儿,不是一下两下能禁止了的,入乡随俗,况且是现在这种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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