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周伯伯,就是江北省委常委、副省长、省政fu党组副书记兼江北行政学院院长周正群。
爷孙俩正乐着,周正群在孔庆云的引领下进来了。周正群正要跟老爷子祝寿,可可打椅子上奔起:“周伯伯,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可没故事讲了。”
周正群转向可可:“好啊,伯伯今天来,也是向你贺喜的。”
“贺喜?”椅子上的夏闻天纳闷了,“正群,我家可可当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老领导,我的信息可不闭塞。可可刚刚击败我家健行,让她师哥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夏闻天的目光转向可可,带着几分赞许地,在可可脸上顿了一会。可可笑道:“周伯伯,是他傲气,不把我放眼里。”
“骄兵必败,骄兵必败嘛。”周正群边说边跟夏雨打过招呼,夏雨热情地请他坐下,一看孟荷没来,问:“孟荷呢,她怎么没来?”
“健行闹情绪,来不了。”周正群撒谎道。
“这孩子。”夏雨说着瞅了儿一眼,可可一副得意样。
夏闻天朗声一笑:“可可,不会是你在竞选中搞了小动作吧,健行怎么会输给你呢?”
“姥爷。”可可撒了一声娇。
“哪啊,老首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可可是个优秀的孩子,我家健行老夸她呢。”
说着话,菜已端了上来。夏闻天原为江北省委副书记,后来又担任江北省政协。三年前他从位子上退下来,中央原本想调他到北京,在全国政协再干几年,夏闻天婉言谢绝,说自己老了,老了就该退下来,让年轻同志去干。退下来的夏闻天也没闲着,他现在兼着江北省老年大学的校长,江北省老年书法家协会名誉会长,还在儿的一再要求下,担任了江北省残疾人联合会的顾问,可谓身兼多职,按可可的话说,他比位子上时更忙,更有价值了。
祝寿不过是托词,夏闻天向来反对这个,再说了,七十二岁不就是比七十一岁又老了一岁,有什么可祝福的?今天特意摆这桌宴席,夏闻天是想见见周正群,他有些日子没见周正群了,正群工作忙,他理解,但日子久了不见,心里急。正群最早跟着他的时候,是在江北下面一个地区,那时他是行署专员,正群做他的秘书。一晃几十年过去,当年的小秘书如今成了省府二号人物,江北省班子的骨干成员。时间真是过得快啊,想想,一切都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
夏闻天感叹一声,接过周正群敬过来的酒。儿夏雨刚要阻拦,他已一仰脖子喝了。夏雨怪道:“爸,说好不喝酒的,你又贪。”夏闻天冲儿笑了笑:“别人的酒不喝,正群敬的,一定要喝。”
“姥爷,我也要敬你一杯。”可可嚷道。
“好,那就再喝一杯。”
“可可!”夏雨赶忙制止儿,可可已端起酒杯:“姥爷,祝你又长了一岁。”
“听听,哪有这么敬酒的?可可,你是嫌姥爷不老是不?”夏闻天一边接过酒杯,一边笑说。
“姥爷,老就老了,别总是不承认,上午下棋你还输给我了呢。”
“那是姥爷让你。”
“那就晚上再下,我连赢你三盘,看你还怎么说?”
爷孙俩斗嘴的空,周正群的目光暗暗投在孔庆云脸上,那目光有几分暗,甚或还带了一层疑。孔庆云正跟陈小染小声嘀咕什么,没察觉到。一旁的夏雨发现了,心里嘀咕,今天的副省长怎么回事,目光咋老是往庆云身上瞅?
敬完酒,孔庆云想为老丈人的生日宴讲几句祝福辞,夏闻天拿眼神止住他,笑说:“今天没请外人,就我们几位,来,正群,吃菜,边吃边聊。”
也许是自己心里有鬼,周正群感觉今天的老爷子有点怪,不像是请他来为他祝寿。老爷子很少拿他当客人,今天怎么分外热情,难道?
周正群心里打个冷战,路上接到的那个电话猛又在耳边响起来。接完电话到现在,他的心一直是沉重的,忐忑不安。中途他想打个电话,不来了,又一想,不来会更伤老爷子的心。这阵见老爷子亲自为他夹菜,心里的不安加重了几分。
如果老爷子真是为这事求他,他该怎么办?
正犯着难,就听夏闻天说:“正群啊,今天请你来,不单是为我祝寿,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这个副省长说说。”
周正群心头一震,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下去。就在他惶地想掩饰什么时,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没敢在屋子里接,拿着电话就往外走。
瞅着他慌张的动作,还有怪怪的神情,一旁的夏雨一阵疑,莫名的,就将目光伸向孔庆云。孔庆云正在跟校办主任说事儿,好像是新校址搬迁方面的事。夏雨也不知怎么了,猛就抬高声音:“庆云,工作上的事以后再说行不,今天是啥日子,怎么能……”
话说一半,见父亲拿眼瞪她,忙掩饰地夹起一筷子菜:“爸,你也多吃点。”
五分钟后,周正群接完电话走进来,笑道:“实在不好意思,今天事儿有些多,夏老您可千万别见怪。”
夏闻天丝毫不介意,脸上着明亮的笑:“哪啊,正群,先吃菜,今天你可要多吃点。”见可可只顾着往自己嘴里夹菜,佯装生气道:“可可,别光顾了自己吃,给你周伯伯夹块鱼。”
可可给周正群夹菜的时候,夏雨的目光怪怪地盯住父亲。
夏雨本来不是一个心细的人,她跟父亲一样,属于那种心直口快,不会拐弯抹角更不会察眼观的豪爽之人。但这天,夏雨有些特别,事后她想,这就叫预感,是亲人之间的一种本能反应。尽管父亲这天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夏雨还是从父亲对周正群的态度里,敏感地捕捉到一种东西。父亲言又止的样子,分明在告诉她,父亲今天有事。
到底怎么回事?夏雨端着杯子,愣神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值得父亲在饭桌上如此热情地对待周正群。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夏雨笑笑,低下头吃菜。
事情发生在周正群接完电话半小时后,当时孔庆云正端着酒杯,要跟副省长敬酒。孔庆云也是想趁此机会,向周正群表示一下谢意。这次江北大学校长竞选,周正群虽然明确表态不会帮孔庆云说一句话,一切按规则来。但在关键时刻,他还是力排众异,坚持将年轻有为的孔庆云放到了一把手的位子上。结果宣布后,夏雨一直说要去谢谢副省长,都因时间对不上号,要么孔庆云忙,要么周正群下基层。惹得孟荷在电话里跟她闹意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老周“淘汰“了他,看看现在,一个当副省长,一个当校长,忙得我们姐俩都没时间在一起了。孟荷说的虽是玩笑话,夏雨听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昨天她还跟正群说,等父亲的寿宴办完,一定要空请孟荷一家去郊外轻松两天。孔庆云当然高兴,周正群虽是夏闻天的老部下,他们两家关系也算密切,但毕竟这是两码事。再说,江北大学搬迁迫在眉睫,二期工程又在争论中,到底要不要上马,怎么上,他心里也不是十分有底。还有江北大学新一轮改革,包括兼并几所高等院校的事,都要在周副省长的强力支持下才能开展得好,如果少了副省长周正群的支持,孔庆云怕是举步难行。
于公于,他都要进一步密切跟周正群的关系。
周正群刚要从孔庆云手里接过酒杯,包厢啪地被推开,进来四个神冷峻的人。四个人的闯入一下搅了饭桌上的气氛,夏雨蹭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就要往孔庆云那边去。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进来的?”周正群站起身,怒瞪住四位不速之客,声严厉地问。
四个人谁也没说话,他们想必不知道,副省长周正群会在这里。正在难堪间,又进来两位。一位是省纪委副书记刘名俭,一位,就是在大厅里看到的庄绪东。
庄绪东的表情复杂,脸上有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
周正群的目光跃过庄绪东,跟刘名俭相对:“名俭,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刚刚跟你说过了么?”
夏雨惊愕地抬起目光,瞪住周正群。周正群情急中说出的这句话,让她在以后久长的日子里,心里都系着疙瘩。但是这时候,她显然没时间多想,一看来的是纪检委的人,夏雨一下就想到了最坏处。
“对不起,周副省长,刚才子杨同志打过电话,要我们……”刘名俭的表情很难堪,看得出,他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
“胡闹!”周正群斥了一声,正要说下一句,夏闻天说话了:“小刘,你不请自到,难得啊。”
刘名俭嘴动了动,没敢开口,目光更是不敢朝夏闻天这边望。
“正群,到底怎么回事?”夏闻天这才将目光转向周正群,他已清楚,今天的事,周正群事先是知道的。这让他难堪,心里像是让谁撒了一把盐。他本来打算要跟周正群说另外一件事,谁知……
刘名俭和庄绪东面面相觑,这两人带人来,意思再也清楚不过。
“老领导,这……”周正群避开夏闻天目光,垂下了头。
“说吧,是找我还是找庆云?”夏闻天不慌不。
“夏老,我们是……”刘名俭道了半句。
“你用不着难为情,只管告诉我,是找我还是找庆云?”
“我们……找孔庆云。”
夏雨的目光哗地定格在丈夫脸上:“庆云你——”
“雨儿,你坐下。”夏闻天止住儿,继续跟刘名俭说:“今天是我夏闻天的七十二大寿,你们先出去,在外面等,容我一家人把这顿便饭吃完。”
“夏老……”
“还愣着做什么,就按夏老说的办。”周正群厉声道。
六个人原又出去了,等再次坐下,饭桌上就没了一点气氛。不,有,很紧人的那种气氛。谁也坐着,不敢发话,尤其孔庆云,到这阵他还没反应过,这六个人跑来做什么,找他?纪检委怎么会找他?
周正群面灰沉,使劲地烟,他是想拿烟让自己镇静下来。
夏雨大惊着双眼,目光不停地在三位男人脸上扫来扫去,事情真是太意外,夏雨瞬间没了思维,不知道刚刚这一幕,预示着什么?
“爸——”紧张中的可可猛地叫出一声,从椅子上跃起,扑向孔庆云。
“可可!”慌中夏雨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儿。
夏闻天微闭着的双眼这才睁开,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吃吧,把这些菜全吃了。”说完,拿起筷子,带头吃起来。
房间里的空气沉闷得要死,谁也没再说话,艰难地拿起筷子,照着夏闻天的样子,默默吃起菜来。
外面楼道里,刘名俭不停地看表名工作人员表情如铁,就等刘名俭说一声“带人”。气氛分外沉重。
庄绪东脸上,则是另一番焦急。
半小时后,夏闻天带着可可,先走了出来,又是几分钟后,夏雨走了出来。随后是陈小染跟校办路主任。
周正群又跟孔庆云谈了将近五分钟的话。等他走出来时,整个金江市已没入夜中。
夜人。
金江市位于长江三角州地区,是著名的经济发达区。改革开放二十多年,这座省会城市如同上了腾飞的翅膀,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一跃走在了全国最前列。
三年前,金江经济开始二次腾飞,江北高教事业改革的号角也再次吹响,几番争论后,一张蓝图绘在了省市领导面前。按省市统一规划,市内八所重点高等院校加上十二所中等专业学校统一搬迁到市郊闸北小区,一座现代化的高教城“闸北教育新村”将巍然屹立在长江岸边。这座高教城是江北高教事业迈入新世纪的战略工程,也是江北省“十五”规划的重点工程。一度时期,闸北两个字成了新闻热点,无论是政fu官员,还是普通百姓,一提闸北,都会禁不住心澎湃。那儿曾是废弃的一座小码头,是过去渔民和纤夫们讨生活的地儿,周边是垃圾场,晚清到民国,闸北还是专用来砍头的地方。如今要改造成最具人神的江北高教城,这样浩大的工程,怎能不吸引世人的目光?
作为江北最高学府,江北大学的搬迁一度引起方方面面的争论,方案几上几下,最后在中央政fu的支持下,江北省委、省政fu才做出决定,将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中华名校搬迁到市郊新规划的教育新村去。一期工程于两年前开工,节前夕,一期工程所属的五幢教学大楼、三幢实验楼、两幢科研楼还有办公大楼均已竣工,图书馆学生公寓等附属工程也将收尾。本来搬迁日子早就定了下来,但在元月二十一号,江北大学原校长因心脏病突发,不幸去世,这座著名的高等学府一时陷于悲痛中,搬迁计划迫推迟。经过两个多月的烈角逐,第二副校长孔庆云击败几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成为江北大学建校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校长。这位留洋博士、国际物理学界的知名人士一时成为江北省风云人物,他的事迹频频见诸于报端。就在一周前,江北电视台时代骄子栏目还推出他的专访,他诙谐幽默的谈话,敏捷的才思,富有传奇彩的人生经历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特别是他放弃国外优厚条件,主动回国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做贡献的赤子之情,更是感动了一大批学子。短短几天,江北站还有几个论坛都是关于这位传奇人物的话题,年轻的学子们称这位尊敬的师长为“少帅”,在学子们眼里,他就是偶像,就是江北大学的未来。
谁知这才几天工夫,一身绚丽彩的孔庆云突然被省纪委带走,这事要是传开,那还了得!
当天晚上,可可跟母亲夏雨陪着姥爷,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姥爷家。周正群本想让自己的车送他们回来,夏闻天婉拒道:“你回去吧,我还打得起车。”坐在车上,母亲夏雨先泣起来,她的泣声怒了夏闻天:“哭什么哭,把眼泪擦掉!”坐在身旁的可可忙递给母亲一张纸巾,夏雨虽是止住了泣声,但她的心,却比哭还难受。
回到家,姥爷闷声不响进了书房,将她们母丢在了客厅。可可先是陪母亲坐了会,见母亲坐立不安,忽儿翻自己的手机,忽儿又伸直了眼盯住座机望,可可心里,真比火烧还难受。一想带走父亲的那几个人,一想临分手时周伯伯那张冰冷的脸,可可就觉天要在瞬间塌下来。艰难地支撑了一会,终于听见姥爷在书房叫母亲,还没等母亲走进书房,可可已奔向姥爷家那间属于自己的卧室。
可可迅速打开电脑,登录进江北站,她原以为消息还没这么快,谁知刚打开网页,就见一行黑字跳入眼帘:江北大学再次发生地震,“少帅”晚九时被神秘带走。可可傻眼了,这才一小时不到,消息竟然就到了网上!
可可捂住狂跳的心,迅速往下拉页面,就见这短短一百字的新闻后面,已有几百条跟帖。
怎么这么快,怎么这么快啊!
可可感觉自己要倒下去,网页上这一百多个字,就如一百多把刀,锋利地刺向她。她二十三岁的生命哪经历过这些?尤其最后一句话,几乎像重磅炸弹一样,要把她炸成碎片。
这位网名叫“路透社”的人不知揣着啥目的,竟然在文章最后用了这样的语句:据知情人土透,“少帅”很有可能卷入新校址搬迁案。
“不可能,绝不可能!”可可在心里尖叫,“爸爸绝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跟沾上边!”
可可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坐在电脑边,感觉整个人虚脱了一般,浑身软得没一点力气。眼眶里不知啥时已涌满了泪水,她想,只要放开嗓子,她的哭号声就能把金江的夜搅碎。
完了,一切都完了!本还指望着看爸爸在江大这块大舞台上怎样情地演一场独角戏哩,哪知……
她用嘴死死咬住手背,生怕一松动,翻腾在内心的那股恶就会涌出来。可可一遍遍给自己鼓劲,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扑扑掉了下来。
“爸爸——”她在心里发出重腾腾的一声。
书房里,夏闻天跟儿夏雨的谈话更为艰难。饭店包厢看见刘名俭的那一刻,夏闻天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不祥的兆头:婿孔庆云犯了戒!
这绝不是自己吓唬自己,甭看高校是学术之林,大雅之堂,它里面早已受到官场之气的熏染。如今的大学,早已不是象牙之塔,更不是清静之地,官风官气甚至比地方还严重。夏闻天在省委主管教育时,就已发现这个问题,并在多次会议上提醒过,警示过。但在汹涌而来的拜官热拜金热面前,这种警示太过苍白,压根就阻挡不住象牙塔里的权谋之风。婿孔庆云生耿直,又是一个情大过理智的人。夏闻天一直反对他走仕途,理由就是不合适,格不合适,说话做事都不合适。偏是孔庆云听不进去!这次竞选校长,夏闻天再三阻拦,就差跟周正群下命令了,孔庆云一意孤行,而且志在必得,夏闻天最终还是妥协。不过,从他参加竞选那一天,他似乎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不是空来风啊——”夏闻天沉沉地跟夏雨说。
“你是说,早有兆头?”夏雨到现在,也渐渐冷静下来,开始用脑子想问题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总之,他这次进去,凶多吉少。”
“爸,他真是清白的,庆云不会做出格的事。”夏雨尽量回避贪污或是这类敏感字眼。
“他做的出格事还少吗?”夏闻天忽地盯住儿,似是在审视,又像在提醒。
夏雨一愣:“爸,真没有。”
“你把我的话听错了。”夏闻天叹了一声,又道:“他公开反对高教产业化,抵制在下面设分院,建教学点。这些在他看来是正义,别人看来就是出格。提出高教产业化的是谁?是堂堂的副省长冯培明,他一个副校长,有什么资格反对人家?!这也罢了,毕竟这是过去的事,问题是他在江大二期工程中……”夏闻天说到这儿,忽然噤了声,他怕后面的话吓坏儿。夏雨虽然也是正处级干部,但她工作的部不一样,接触的人也不一样,有些事,依据她的经验,是无法做出判断的。
“算了,不谈这些了,既然人已被带走,就听候组织调查吧。”
“爸——”夏雨倏地站起身,眼里流着渴盼,甚或乞求,“你跟省委打个电话吧,不能让他们给庆云扣黑锅。”
夏闻天理解儿的心情,出了这大的事,儿怎能不急!但他还是摇摇头:“这个电话不能打,再说,你爸现在不在位子上,就算打了,也不起作用。”
“爸——”
“雨儿你听着,这个电话爸不会打,你也不能找人。记住了,我夏闻天的儿婿,一定要经得住考验!”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个夜晚,因为孔庆云,江北高层很多人没得安稳。从省委决定对孔庆云采取措施的那一刻,不论是纪检委,还是教育厅,空气陡然变得紧张。省政协这边,更是忙中添忙。孔庆云不但是江北大学校长,更是江北省政协常委。对这样一个有特殊身份的人采取措施,相关方面必须要保证程序上不能出错。
夏闻天家里,空气已比刚才轻松了一些,夏闻天一阵劝,终于让夏雨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还是父亲说得对,是红是黑,必须调查了才能有结果。
可可也比刚进时镇定许多,她已抹干眼泪,这阵儿,原又趴到了电脑上。可可当然是不甘心,她怎么也把爸爸跟联系不到一起。她打开自己创建的“可可西立”论坛,她想,这儿的情况可能会好点。
可惜她错了,也是跟刚才一样,刚登录进去,就被砖头一样的帖子砸晕了眼。
相比校方网站,论坛里说话发帖就随便得多。“可可西立”是江北生论坛,人气也很旺,因为它旗帜鲜明地高举了“思想”这面旗帜,引得其他院校的学子们也跑这里来抢沙发,高峰时会员多达一万余人。平时这论坛都是最前卫最具思想者说话流的地儿,争论起问题来,火味也十分的浓。前一阵子,围绕着江北子们在这里各抒己见,争论的火味绝不比组织部的争论弱。后来可可搞了项民意测验,表决结果是孔庆云以2分的高分雄踞十余位候选人之首。当时她还跟父亲说:“你抢走了我百分之八十二点三的人气,看来你当选是众望所归啊。”
谁知——
不能灰心,决不能灰心!可可一边提醒着自己,一边继续在论坛上关注。
“没什么可怕的!”这是她的座右铭,也是她的口头禅。“遇事不能慌,首先要搞清真相。”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姥爷教给她的一句话,这些年,姥爷这句话在她人生中很有作用。
论坛上已发了五十多个新帖,全是跟“少帅”有关,看得出,周末爬在网上的学子不少,而且都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网络就是网络,它比什么通讯工具都快,而且第一时间就能参与到互动中。可可看到,不少网友在焦急地找她。“老大在不?”“斑主在哪,斑主快显身啊。”“西拉里,西拉里怎么还不来?”
可可在论坛上用的不是真名,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网名:西拉里。不用猜,这是希拉里的谐音,如果说可可崇拜谁,那就是铁娘子希拉里。可可的专业是政治,她最热爱的,是国际政治。大学三年,她已读了不少人物传记,尤其对希拉里的生平还有传奇经历,更是耳熟能详。她是希拉里狂热的追随者,是这位铁娘子的铁杆粉丝。
今晚论坛上第一个发帖的,竟是“天行健”。他只写了几行字:惊闻少帅出事,是否是真,西拉里,速回答!大约是帖子贴出后,不见可可回复,天行健在后面的跟帖中,连续打出十几个问号。在另一个标题为“是,还是另有隐情?”的帖子下,可可看到天行健的回复:擦亮眼睛,大家不要盲目跟风!
可可迅速浏览了一遍帖子,令她欣慰的是,这儿的帖子包括回复都是怀疑的多,相信的少。有人将学校网站上那条新闻转了过来,随后就被天行健给封了。那个名叫“路透社”的也被天行健踢出了论坛。可可心里涌上一层感,想不到这种时候,天行健会替她坚定地守卫这片阵地,同时也为“少帅”的名誉和清白而战。
在这个论坛,大家只知道西拉里是斑主,论坛的创建者,并不知道西拉里跟“少帅”的关系。知道的,怕就天行健一个,但他绝不会泄,就像可可不会泄他的真实身份一样。天行健是这个论坛的管理者,也是可可坚定的支持者。包括在学校,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家庭背景。天行健属于那种外表憨厚,内藏锋芒的人,他平日穿最廉价的衣服,吃最便宜的饭菜,无论从思想还是行动,他都是一个坚定的平民主义者,很难看出他是一个有背景的家庭的孩子。可可呢,她沾了母亲夏雨的光,因为随了母姓,便很少有人将她跟“少帅”联想在一起,加之她在学校里从不谈论自己的父亲,不少同学还以为她是单亲家庭,包括跟她关系最密的几位舍友,也不知道她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对此可可很为骄傲,她跟父亲说:“我可把保密工作做到家了,你要是敢泄半个字,小心!”
半小时后,可可浏览完了全部帖子,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发个帖子上去,手机来了短信,一看是周健行发来的,就三个字:你在哪?可可楞了一下,他怎么又搞到我的手机号了?可可跟周健行并不是同级,也不是同专业,周健行今年大四,马上就要离开大学了,他读的是国际金融专业。周健行曾经问过好几次她的手机号,她都没告诉,后来他通过学生会其他干部,终于知道了她的手机号还有qq号,有事没事总爱拿短信扰她,可可一气之下,就将原来的号作废了。周健行穷追不舍,再次打听到她的新号,还带着挑衅说,有本事你就天天换号,我保证每次不超过两个小时便搞到你的新号。两人为此展开了一场游戏,可可果真隔段时间就换一个号,有时一个月要换好几次,害得姥爷总也记不住她的手机号,老是埋怨她:“你是搞地下斗争啊,看看,单是你的号,就记了我半个笔记本。”尽管这样,她还是躲不过周健行。目前这个号,换了还不到两天,数字又很别扭,可可自己还记不准呢。
可可犹豫了一阵,并没急着跟周健行回短信,她想,周健行定是从他母亲孟荷那里得到的消息。
正怔想着,客厅的电话响了,可可走出来,拿起话筒,一听果然是孟阿姨的声音:“是可可么,你妈呢?”
可可迟疑了一下,道:“我妈不在,她去朋友家了。”孟荷在电话那边哦了一声,很疑地又问:“姥爷呢,让姥爷接电话。”
“对不起孟阿姨,姥爷今天身体不舒服,吃过晚饭就睡了。”
可可并不知道晚上的生日宴孟荷原是要参加的,这个谎撒得并不聪明。孟荷吭了一阵,挂了电话。可可正要回卧室,母亲在后边叫她了:“可可——”
可可转过身,就见母亲的双眼已经湿红,想像得出,她跟姥爷之间,一定有过一场痛苦的谈话,发生这样的事,最最痛苦的,当然是母亲。
“妈——”可可叫了一声,走向母亲。
夏雨揽住她,双手在她肩上轻轻摩挲,半天,哽着嗓子道:“可可,放心,爸爸不会有事的。”
“妈,你真的相信爸爸会?”
“不会的,可可,妈坚信不会。”夏雨尽管表现得很坚强,搂着可可的手却止不住微微发抖,其实另一个心里,她又在问自己:“你真的能坚信?”
“妈,我跟你一样,爸爸决不会有事,一定是他们搞错了。”可可抬起头,望住母亲,这个一向在母亲面前只知道撒娇的孩子忽然间长大了,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母亲,鼓舞母亲。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学校。”夏雨抚着她的头发说。
“妈,我还想上会网,你要是困,先睡好不?”可可体贴地征求着妈妈的意见。
“网?”夏雨像是被可可的话触动了,眉头一紧,推开可可,快步朝卧室走去。
然而,母俩想再次打开江北页时,就惊愕地发现,网站已经关停!连续点了几次,都被告知:你所登录的网站正在维护,请稍后再登录。
看来,有关方面已在采取措施了!
夏雨怔在电脑前,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好,还是坏?她的耳边再次响起几天前丈夫说过的话:“最近风声不大对头,楚良他们,可能在搞小动作。”
可可手握鼠标,使劲点自己的论坛,离开电脑还不到十分钟,她的论坛也被强行关闭了!可可一脑子雾水,他们怎么会关闭我的论坛?等她一个个点下去,才发现,江北大学比较活跃的那几个论坛,都在这十分钟内被限制服务,其中就有天行健的“自由者”论坛。
这到底是怎么会事啊?
时间过去了两天,关于孔庆云的消息,一点也打听不到。夏闻天终是耐不住了。本来他还想,有关方面会给他一个说法,至少应该说明,庆云出了啥问题,是接受调查还是“双规”?但他等了两天,非但没等来一条有用的消息,就连家里的座机,也索不响了。
“走,陪我去政协。”夏闻天跟儿说。
“爸,你找政协做什么,庆云又不是他们带走的?”
“我是政协退下来的,不找政协找谁?”
“找了又能怎么样,保不准,他们给你冷脸子看。”夏雨担心道。
“敢!”夏闻天说了一声,就要穿衣出,铃偏在这时候响了。
进来的是省政协秘书长舒伯杨,舒伯杨见夏闻天要出,陪着笑脸问:“夏老,您这是要去哪?”
夏闻天边穿衣服边道:“还能去哪,到庙里拜神仙。”
“夏老——”舒伯杨叫了一声,难为情地立在口。
“老舒你快坐,我爸冲我使子呢。”夏雨赶忙换了笑脸,招呼舒伯杨落座。夏闻天犹豫了一会,打消出的念头,走过来坐沙发上,望住舒伯杨。
“夏老,实在对不起,庆云的事,我真是……”舒伯杨说着话,垂下头去。按说孔庆云出事,他应该第一个过来安慰夏闻天,但这两天实在太忙,而且,上面有纪律,关于孔庆云接受调查的事,属于高度机密,任何人不得外泄。况且这两天,他也一点消息都听不到,自从把人带走后,纪委那边就封锁了一切消息。
“不说这事,伯杨,在我家里可不能犯戒。”夏闻天从舒伯杨脸上,已经意识到什么。舒伯杨能来,就证明问题还不是太严重,要不然,怕是连舒伯杨,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公开上他的。他心里一亮,怪自己刚才太荒唐,差点就犯了大戒。
夏闻天这么一说,舒伯杨不是那么太窘迫了,他感地望了夏闻天一眼,接过夏雨递过来的杯子,跟夏雨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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