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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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百六十七.

    ‘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范晓斌和周雨菲都被吓懵了,前进中的号角戛然而止,远航的邮轮突然触礁,周雨菲感到范晓斌植入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瞬间溃散。两人张皇失措还没反应过来,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好像天崩地裂一般。范晓斌慌忙起身开灯,惊呆了,只见客厅的落地窗被砸了个稀巴烂,地板上满是碎玻璃屑。

    ‘晓斌,赶快报警。‘周雨菲哭喊着叫道。

    范晓斌愣愣地看着周雨菲,没有动,低下头,嘴里喃喃地吐出一句:‘没有用的。‘

    ‘你知道这是谁干的对不对?‘周雨菲瞪着惊恐的眼睛问。

    范晓斌没有说话。

    ‘上次你被人打,也是因为同一件事对不对?‘周雨菲追问道,‘你为什么老是瞒着我,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一起面对吗?‘

    范晓斌正欲开口,突然感到大腿间一阵剧烈的酸胀,这疼痛来势汹涌,迅速蔓延,扩散到整个下身。他痛苦地蜷曲起身子,双手紧紧地捂在胯下。

    ‘怎么了,晓斌?‘周雨菲赶紧蹲下来,想扶住范晓斌,已经来不及了,范晓斌一屁股坐在碎玻璃屑上,他顾不了这些了。尖利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臀部,一道殷红的血渗出来,周雨菲在旁边尖叫起来,范晓斌不住地摇头,示意周雨菲别动他。

    范晓斌在地板上坐着,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周雨菲紧紧地抱着他,好一会儿,这种酸胀感才开始一点一点地褪去,就像一个被施了魔法的人刚刚化解脱身,一阵熟悉的轻松感恢复过来。范晓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周雨菲关切地看着他,问:‘好一点了吗?‘

    晓斌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周雨菲别过脸去,眼泪扑扑簌簌地掉下来。

    ‘菲儿,别哭,是我不好,我举报的事连累了你,这些都是那伙要报复我的家伙干的。‘范晓斌抚着周雨菲的脸,内疚地说。

    ‘不,这不怪你,你是对的。我说过,再大的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

    范晓斌欣慰地拍着周雨菲的肩,周雨菲突然站了起来,喃喃地说:‘你别动,我给你去拿药,你的屁股被玻璃划伤了。‘

    直到很晚,他们才睡下。

    早晨,范晓斌睡得死死的,周雨菲忙碌了一阵,发现房间里还没有动静,就跑过来叫:‘都七点半了,快起来吃早餐,吃完了我就送你上班去。‘

    范晓斌一骨碌爬起来,不小心把屁股上的伤口压了一下,疼得皱了皱眉,马上跑到卫生间去洗漱,三下五除二,吃完早点。

    两个人手挽着手走下楼。

    远远地,周雨菲看见自己的轿车前围了一群人,连忙放开范晓斌的手,挤上前去。

    新闻采访车被砸得惨不忍睹。

    周雨菲的泪水夺眶而出,当她回过头来看范晓斌时,只见范晓斌失神地看着车子。

    她连忙过去拉范晓斌,范晓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周雨菲上车试了试,发动机还是好的,她便驾着这辆面目全非的小车,载着范晓斌到了他的单位。

    范晓斌低着头慢吞吞地在走廊里走着,路过工程科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就缓下脚步。

    ‘范晓斌真亏大了,当一个无权无利的项目协调办主任,真是划不来呀。‘一个科员说。

    ‘他还值得可怜啦?活该他害得我们全市人民背上5亿元的债务,害得省厅和我们局的关系搞僵。我跟你们说呀,现在市里盯他盯得特紧,你们切莫不要撩黄蜂蛰眼肿,和他沾上边绝对没好日子过‘黄必树的声音。

    ‘黄科长,那样做也太势利了吧。‘另一个科员说。

    ‘我给你们说,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势利社会。‘黄必树宛如一个智者,向他的崇拜者教导道。

    范晓斌冷哼一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泡了一杯茶,看了当天的报纸,无所事事地靠在椅子上,觉得特别心烦。他在办公室踱起步子,依然感到空虚无聊,抬眼看见小孙桌子上的扑克牌,想起了以前读大学时,经常玩的用扑克牌算命的游戏,就铺陈开,算了一单,晦气,又算二单,依然时运不佳,再算三单,运气更差。他一把抓住牌,使劲地扔进垃圾桶,狠狠地踢了垃圾桶一脚,垃圾桶晃了几下差点翻倒。瞥一眼台历上的钟,接近下班,他‘哐‘的一声把办公室铁门关上,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

    走在大街上,范晓斌正挥手招出租车,突然涌上来四五个大汉,不由分说,像饿狼扑食一样一齐扑过来,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向他,几个人边砸边骂:

    ‘狗日的,叫你告密叫你告密‘

    ‘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狗咋种‘

    ‘不得好死的东西,叫你告‘

    范晓斌狼狈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这时,范晓龙突然从后面像箭一样冲过来,拼命地和那几个大汉对打起来。知道自己寡不敌众,范晓龙忽地从腰里抽出一柄尖刀,冷飕飕地闪着寒光,厉声道:‘住手‘那几个大汉见他这种亡命的样子,作鸟散状。

    范晓斌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道:‘晓龙,你怎么在这里?‘

    范晓龙扶起他,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在跟踪我?‘

    ‘我在保护你。‘范晓龙横了他一眼。

    范晓斌伸出手想替范晓龙擦掉脸上的血迹,被他挡开,说:‘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经打啊,拳头堆里趟出来的硬汉,背几拳头就像人家在跟你搔痒痒。‘

    ‘走,我陪你到医院去包扎处理一下。‘范晓斌关切地说。

    范晓龙头一摆,说:‘你别管我,我送你回家,以后每天我来接你上下班,我倒要看看有哪些王八蛋再敢动你。‘

    ‘我跟你说,我宁可被人打死,也不要你掺和进来。‘范晓斌冷冷地说。

    ‘你这说的是一句狗屁话。‘范晓龙骂道,扶着范晓斌向家里走去。

    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晚霞满天,一会儿就变得阴云密布。范晓龙在天泉大酒店吃完饭,走出酒店,准备回江边黄沙站,前面拐个弯就可到达,但他心里总不放心哥哥嫂子,便骑上摩托加大油门,风驰电掣地朝范晓斌家飞驰而去。

    到了小区,停稳车,范晓龙将头盔往车把上一挂,一道蓝湛湛的闪电掠过,‘轰隆‘一声雷响,接着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范晓龙躬身向三楼跑去。

    周雨菲闻声打开门,看到站在面前的范晓龙,有些意外地说:‘晓龙,你来了,没淋着雨吧?‘转身对卧室里的范晓斌喊道:‘晓龙来了‘

    ‘嫂子,刚才吃饭听说有人把你的车子给砸了,有这回事吗?‘范晓龙一边换鞋一边着急地问。

    周雨菲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把车子都送到修理厂了。‘

    范晓斌这才从卧室里没精打采地走出来。

    范晓龙继续说道:‘嫂子,你以后上下班,我专门派两个手下来护送你。‘

    ‘不了不了,我又没有得罪过人。‘周雨菲赶忙摆着手。

    范晓龙看了看范晓斌,说:‘你没得罪过人我哥他得罪了人啦。现在人家找不着我哥,就找你出气。那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流氓混混。‘

    范晓斌靠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晓龙,你又要护着你哥,又要护着我,自己还要做生意,你哪里忙得过来。‘周雨菲边说边给范晓龙倒了一杯水。

    范晓龙知道哥哥自尊心很强,什么事情喜欢一个人独自扛着,现在到了这步田地,处境这么危险,他依旧一声不吭毫不防范。范晓龙只得跟周雨菲说:‘这你们别操心,我先让人护你们几天,等我查出谁在背后捣蛋,再去找他们算账。所以最近几天你们得听我的‘

    周雨菲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范晓斌。范晓斌这才开口道:‘晓龙,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如果他们把我惹翻了,我会去派出所报案。你忙你的去吧‘说完站起身,像是在下逐客令,完全忘了外面正大雨滂沱。范晓龙一愣,冷笑道:‘哼派出所管那些杀人纵火抢劫拐卖的重点案件都管不过来,谁又有闲心过问你这破事?你摸错门了。‘范晓斌犟着头说:‘反正我和你嫂子的事不用你插手‘见范晓斌话说得极其武断和绝情,范晓龙心里很窝火,大声吼道:‘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是怕你喋血街头,咱们家老娘为晚年丧子而痛不欲生。‘说完,他赌气似的站起来,身子转向大门。

    ‘呃,晓龙,再坐会儿,外面下得正大呢‘周雨菲赶紧挽留道。

    范晓龙默着脸,说:‘不了,嫂子,我还有事,这两天双休你们就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星期一上班我会派人来的。‘边说边往外走去。

    站在摩托车旁,范晓龙犹豫了,倾盆大雨下得正欢,一出去准淋成落汤鸡,‘嗨,管它呢‘范晓龙骑上摩托车,冲进雨幕,这时周雨菲拿着伞从家里追出来,已经看不见范晓龙的影子了。

    冲出十字街,经过一道巷子,雨一下子就停了,范晓龙松了口气,摩托车慢下来,看了看四周,这里好像是那个赵丽娜住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丫头在不在家,试试看。范晓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停下车。

    他来到门前,整了整头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这才敲门。

    自从那天一别后,范晓龙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赵丽娜,心里倒一直惦记着她,有好几个晚上顺道在这条路上逛,盼望着能遇到她;但希望总是落空,于是有了感慨:素昧平生的人多着呢,谁还会记着你呀就将这事搁在心里了。

    门开了,赵丽娜见到范晓龙,高兴坏了:‘是你呀,晓龙。‘这丫头满脸惊喜的样子一览无余,一点儿也不矜持。

    范晓龙的心里有些得意,直截了当地邀请道:‘走吧,今天我请你吃饭。‘

    ‘你的伤好利索了吗?‘赵丽娜关心地问道。

    ‘我说我请你吃饭。‘范晓龙摆酷。

    ‘我不去‘面对这个霸道的家伙,赵丽娜有点生气了。

    范晓龙的语气软了下来,拿着腔调问道:‘怎么,不愿意和我这个坏人共进晚餐啦?‘

    赵丽娜转过身去,不说话。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范晓龙跟进屋。

    赵丽娜仍不吱声。

    ‘你放心,我今天是来感谢你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正在做饭,你就在这里吃吧。‘赵丽娜有点害羞地说。

    ‘我今天想请你吃饭。‘范晓龙坚持。

    ‘我才不要你请呢。‘女人就是这样,明明是想跟他一起去的,却非要说不,这下可好,范晓龙扭头就走了。

    赵丽娜急得在屋子里直跺脚,‘咚咚咚‘,有人在敲门,赵丽娜拉开门,只见范晓龙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超市购物袋,里面有鱼有虾,好多菜,他往赵丽娜面前一递,赵丽娜‘扑哧‘一声笑了。

    ‘快接着呀,你不是说要做饭给我吃吗?‘

    ‘哼,真讨厌‘赵丽娜娇嗔地笑着接过菜,苗条的身子一扭进了厨房。

    看着这个女人一脸娇媚的神采,范晓龙惬意地靠在沙发上。

    ‘喂,换鞋。‘厨房里传来悦耳的声音,范晓龙感到了一种家的温馨,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孤家寡人浪迹天涯,蓦地,心生出一种凄凉,想起和赵丽娜的相识,也颇具戏剧性,这是否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呢?从来不想这些矫情的儿女情长,今天看到了她,竟滋生出一腔这般温柔的情怀。

    两个冤家,真是不打不相识。

    赵丽娜擅长烹饪,一会儿功夫,厨房里就飘出浓浓的香味,把人的食欲勾得痒痒的。摆好碗筷,她给范晓龙斟上酒,范晓龙夺过酒瓶,也给她斟了一杯酒,用男性特有的声音温柔地说:‘你也喝点酒吧。‘

    赵丽娜勾了勾好看的长睫毛,低下头道:‘人家不会喝。‘

    ‘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没人灌你。‘范晓龙眼里满是柔情,望着她说,‘你别怕,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赵丽娜咬了咬嘴唇,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后别去*台了,我养你。‘范晓龙很男人气地说。

    ‘嗯,我听你的。‘

    赵丽娜端起酒杯,咕嘟咕嘟,沾染着粉红唇彩的小嘴巴一口气将一杯酒缓缓地吞下了。范晓龙忙给她夹菜,她低头看着碗里鲜嫩红绿的一大片,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窗外天光慢慢沉淀了下去,她长长的睫毛像薄薄的蝉翼轻轻扇了扇,不经意间两颊晕染得醉意朦胧,粉嫩的脸庞却映红了范晓龙的大半边天,他的心神都被她迷离的眼神儿勾去了,嘴上吃的什么早已失去了滋味。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的一颦一笑,溢满了万种风情,眼角眉梢春意绵绵,将他干涸的心田撩拨得春风十里、蠢蠢欲动。他痴痴地看着她,世上竟有这般柔媚的可人儿,耐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范晓龙冲赵丽娜神秘地一笑,悄悄地说道:‘给你讲句悄悄话。‘她觉得怪怪的,身材粗犷男子气十足的他,怎么玩弄起了小把戏?赵丽娜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将脸凑过去,范晓斌突然袭击似的吻上了她的唇,甜蜜得一阵酥麻。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贪婪地回应着,两张油乎乎的嘴巴纠缠开了。他激动得有些发抖,紧紧揽着她的后背,顺势褪去了她的裙子,虽说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但在这方面一向是很规矩的,从未轻易接近过女色,若不是真的情深意动,也不会有今天的这般冲动。

    海蓝色的床单上,她的样子妩媚极了,却又生得那般娇艳欲滴,妖媚和纯情的矛盾诱惑淋漓尽致地体现在这个尤物身上,简直是个天生的小妖精他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身体,像抚摸着一匹上好的锦缎,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就这样旖旎地开放在眼前。他抚着她傲然的左胸,这里绽放着一朵妖冶的紫色玫瑰,多么性感的刺青,招摇的花枝吐露着摄人魂魄的体香,纵使有七魂六魄也早已被勾走了。她水母一样娇痴地缠上来,他的心狂跳得快要蹦出胸膛,口干舌燥,一忽啦,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男人三十,是那烟花三月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是一日看尽长安花呀正值丰硕而充沛的年华,因了两情相悦,因了爱欲泛滥,一男一女开始闹得小小的屋子充盈得快要升腾起来,波澜壮阔,百转千回。

    这一夜,范晓龙没有离开赵丽娜的出租屋。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范晓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身旁睡得一脸娇憨的赵丽娜,吻了吻她微翘的小嘴巴,怕吵醒她,轻悄悄地穿好衣服,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回到沙站,直接来到后院。后院的树上挂着几只沙袋,他活动活动身手,旋即出手击向沙袋,沙袋被捶得‘吧吧‘直响。

    一个小兄弟听到沙袋被击打的声音,赶紧跑到后院,报告道:‘龙哥,我打听清楚了。前几天在街上打斌哥的那伙人,是麻杆的手下,听说是环城路建集团的孙老板给了5万块钱,他们本想把斌哥的牙齿都给敲掉并让斌哥破相的。‘

    范晓龙恶狠狠地猛击几拳,厉声说:‘你马上去给我查清楚,那个王八日孙老板的来龙去脉。‘

    ‘放心吧,斌哥,这事就交给我了。‘

    ‘你再给我约一下麻杆,就说我想拜访一下他。‘

    ‘好,我知道了。‘小兄弟退下去了。

    中午,汉江边的一家酒店里,范晓龙和‘麻杆‘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麻杆,我想向你打听个事。‘范晓龙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麻杆‘一愣,笑道:‘我说嘛,龙哥没事怎会想起请我吃饭呢?‘

    范晓龙看了看他,并没有立刻说出是什么事。

    ‘嘿,有事用得着兄弟的就吱个声‘‘麻杆‘说。

    范晓突然变了脸,语气阴阴地说:‘环城公司的那个孙老板,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出钱雇你修理范晓斌?‘

    ‘我还真没听说,这活可能是我的手下人接的。‘‘麻杆‘一脸无辜。

    范晓龙一看‘麻杆‘的眼睛,就知道他在耍滑头,伸手一把揪住‘麻杆‘的衬衣领口狠狠地说:‘你总该知道范晓斌是我亲哥哥吧。‘

    ‘这我也不知道。‘‘麻杆‘狡辩着,眼睛看着范晓龙雕龙刺青的手,求饶道,‘龙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范晓龙松开手,冷笑道:‘麻杆,我知道你和那个孙老板只是雇佣关系。‘

    ‘不不不,龙哥,你说得好像我为了钱连兄弟情分都不讲了。我可不是那种人‘‘麻杆‘一边拉伸被范晓龙弄皱的领口,一边辩解道。

    ‘你口里能说出情分两字,我敬你一杯‘范晓龙先举起杯子。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这一餐不软不硬的饭吃下来,范晓龙已经弄清楚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内幕,和他的那位小兄弟查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个孙老板跟哥哥范晓斌没什么血海深仇,为什么要对哥哥下此毒手呢?这个问题必须找‘麻杆‘那位接活的小兄弟弄清楚。

    ‘你让你那位接活的弟兄来吧,我想弄清事情的缘由。‘酒喝得差不多时,范晓龙提议道。

    ‘不用过来,我打手机问清楚就行了。‘‘麻杆‘说着,拿出手机拨出一溜号码,电话通了,‘麻杆‘在电话里粗声大气地问:‘你前天接的那个活是什么情况,给我说详细一点。‘电话那头的人介绍着情况,‘麻杆‘煞有其事地‘嗯‘、‘嗯‘着。

    ‘麻杆‘接了三分钟的电话,合上电话,他一脸认真地说:‘龙哥,我总算查清楚了。斌哥告倒的那个郭厅长,有一个亲弟弟,开着一家很大的建筑工程公司,就是他,一直收买人指使人,想着法子害斌哥,路政公司的孙老板就是被他收买的。对了,我听说那个厅长的弟弟还放话要把斌哥给废了呢。‘

    范晓龙一听,怒火万丈,大吼道:‘真是他**的天都乌了,还有没有王法?老子倒要看看到底谁废了谁?你让你的手下给我把那个公司的背景资料查清楚,老子要端他个底朝天‘

    ‘龙哥你放心,我一定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后向你报告。‘‘麻杆‘献媚道。

    范晓龙从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麻杆‘说:‘你隐秘一点,凡事多动脑子。那种人他**的鬼大了,又有财又有势,别弄得不好惹祸上身,那就划不来了。‘

    ‘龙哥,你想得真是周到。‘‘麻杆‘喜出望外地接过钱说,‘没事,我最好的一个兄弟就在他的手下做事。‘

    ‘那你就更要加倍小心了。‘范晓龙叮嘱道。

    ‘麻杆‘点头而去。

    像往常一样,景正中一大早来到办公室,泡了一杯茶,伴着袅袅的茶香,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一只小鸟从窗前飞过,他抬头望望窗外湛蓝的天空,依稀听见远处音像店里传来《青花瓷》的旋律,感到非常亲切,女儿送的坊歌,听来就是别有韵味。景正中会心地一笑,站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青花瓷收藏鉴赏百科》杂志,开始翻看,这时,倪安平敲门进来了。

    景正中合上书,封面上的一张唐代五彩青花图特别显眼,吸引了倪安平的目光,倪安平恭维道:‘哟,鉴赏百科,听说景局长研究青花瓷颇有造诣,家里还建了个青花瓷坊,真是雅士啊,有品位‘

    ‘老倪,看你说的,品位谈不上,一点小爱好而已。‘

    ‘哪像我们这些俗人,业余时间就知道打麻将斗地主。哈哈‘倪安平接过景正中递过来的一支烟,接着道,‘我听说,新任的谢厅长也特别喜爱青花瓷,有时候还一个人去逛古董市场呢。‘

    ‘哦,是吗?‘

    ‘景局,你家里一定有不少青花瓷藏品吧?‘倪安平颇有兴趣地问。

    ‘我家里青花瓷藏品的确不少,可惜都是仿品。要是全是真品,我可发不起那么大的财呀。‘

    ‘怎能这么说呢?‘倪安平收住打哈哈的表情说,‘景局,你让我到两个下属单位征调100万元,近期可能难得到位。‘

    ‘为什么?‘景正中很感愕然。

    ‘他们担心这些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倪安平小声地嘀咕道。

    ‘党委会集体决策的事情他们居然顶着不办,真是太不像话了。老倪,要不要我亲自给他们两个头儿打电话?‘景正中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拿起座机话筒,抬手要拨号码。

    倪安平赶忙按住景正中的手,说:‘区区小事,还劳您局长亲自出马,那不等于打我的脸吗?‘

    景正中只得放下话筒,说:‘老倪,汽运公司的职工对党委会上的决议一清二楚,都知道我在会上拍板三天之内100万元资金到位,那些职工眼睁睁地张口望着。三天没有到位,一周总该可以到位吧。‘

    ‘我只能尽力而为。‘倪安平的语气并不肯定。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到位‘景正中不得不像下命令一样给他锁定时间,已经向汽运公司职工失言一次,如果再失信拖上十天半月,怕又会引发职工上访,至关重要的是,局党委的公信以及自己在交通局的威信将大打折扣。

    ‘好吧,我去办吧。‘倪安平低声答道,退出了办公室。

    为稳妥起见,景正中用座机拨通了客运中心管经理的电话,先问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后,才提到局里征调50万资金的事。管经理说:‘景局长您放心,我们第二天就将50万资金准备妥当,只等局财务科来办手续。后来没动静了,我听说是倪副局长让等候通知。‘

    景正中连忙称赞了管经理几句就收了线。管经理的态度很让人高兴,但景正中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更多的是一份沉重和压抑:倪副局长为什么要故意拖延呢?无论是哪一点,都让人产生联想呀。那天冷不丁地在自己面前提出将汽运公司进入破产程序,不仅是要拖延时间,而且是要人为地制造混乱。党委会上又突然中途抽桥提出不管汽运公司的改革事宜,陡然让一个生人接手去管,进入角色熟悉情况得多长时间呀。看倪副局长的做法,似乎是想着法子把汽运公司的事往后拖往后延,其用心何在呢?他实在不愿朝下想更不愿往坏处想,他怕自己对倪安平产生对立印象,久而久之形成隔膜,再想和谐共事就非常非常难了,那是他最怕看到的结局,也是他力求避免出现的结局。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该有多少正职和副职之间明争暗斗互不相让酿出悲剧。去年市里某科局局长与副局长之间为权力分配,副局长买凶刺杀局长,两人都没落个好下场,一个人只能终生瘫坐轮椅,一个人被判入狱十五年。当然,这是造成严重后果的,还有更多的是表面谦恭貌合神离暗中拆台,既影响工作更影响单位的和谐与稳定。俗话说,好打架的狗子没一张好皮。一、二把手之间闹矛盾,在旁人眼里双方都有问题,因为‘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年来景正中时常告诫自己,当副手摆正位置,当正职坐正位置,看淡权力,真诚待人,竟然也是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到交通局来任职,他一再提醒自己,我是来干事的,不是来揽权的,不是来整人的,要在气量上大度一点、权力上看轻一点、脾气上和缓一点、品德上正派一点,一定要和任何人处好关系,包括和倪安平。

    景正中对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的。

    敲门声响起,景正中随口问了一句:‘谁呀?‘一会儿,收发员高雅丽用钥匙开门进来,手里托着一摞报纸和信件。高雅丽望着他浅浅一笑,将报纸和信件搁在桌上,轻盈地转过身子飘然而去,裙摆旋起扑扇过来的馥香让人有种想入非非的陶醉。

    夹在报纸间的信件又是厚厚一摞,景正中用剪刀剪去封口,抽出信纸,一一阅读,心里不免会涌出一份悲怆。履新十几天,他已经收到老百姓寄来的信件几十封。他从抽屉里取出这些天累积下来的信件,信手一数,共有52封。在这些信件中,有询问兴修路段盼望早日通车的,有质问交通工作不作为‘反映问题二十年依旧一条烂泥路‘的,有诉求遭遇交通稽查暴力执法的,有举报交通稽查大队挥霍公款胡乱开支的,有揭露交通局下属的路政公司专门铺修豆腐渣路段的,有呼吁加快连通自然村之间公路的

    读着这些信,景正中明晓了市交通局对老百姓的欠账有多少,明晓了交通局留下的隐患有多少,明晓了交通局下属单位的问题有多少去年交通局在全市39家科局单位参加的‘行风评议‘中,倒数第二。市交通局本身是老百姓关注的焦点,今年陈佑胜的贪腐案子一出,更成为众矢之的,如果不拿出真功夫整改,今年‘行评‘又会摆尾。而按市委文件规定,单位‘行评‘连续两年都被评为倒数第三的,一把手就地免职。

    想到这儿,景正中的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想一想这交通局矛盾成堆问题成堆,千头万绪难得缕清,该从哪里着手,真像狗咬荆棘无从下口。他站起身,双手叉腰,伫立窗前,望着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以及匆匆行走的人流发呆。

    纪晓君拉开虚掩的门,闪身而入,她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架势,慢慢悠悠像淑女一样,柔柔地叫道:‘景局长,您布置让我草拟的我们局迎接行评的方案已经完成,请您过目。‘

    景正中转过身重新坐回大班椅,示意纪晓君坐下。他接过纪晓君递过来的方案,匆匆浏览了一遍,沉默片刻,说:‘纪书记,咱们交通局的问题和矛盾就像那快要穿头的脓疮,想护也护不住的,不如开疮挤脓,扯出脓根。像你这种常规性的大会整风小会自查用邮件征求代表意见等做法,只怕难得奏效。‘

    ‘那景局长的意思是--‘纪晓君极其谦恭地问。

    ‘出狠招,下猛药‘景正中斩钉截铁地说。昨天,他就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交通局整肃机关作风要有别于其他科局才行。在局机关内部,很多干部自恃部门强势,高高在上目空一切颐指气使,如果关门整风空对空地自查一番,将会是过一道形式走一遍过场,不能让机关干部深刻反省触及灵魂,整肃机关作风收不到半点实效。要把全体机关干部及下属单位负责人用车拖到现场拖到实地拖到施工一线,让他们亲身感受一下交通部门的群众观念多么淡薄、服务意识多么差劲、执法态度多么恶劣、工作水平多么低下,以期引起心灵的震撼,找到差距之所在。同时,在整改的问题上必须动真格,扎扎实实解决老百姓反映突出的问题,如老百姓反映多年至今仍然未铺修水泥路面的几条联镇公路的问题、养路费征稽粗暴执法的问题、下属路政公司改革现有体制走向市场提高工程质量的问题等等,给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景正中翻开笔记本,对纪晓君说:‘关于我们局的行评工作,我拟了一个初步提纲,你参考参考,拿出切实可行的具体细则出来党委讨论通过。行评虽是虚功,但我们务必实做,切忌搞形式主义。‘

    纪晓君拿过他的笔记本,飞快地往自己的本子上抄录。抄录毕,她钦佩地说:‘景局,您的这些措施很别致很有创意,我下去后把它完善完善。‘

    ‘行,还要多借鉴一下别的科局好的做法,譬如,咱们可以把全市几百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分批次地组织起来视察我们的施工工地和整改现场,现场评议督导我们的工作。必要的话,该送点纪念品也要送,现在都时兴这个。‘景正中安排道。

    ‘好的。‘纪晓君收起本子,很满意地点头称是,接着,她问道,‘局里的行评动员大会按市行评办要求必须近三天召开,否则要扣分,您认为哪天召开合适?‘

    ‘就定在明天上午吧。你到客运公司联系一辆大巴,明天早上八点钟,组织全体机关干部及下属单位负责人看三个现场。一是韩岭现场,二是稽查大队临时稽查点,三是环城大道一号标段工地。‘景正中吩咐道。

    ‘可以。‘纪晓君答完,又迟疑地问,‘去交通稽查大队合适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稽查大队长是倪副局长的亲侄子,也是市人大常务副主任林光生的女婿。稽查大队这几年从未断过告状,但原局长陈佑胜都睁只眼闭只眼掩盖过去了。今年,我这里收到了该单位十名职工的联名举报,反应倪东阳每年吃喝送礼开支超过100万。‘

    ‘就是天王老子的地盘该去也要去‘景正中语气坚定地说。

    ‘景局长,我劝您慎重。‘纪晓君坦诚地望着他,规劝道,‘行评主要由林副主任主持进行,如果得罪了他,今年我们交通局的行评工作不会有太好的结果,一旦评到后三,您的位置就要受到影响。再者,倪副局长只有一个女儿,把这个侄子当儿子在养,如果您顶真了,只怕会招致倪副局长疯狂的反扑。他自恃资格老,是一个老交通,曾陪任的几位一把手局长,没一个没遭他暗算的。‘

    ‘我一身正气什么都不怕‘景正中浑身是胆地说。

    ‘他会闹得全局不得安宁,闹得您无法工作。从我们整个交通局的大局来看,希望您慎重一点。何况,他现在本来就对您耿耿于怀。‘

    ‘我上任才几天,与他无冤无仇无过结,他为何对我耿耿于怀?‘景正中平常最痛恨打小报告的人,尤其痛恨那些说是道非打小报告的女人;但此刻,他倒很想听听这个女人的‘小报告‘。

    ‘因为他认为是您抢夺了他的职位。在你来之前,黄必树在全局为他造势,只差没架上高音喇叭发布小道消息:倪安平马上要崴正当局长了,他找了省里的关系,市里的李市长和他很铁,人大林副主任是他的亲家,局长拴在裤带上跑都跑不掉的。那说得有板有眼像真的一样。然而,期望得到的结果与现实安排形成鲜明的反差,他的心里当然难得平衡,自然而然会对你恨之入骨。‘纪晓君客观冷静地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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