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凡笑笑说:“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安排办公室尽快印发给他们。意见反馈回来,少说也得三五天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想去趟马莲沟,可以吗?”
陈志之想了想:“我想还是等这事完了再去吧。局里资助的那点资金,让会计先划拨过去,不足部分,只有找机会,能解决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了。”
“这几天我做了点工作,捉了一个同学,他是一家私人企业的老板,答应给解决一点,条件是他必须派人考察后才决定扶不扶持,扶持多少。所以,我还是催催他们,和他们尽快下去一趟,把这事敲定。快浇秋水了,时令不等人呀”
“你的心情我理解,”陈志之说,“但从全局来看,马莲沟的事毕竟是局部的,而天河流域的事涉及全局,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时间,我们要多考虑考虑这事,尽量多拿出几套方案,供领导们选择。你说对不对呀?”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只有服从了。”丁凡说罢,站起身,从陈志之的办公桌上拿起签过字的材料,到凌琳那里,把材料和U盘交给她,要她起草一个简单的征求意见的通知,把汇报材料附上,打印若干份,分别送给调研组的成员单位。凌琳一一答应了。接着他问凌琳:“给马莲沟的钱,手续办了没有?”
“还没有。”
“要不这样,”他说,“你马上把那个手续给办了,材料的事,晚上加个班也不晚。”
凌琳看上去有点为难。丁凡问她:“有什么不便吗?”
凌琳说:“晚上秦科长不是请客吗,你不知道?”
丁凡约略知道,像秦寿、吕四权、霍海之流,经常纠集一帮同乡,搞一些聚会,有时范围,一个单位或者一个区域内的老乡门,坐一块儿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有时范围大一点,市上以及县区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到一起,互相认认老乡,亲亲密密一番;而有时候,范围要大得多,省内各部门和全省各地职位较高的同乡人汇集省城,局外人很难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名堂。眼下的吕四权和秦寿,显然不是同乡会,而是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笼络同事。丁凡想到这里,摇摇头说:“不知道。”接着他说,“最近以来,这个秦寿三天两头地请客,你不觉得无聊吗?”
凌琳说:“无聊不无聊,人家请了,不去不是得罪人了吗”
丁凡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问凌琳:“请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
“你就不要去了,晚上加班,我请客。”
“好。”
丁凡出了凌琳的办公室,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隔着门,对凌琳说:“你给胡说一声,他也一块儿去。”凌琳答应了一声,就去财务室,办理资助马莲沟的款项。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丁凡坐下来,闭上眼,默默地把这几天的工作捋了捋,觉得没有什么急着要办的事了,于是,他拿起这几天正在看的一本书,《苏共亡党十年祭》,慢慢地看了起来。
下了班,他和凌琳、胡一起到附近的一家牛肉面馆,要了一盘牛肉、几个菜,三碗牛肉面,两瓶啤酒。三人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就着菜,一边喝啤酒,一边聊天。不一会儿,啤酒也喝完了,他仨原回局里加班。
凌琳打印材料,丁凡看文件,整理明天要做的事,胡则上网玩游戏。这样过去了两三个时,凌琳把材料打印好,交给丁凡。丁凡看了一下,个别地方改了改,就问凌琳:“时间还早,我们干点什么呢?”
凌琳说:“你说呢?”
在一旁玩电脑的胡问:“我是不是回避一下?”
“去你的吧,这么大的人了,一点正经都没有。”凌琳说。
“那人就这,永远都长不大。来,咱们三人,正好斗地主。”丁凡建议道。
于是三人坐在一起,胡开始洗牌。问:“什么惩罚?”
“输了的喝酒。”丁凡说。
“那不行,我不能喝酒。”凌琳说。
“不要紧,我给你代。”丁凡说。
“那不行,”胡歪着头,对丁凡说,“你也不要怜香惜玉,我看这样:一杯酒五块钱,能喝酒就喝酒,不能喝酒的掏钱,谁代酒谁拿钱,这符合市场经济规律,最公平了。”
丁凡问凌琳:“怎么样,这主意?”
凌琳看看他俩,半天才说:“行。”
胡拿过扑克,找出一瓶酒,铺排开来,他们就起了地主,不知不觉,夜已很深,一瓶酒也喝得底儿朝天,丁凡和胡把赢来凌琳的钱退给了凌琳,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中,丁凡见只有女儿雯雯在她的卧室里做作业。丁凡在卫生间换了拖鞋,推开雯雯的门,问:“你妈呢?”
“出去了。”雯雯头也不抬回道。
“怎么这会子了还不回家?”丁凡随口问道。
“你不是也这会子了才来吗?”雯雯又顶了他一句。
“你也管起我来了,这东西,一点礼貌也没有,真正的白眼狼。”丁凡嗔怪道。
“对不起,我是跟老爹开玩笑呢,老爹误解了。”她在父亲面里,一直就这个样子,在称呼上,也是一会儿爸爸,一会儿老爹的。
丁凡听后哑然失笑,俄顷他说:“别贫嘴了,做你的作业吧”说着关了女儿的门,打开电视机,翻来覆去地找节目看。他胡乱翻了一阵子,妻章惠琴回来了。丁凡问她到哪里去了,姑娘一个人放在家里,你也放心。章惠琴说下午霍书记到她们单位检查工作,晚上安排去唱歌,单位上派她们几个女的去陪,她们就去陪领导了,所以这会子才回来。丁凡长长地嗯了一声,问道:“哪个霍书记?”
章惠琴说:“就是市委的霍副书记呀,难道还有一个霍书记么?”过后她问,“哎,你这是审我呀?”
“哪里,哪里,我也就随便问问。”说完,他关了电视机,说时间不早了,睡吧。章惠琴似乎意犹未尽。她望着丁凡半晌,说:“霍书记对你很了解,说你如何如何有水平,如何如何能力强,你也不乘机走动走动,攀攀龙附附凤啥的,好打点秋风。你看你的那些个同学同事,眼瞅着一个一个上去了,你也不觉得寒酸。”
丁凡盯着她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章惠琴看看他,转过头来说道:“怎么?不认识似的,把我都看羞了。”
“老婆,”丁凡正色道,“什么叫攀攀龙附附凤呀,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在这些事情上瞎掺和。”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那么严肃干什么呀”
“是嫌我官了,你在人面前没面子了吧?”
“你这就没意思了。”章惠琴说着站起身,走向卫生间去洗漱,准备睡觉。丁凡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捣鼓着电视频道。
各部门的意见陆续反馈过来,丁凡看了看,没有多少修改的地方。还有个别部门的意见没有反馈回来,因此他也不好定稿,心想在忙活汇报材料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去一趟马莲沟了。他把他的想法告诉陈志之,陈志之就同意了。于是就给宿善果打了个电话,宿善果在那头说,这事就那么定了,具体怎么做,我让艾和你联系。丁凡说,你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还是我主动一点,我和她联系吧。宿善果就给他说了一个电话号码,他拨过去,就把宿善果的意思给她说了说,艾梦瑶客气了几句,说道:“就按你说的办,怎么都行。”
丁凡说:“最好我俩当面商量一下。”
艾梦瑶说:“行。”
丁凡就又问:“那你看,是我过去,还是烦劳你过来一下?”
“那就只能是我过去了,怎敢劳你大驾。”
“客气话就不说了吧,你能过来,我当然欢迎。”
“好,我马上过去。”
不一会儿,艾梦瑶就过来了。丁凡站起身,和她握握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丁凡走过去,给她泡了杯茶,就又坐回到写字台后,微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刚要说事,电话铃响了,他一接,是陈志之的,叫他过去一下。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望着艾梦瑶说:“对不起,局长叫我,我去去就来。”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艾梦瑶喝了一口水,打量着这间屋子。办公室不算,沙发对面是大大的两个窗户,两窗户之间的墙上,挂着一排书写有各类制度、本室和本人职责的牌子,东面靠墙,摆放着一溜儿柜子,透过柜子的玻璃,可以看到成堆的文件和书籍。柜子下面,是一张偌大的写字台,与沙发形成四十五度角。其上斜放着一面液晶显示的电脑屏幕。她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后面,顺手把转椅转了转,禁不住笑笑,顺势坐了上去,轻轻地摇晃着,目光就落在写字台侧面矮柜上的一摞笔记本上,那些本子很精致,厚厚的,一看就有一种的**。她随便拿起一本,一翻,只见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科学新说(五)。她哗哗地翻了几页,见里面贴满了从报刊杂志上剪下来的文章,文章后面都有一段说明或感想什么的文字。她粗粗地瞅几眼,便放下来,拿起另一本,那扉页上写的却是:奇闻轶事(三),她翻了几页又放下,再拿一本看,扉页上的字又变成了:重大发现(一)。她又翻了几本,都是如此,每一个本子的扉页上,都写着该本子所载内容的类别和该类本子的序号。这引起她极大的兴趣,便又拿起一本写着人类学辞典(二)的本子看起来:
人是生物体的一种,它由三种基本原子组合而成,并且能自我复制和修改。
人是动物与文化的化合物,就像水是氢和氧的化合物一样。
人是具有战争和暴力倾向的一种存在物。
人类具有劣质的**,反复无常的感情和脆弱的心理。所以,在宇宙间,再没有像人那样需要改进的生物了。
“对不起,”艾梦瑶正看得津津有味,凌琳进来了,她向艾梦瑶问了声好,自我介绍了一番,就过去给艾梦瑶的茶杯里添了点水,从茶几端到写字台上,对艾梦瑶说,“丁主任在陈局长那儿有点事,你先喝口茶,他一会儿就过来。”
艾梦瑶放下剪贴本,笑着说:“没关系,我正在看你们丁主任的这些宝贝本本呢,想不到丁主任的爱好如此广泛。”
“对,他这人哪,闲下来就爱看点儿东西,看着有趣,就动手剪下来,时间长了,积累的也多了。有天,我见他翻看着这些东西,我就说让我给你整理整理,他也就同意了。没想这一整理,就整理出十几本来。就凭这,你想想,他这些年也不知看了多少书,光是剪下来报刊杂志上的东西就有这么多。涉及的范围很广,方方面面的东西都有,整理到一起,算得上是一部百科全书了。”
“看得出来,你也很爱学习喽。”艾梦瑶说。
“谈不上,不过,受丁主任的影响还是有的。”
“那还得自己爱好才行。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是怎么也影响不了他的。你说是吧”
凌琳想起秦寿、吕四权之辈,觉得艾梦瑶说得有理,就笑笑说:“说的也是。”她还要说点什么,有人叫她,她尴尬地笑笑,说声对不起,就出去了。艾梦瑶又翻到刚看过的那个地方,接着是从报纸上剪下来贴上去的新闻报道,什么“拇指婴儿”啦、“吸铁人家族”啦、“15年不曾睡觉的人”和“57年吃石头的人啦”,等等等等,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再看那后面,是一段手写的文字:
如果这些报道属实,这意味着什么呢?是不是意味着,自然母亲改造人类劣质**的尝试一直在进行呢?拿那位拇指婴儿来说,在人类用自己的智慧确立了自己的霸主地位的今天,我们就用不着高大的身躯,相反高大的身躯要消耗大量的食物和生活资源,而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在向广袤的宇宙空间实现大规模移民之前,资源的过度消耗已经成为人类生存的大敌,就像天河草原那样,因过度放牧和开垦农田而濒于毁灭。如果全人类的躯体都像拇指婴儿那样微,我们对资源的消耗不是可以减少到最低限度吗?并且,这样的身躯,也便于我们移民太空,实现人类史无前例的大迁移。
15年不曾睡觉的人、57年吃石头的人,还有身体能够吸铁的人,是不是也是自然母亲各种尝试中的几种呢?就像数百万年前那样,自然母亲尝试着脱去我们祖先身上的毛,结果是理想的,于是脱去了全人类身上的毛。人类祖先还在长尾巴的时候,出现了个没有尾巴的个体,结果是理想的,于是割掉了全人类的尾巴。如果拇指姑娘是理想的,那么,总有一天,全人类都会变成只有十几厘米高的一个生物物种。如果吃石头是理想的,那么总有一天,全人类会变成只吃石头就会健康成长的生物。你看,自然母亲多像我们的科学家,对生物物种的改造,采取的也是反复试验的办法,这样试试,再那样试试,经过多次试验,淘汰掉那些笨拙的办法和途径,留下那些有前途和富有生机与活力的试验品,在这些试验品的基础上再进一步试验。直至找到一条成功的路。因此,未来的人类将是什么样子,连上帝都难以预测,因为它也在进行试验。
艾梦瑶看到这里,她想,这个丁凡,人在机关,而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怪不得,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只在这个岗位上混,也就不难让人理解了。这样想着,对这位认识不久的男人,肃然起敬,生出一些无以名状的情怀。她还要看其他的那些本子,丁凡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进来就连说对不起对不起的。艾梦瑶笑着从转椅上站起来,说没什么没什么。又说:“你不在的这会儿,我还看了许多奇闻佚事,还看了你的奇思妙想。要不,我从哪里看这些东西呢”
“那是闲来无事,瞎琢磨的,什么奇思妙想呀”
“你还够谦虚的呀。”
“本来就是嘛。”
“局长那儿的事忙完了。”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事,说完了。我们说我们的正事吧。”
“你吩咐就是了,有什么好说的呀”
“你们宿总不是说要下去考察一番吗?我们最近就去一下,怎么样?”
“我没有任何意见。时间你定,哪天要走,打个电话就行。”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俩互相击了一下手掌,不觉都开怀大笑。笑了一阵子,丁凡说:“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一定请你乐呵乐呵。”
“那倒不必,以后向你请教,开开眼,长长见识,这比什么都强。”
“这你就过奖了,不过,只要你愿意,我们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嘛”
“那好,我先借你几个本子学习学习,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呀。”丁凡说着,就要收拾着给他装起来。艾梦瑶说:“我先挑几本,看完了再来换。”丁凡说好。于是艾梦瑶挑了几本,翻看了几眼,望着丁凡说:“这里面不仅有从报刊上剪下来的,还有你自己写的东西。依我看,你写的那些心得呀,评论呀什么的,更有价值。你何不给它取个名字?”
丁凡笑笑,说:“这也就是闲下来的时候,看看报,看看书什么的,当时觉得有趣,剪下来贴上,有兴趣了再胡乱写上几句。是凌琳整理到一起,就这样装订起来了,从没有想过取什么名字。你觉得有趣,你给取一个得了。”
艾梦瑶想想,说:“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丁凡说:“不用客气,望不吝赐教。”
艾梦瑶歪着头想想,就说:“开门见山,就叫它《凡随笔》吧,你看如何?”
“我同意。”说着,两人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艾梦瑶将挑出来的几本《凡随笔》装到自己的包里,就要告辞。丁凡又把去马莲沟的事提了个醒,艾梦瑶说我就等你的电话吧。说完,向丁凡甜甜地一笑,出门走了。丁凡把她送到楼下,握握手,她上了车,向丁凡招招手,发动车,走了。
几天以后,丁凡修改完成了天河流域考察情况的汇报材料,经局里讨论定稿后,呈送给了市政府。他想想手头暂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就给艾梦瑶打了个电话,邀请她一块儿走一趟马莲沟村,考察打井的事。艾梦瑶在电话中说:“这没问题,你把时间定好以后,通知我在哪儿乘车就行了。”
丁凡想了想,问她:“不知你们宿总有没有兴趣去?”
艾梦瑶说:“这就要问人家本人了。”
“他这会儿在不在公司?”
“在。”
“好,我给他打电话。”丁凡挂了艾梦瑶的电话,拨通了宿善果的电话,他说了他的意思,宿善果就在电话中说:“这事你不是和艾说好了吗,由你们商量着办就行了。”
“艾那里没有问题。我是想让你到乡下去散散心,呼吸呼吸那里的新鲜空气,修修心,养养性,就算是调节一下身心吧”
“我也想去散散心,可我的事儿谁来干呀我可不像你,你的事是不计成本的,去多久也误不了什么。可我干得是自己的事,我这耽误了,损失的可是我自己呀。”
“你也不要摆资本家的臭架子了,比尔盖茨也有休假的时候,他老人家都在满世界跑,何况你一个财主”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你说,什么时候去。”
“明天如何?”
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宿善果说:“行,就随你的意吧。”
第二天,丁凡、艾梦瑶、宿善果,乘坐局里的越野车,一同前往马莲沟村。
到了村上,他们直接到马维存的家里去。丁凡说明来意,马维存喜形于色,因事情来的突然,他就有点手忙脚乱,不知怎么才好。丁凡说,你先把客人让上炕再说吧。于是,他就让客人上炕。宿善果上了炕,盘腿坐下来。艾梦瑶坐不惯炕,就在炕沿上坐下,胡从面柜旁顺手拿了一个凳子,坐在凳子上。马维存的老婆放了个炕桌,拿过一碟子馍来放到炕桌上,每人沏了一杯茶,就又忙她的事去了。马维存在地上转来转去的,丁凡见状,就给他使个眼色,两人出了屋子,马维存皱着眉说道:“你也不给我透个信,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我怎么招待人家呢”
丁凡说:“你不知道,这人好招待,既不吃肉又不喝酒。”
马维存听此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说:“这就更难办了。平常村上招待个人,也就是杀个羊。尽管羊这会儿还在山上呢,迟了迟还有个指望。你这会儿来个不吃肉的,我就没手逗了,丁主任,你赶紧想个办法吧”
“这个我不管,反正人我给你领来了,能不能让人家掏腰包,就看你们的了。”
他俩正说着话,过来一个孩子,马维存就向那个孩子招招手,嘴里说:“哎,伙子你过来。”那孩子就过来了。马维存对他说,“你去叫一声你三爸,叫他赶快到我屋里来,就说有重要的客人来了。听明白没有?”那孩子说听明白了。他就说,“听明白就好。快跑。”说着在那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把,那孩子就飞也似的跑了。那孩子跑了之后,马维存对丁凡说:“你说吧,我的丁爷爷,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丁凡就说:“我听听人家的意见,看人家什么意思再说。你说呢?”
维存应了一声,就随丁凡进了屋子。丁凡对宿善果说:“哎,宿总,我们来之前也没有给他们打招呼。你知道,村上接待客人,最好的也就杀个羊什么的,可你又是个su人,村上的干部都在为这事发愁呢,你说咋办?”
“那就抓羊去,我是su人,你们总得吃呀。我随便,萝卜白菜,什么都行。”宿善果说。
“就算按你说的办,现在羊还在山上,抓来就晚了,看你能不能在此处将就一宿,与村民同乐同乐?”
宿善果笑笑,对马维存说:“按说,我就不这么麻烦你们了,但不这样,你们又说我架子大,不给你们面子。丁主任又该骂我臭资本家,再拉来一个比尔盖茨什么的,多划不来。现在呢,既来之,则安之,就随你们的便吧”他又望着艾梦瑶说,“你说呢,艾?”
艾梦瑶笑笑,说:“我没意见,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他们说着话,马维存让那孩子叫的那个“三爸”来了。他叫马维义,是村上的文书。丁凡他认识,马维存给他介绍了宿善果,他与宿善果握了握手,就和马维存说话。马维存把他叫出屋外,对他说:“你找个人,上山去抓只羊。酒呀什么的,都安排好。再找几个吹拉弹唱的,晚上过来。”马维义就按主任的意思去办了。马维存进去。就把话题扯到打井的事上来了。宿善果问他:“到底能不能打出水来,有没有做过勘探?”
马维存说:“有,这都是正儿八经的地质勘探队勘探过的。”
“有没有留下什么资料?”宿善果问。
马维存摇摇头,说:“这倒没有。”
“好吧,我们到实地去看看,你看如何?”宿善果说。
丁凡、宿善果、艾梦瑶、胡出了门,在马维存的引导下,走了一段路,走上收割不久的麦茬地。眼下已是仲秋,风吹过来,已有丝丝凉意。他们所过之处,不时有麻雀或麦老鸦从头上飞过,胆大的老鼠站起身,从麦茬里探出头,东张西望一阵,蹭地一下钻进洞去。走过几块麦茬地,他们在村西头靠近天河岸边的地方站下,马维存用脚点着地皮,说:“打算在这儿打一口。这在一、二社的上游,不用提灌,这两个社的大部分地都能灌上了。在那,”马维存远远地指了一个地方,“再打一口,另几个社浇一点,口粮就没问题了。”
“按你这说法,打两口井,还灌溉不了全村的土地?”丁凡问。
马维存笑笑:“打井也只能是个补充,要全靠井水灌溉,得平均两个社打一口井。”
“这显然不可能的,”丁凡说,“不要说资金是个问题,打这么多的井,水利部门也不会给你批的。”
马维存说:“我们也没指望打那么多井,能打个一口两口的,能稍微缓解一下旱情,也就不错了。”
宿善果就井打多深,需要多少资金,能不能批准,收益有多少,问了些问题,就向另一口井的位置走去。在第二口井的位置看了一会,宿善果感到有点凉了,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倒吸了一口冷气。艾梦瑶心细,就对宿善果说:“还是回去吧,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弄不好又要感冒了。”
宿善果说:“嗯,穿得有点薄了,还真有点凉。”他看一眼艾梦瑶,笑眯眯地说,“你也太夸张了吧,再怎么说也是大老爷们,不至于弱不禁风吧”
艾梦瑶笑笑,欲言又止。丁凡看着马维存,对他说:“这里还真有点凉意,如果再没有看的地方,就回屋里去吧。”
马维存就说:“还是让宿总看看那条河吧。”
宿善果就说行。于是他们来到天河边,河里流淌着不多的一点儿水,曲曲折折地,从河床里最低洼的地方流过。马维存说:“前些天下了一点雨,还有点水,下雨以前来,河里基本上就没水。”
宿善果嗯了几声,议论了一阵子生态平衡呀,环境保护呀什么的问题,就慢悠悠地往屋里走。他们又走上了另一块麦茬地,地里有一些牛呀,马呀,骡子呀什么的,悠闲地在那里吃草,胡紧走几步,走到艾梦瑶身旁,指着几头牛,问她:“哎,艾助理,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艾梦瑶白他一眼,说:“那谁不知道呀,牛呗。”
“能说出来它是什么牛吗?”胡问。
“牛就是牛,还能是什么牛”艾梦瑶说。
胡不怀好意地笑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指着那些牛,有点得意地一一解释道:“像那样的,叫黄牛,这样的,叫牦牛,那头叫犏牛,是黄牛和牦牛杂交的后代。这挺复杂的,一时半会你也搞不清,你还‘那谁不知道呀,牛呗’,我给你说,这里头学问大了,有些农村的青年都未必能弄明白,不要说你了。”
走在一旁的马维存听到这些,心里暗笑,心想这胡真能卖弄,就指着另一头牛问胡:“那你说说那头叫什么来着?”
胡一会儿说是牦牛,一会儿又说是犏牛。马维存就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这一头叫嘎里巴,是黄牛趴了犏牛下下来的。犏牛趴了黄牛下下的,又叫二转子。”他又指着旁边的那头问:“这一头叫什么?”
胡摇摇头,说叫不出来。马维存就说:“那叫毛扎子,是牦牛趴了犏牛下下的。还有那头,叫什么?算了,我说了你也记不了那么多,你就知道蒙人家艾助理。”
胡就咧开嘴冲着艾梦瑶笑笑,过了一会他又问艾梦瑶:“你知道这‘趴’是什么意思吗?”
艾梦瑶眨着眼想想,说:“这你也好意思问,不就是**的意思嘛”
丁凡听了,对胡说:“人家艾助理是聪明人,点到为止,不要问的那么细嘛。”
大家听了,都哈哈地笑出了声。
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的,不觉走到马维存的院里,马维义已经来了。进了屋,宿善果和丁凡上了炕坐下来,艾梦瑶又跨在炕沿上。马维存问马维义,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马维义说:“羊已经有人上山去抓了,酒拿了两箱子,不够了随时拿。吹拉弹唱的,过一会就来。”
马维存说:“好,千万怠慢不得。”
大家坐下来,话题自然又扯到打井的事上了。丁凡就说:“人家宿总今天来,就是要给乡亲们解决这个问题的。刚才,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都听了,宿总已经胸有成竹了,马主任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马维存就说:“我先代表马莲沟的父老乡亲,谢谢宿总。到井出水的那一天,我给宿总立一块碑,办一台秧歌子,敲锣打鼓地把你请进村,在这里闹上七天七夜。”
宿善果听到这里,就有点坐不住了,他动了动身子,笑呵呵地说:“你们这是将我的军,逼我上梁山。那我就表个态吧:两口井的资金,我出,跑批文,办手续的事由丁主任负责,你们看如何?”
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宿善果看他们这样,就说:“你们信不过我呀?”
丁凡一下子握住宿善果的手,激动地说:“哎呀,老同学,谁知你来得这么痛快,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宿善果说:“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了,回去就办打井的手续,然后等马主任用秧歌子来请我们就是了。”
马维存、马维义喜笑颜开,在地下手舞足蹈起来。马维存对马维义说:“还不打酒,愣着干什么呀”
马维义赶忙打开一瓶酒,顺手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一个杯子,满满地倒了一杯酒,咕咕噜噜地一口气喝干,然后在杯子里倒了少许酒,双手递到宿善果的面里:“我什么话都不说了,全在这酒里。我代表马莲沟的父老乡亲,敬宿总了。”
宿善果摆摆手,丁凡就说宿总不喝酒的。马维义说:“那我就替宿总喝了。”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敬丁凡。
他们就这样干喝了一阵子,上山抓羊的人也来了。杀了羊,把肉煮上,这时,屋里涌进一帮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带乐器的四个人,都是中年男子,一个拿着把二胡,一个拿着把三弦子,一个拿着把唢呐,一个提着一面锣。他们和宿善果等人打过招呼,就上了炕,在叠着的被子摞上坐下来。其他男男女女则都站在地下,面对着炕,一字儿排开。宿善果就在丁凡耳旁说:“这有点过分了吧?”
丁凡:“这是这一带的风俗,你不来,他们也要自娱自乐的,你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话让马维存听到了,他凑到宿善果的耳旁说:“丁主任说得对,这两年年成不好,好长时间没有乐过了。大家刚听说要打井,高兴得不得了,都说要好好地乐它一乐呢。”
宿善果点点头,说:“那就入乡随俗吧。”
炕上的男人们交换了个眼神,乐器就响起来了,乐器一响,地下的男男女女们便随着音乐的节奏扭起来,她们手里舞着大红扇子,踏着轻快的舞步,随着音乐唱起来:
正月里是新年,正月里是新年,姐儿在绣楼上巧打扮,胭脂脸蛋红呀,鬓间里插呀牡丹花嗯哎哟。
二月里龙抬头,二月里龙抬头,姐儿在高楼上打绣球,绣球打给你呀,定了终生呀终不悔嗯哎哟。
三月里三月三,三月里三月三,走路的君子来观看,好一个天仙女呀,怎样到凡呀间的呀嗯哎哟。
……
九月里九重阳,九月里九重阳,久别的情郎哥来到门上,郎君进了门呀,妹妹笑呀笑盈盈呀嗯哎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