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没看见呢?今儿一大早,集团公司办公楼前围了一大堆人,闹着要见迟胜愚。”
“传单上说的都是真事,***迟胜愚来祁北集团这些年,从不考虑解决员工子女就业问题,害得一茬子人没工作,工厂矿山一线操作工青黄不接,技术工人更缺乏。这事情谁不知道,咱这些老弟兄哪个不是从生产一线下来的?”
“迟胜愚说一套做一套,说祁北集团不需要招工,却从他老家招来一批年轻人安排到矿山、冶炼岗位。纸里包不住火,他还以为这事情没人知道哩。”
“就连文工团弄来一批跳舞的,全是迟胜愚老家艺术学校的学员。听说那些女娃刚来都管迟胜愚喊‘迟叔’,如今都叫‘迟哥’哩。”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儿哄堂大笑。
“说是要提高劳动生产率,生产规模越来越大,一线工人越来越少,劳动强度越来越大。工人编顺口溜说,‘起得比鸡都早,睡得比小姐都晚,干得比驴都累,挣得比民工都少’,就这,能上班总比没班上好。祁北市二十来岁近三十岁的小伙子大姑娘满街道胡转,全是咱集团的职工子女,都靠吃老爹老娘过活,老爹老娘退休金又少。你们大家说说,这叫啥事嘛”
“集团内部分配差距越拉越大,一线工人拿不了几个钱,加上物价上涨,企业效益连年提高,职工生活不断下降,大家能没意见吗?”
“可人家管理层待遇不差。中层以上干部奖金连年翻番,处级干部工资加奖金每年几十万,迟胜愚还不得拿上百万?”
“上百万算啥?公司的原料进货、产品销售他都要插手,听说他老婆和小舅子都开公司,都和祁北集团有业务往来,他们一家从祁北集团挣去多少钱啊还不算对外承包工程吃回扣。听说他在集团公司驻香港办事处安插了一个神秘女人,专门往国外洗钱。”
“还有全公司的劳保品,都是迟胜愚亲戚弄来的。难怪大家都说劳保服是‘胜愚装’,劳保鞋是‘胜愚鞋’,帽子是‘胜愚帽’,赶明儿祁北集团发工资也得发‘胜愚币’了。”
“你们说的这些有没有根据啊?无中生有给人家造谣,到时候查无实据,恐怕要惹出麻烦来。”
“这些消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内部知情人士透lù出来的?迟胜愚这家伙太霸道,在集团公司一手遮天,不说下面的人,集团公司副总经理一级,对他有意见的人就tǐng多,恨不得他早点儿下台。”
“反正咱这些退休工人够可怜,这么一点儿退休金,不光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儿女,难怪水电费都交不起,老弟兄们都在楼房上烟熏火燎点蜂窝煤炉子。祁北集团职工用电炊多少年了,谁不知道用电方便?”
“能来戏园子听戏、挂红,说明生活还不差嘛。要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还来这种地方?”
“人总得要消遣嘛,老娘们儿扭秧歌,咱这些老汉听听戏咋了?十块钱挂个红,不算贵,那些真正高消费的地方,咱连想都不敢想。”
“……”
对于这些议论,叶国林只是听听而已,他觉得自己太渺小,对那些让人义愤填膺的不公正现象无可奈何。
“老叶,明儿咱也到集团办公楼去看看。管他能不能解决问题,权当看热闹。”
“行,去看看。”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夜很深了,叶国林才回到家,一边换拖鞋、睡衣,一边哼唱着豫剧。
“甭唱啦半夜还嚎呢,叫邻居听见以为狼来了。”寇粉英和衣而睡,在卧室里大声斥责丈夫。
“我这么大点儿声邻居谁能听见?就你事儿多,你是事儿妈我心情好,想唱就唱,‘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叶国林仿佛故意和老伴儿作对。
“也不看看几点了,你不睡觉别人还睡哩”
“我怕啥?老子退休了,天不收地不管,明儿早上爱睡几点睡几点,爱多会儿起来多会儿起来。你也不用上班,睡迟睡早有啥关系?整天介穷叫唤。”
叶国林确实没有一点儿睡意,他心里dàng漾着幸福感、满足感,久久难以消散,脑细胞绝大部分处于兴奋状态,怎么能够睡得着?
叶国林常去的豫剧茶园前不久刚刚招来一个戏子,名叫常秀妮。和这里原有的旦角比,这个最年轻、最漂亮,戏也唱得好,所以很快被捧红了。男人争着抢着给她挂红,还因为姓常,长相也是豫剧名角小香玉那样的阔腮大嘴,所以大家送给她个外号叫“小小香玉”。老男人们在挂红捧场的同时,许多人开始觊觎这个女戏子丰乳肥臀的身体。不知怎的,叶国林看见“小小香玉”也瞎jī动,几乎每次听她唱戏都要挂红。眼见得比他更有钱的票友挂红挂得疯狂,甚至有人把常秀妮带到小黑屋子去做进一步的交易,叶国林心里有些醋意,十分不服气:不就是一百块钱的事吗?等我准备好了钱,不信把这妮子弄不到cuáng上去
今天晚上,叶国林终于有机会走进常秀妮租住的小屋。这是他精心规划、厚积薄发才得到的机会,所以难免有几分得意。刚进去他就说:“我不信把你弄不到手,只要有钱。有钱能买鬼上树,有钱能买光屁股鬼上长刺的皂角树,有钱也能买女人脱kù子,是不是这道理?”
“你出去”叶国林话音未落,常秀妮翻脸了,右手食指戳到他的眉心,眼泪随即像水龙头拧开,“你这种男人俺见得多了,世上最不要脸的就是你这种人你有钱吗?到茶园子喝口茶给唱戏的挂条红就算有钱啦?俺常秀妮值你那几个钱?俺看你表面上像好人、老实人,才把你领到这里来,刚进门你就说这种话,什么意思?你把俺当卖的?告诉你,老娘还不卖了,你赶紧滚出去,滚,滚滚滚呜呜呜呜呜呜……”
常姓女子爆发得猛烈,哭得惜惶,一下子让叶国林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常秀妮的表情和眼泪,叶国林意识到他的话伤了人家的心,可他并不想轻而易举地“滚”。一是不舍离去——好不容易才来到小屋子,对“小小香玉”的身体盼望已久;二是不忍离去——别看常秀妮对他发脾气,可她发飙流泪的样子是另外一种好看,让人心生不忍,况且,一个大男人把女人惹哭了,扭头就走,还算个男人吗?叶国林顾不得窘迫和尴尬,忙不迭给常秀妮赔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我绝不是说uā点儿钱就能咋的,也不敢把你当‘小姐’。我是真喜欢你,天天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我那几句话说错了,你就当我喝醉酒了胡说行不行?就当那话是猪脑子想出来的行不行?你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甭跟我一般见识行不行?”
“你喝醉了吗?你明明没喝酒。既然把俺不当人,你跑到这儿来干啥?”常秀妮忍住抽泣,斥责叶国林。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确实没喝酒,说的也不是醉话,你就当我吃屎了,当我是个畜生,是猪是狗行不行?我错了,确实错了,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还不行吗?”叶国林不知怎样贬低自己,才能得到这位姑***原谅。
“中啦,中啦”常秀妮不愧是戏子,突然破涕为笑,“这阵儿知道骂自己了?刚才那几句话真正伤人哩,好像俺是个jin货,是个卖的。俺最见不得把女人不当人的男人,你要是那种人,俺一辈子不理你俺看你也不是那种人,算啦算啦,原谅你了。不过今天俺没心情,钱退给你,咱回戏园子去。”
“不不不,不不不,你这样做,还是不原谅我。你实在不想让我待,我就走,钱也不要了,明儿我再向朋友借钱请你吃饭,正式给你赔不是行不行?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说错几句话,你总得给个改过的机会吧?你总不至于把我看成坏人吧?”叶国林急得脸都白了,认错悔过的态度越来越诚恳,说着说着甚至觉得自己变得很崇高,忽然间变成为了女人可以牺牲一切的男人,而眼前的末流戏子“小小香玉”成了圣洁的天使,你只能为她去做一切,去牺牲一切,却绝不能亵渎她。
常秀妮莞尔一笑,脸上挂着泪珠,一副梨uā带lù的样子,弄得叶国林全身都酥了。
“嘻嘻,俺看你是真心的,开头那几句是狂话,不作数。俺原谅你了,叶大哥。”常秀妮眼睛里显现出妩媚,娇柔的眼光把叶国林电一下又一下,弄得他很快招架不住。这时候,常秀妮电话爆响,接完电话她对叶国林说:“大哥,真不行,戏园子老板打电话让俺赶紧回去,来了个惹不起的客人,公安局的,非要听我唱戏。改天俺再陪你吧。”常秀妮说罢,将叶国林的钱塞还给他,还奖励他好几个热wěn,给叶国林留下回味和想象的余地。
所以,叶国林心情好,回到家,他嘴里哼着豫剧,完全是在模仿“小小香玉”。
完全出乎叶国林的预料,在他心情十分愉悦的时刻,老伴儿寇粉英给了他当头一击。两人发生纠葛的原因是叶国林白衬衣的领子上有个明显的红cún印。
“这是啥?”寇粉英厉声责问。叶国林脱衣服上cuáng的时候,寇粉英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那是啥。”叶国林没想到和别的女人亲近的证据突然会呈现在老伴儿面前,他来不及掩饰,也无从辩解,只好硬着头皮赖账。大概是常秀妮亲wěn他时不小心将cún印弄到衬衣领子上了,至于女人在他脸上、cún上留下的印迹都擦干净了,唯有衣领上被疏忽,红cún印成为他难以抵赖的罪证。傻子都能看出这种印记是女人用红嘴cún制造的。
“你咋这么不要脸?以往我说你勾引女人,你嘴硬得赛过石头,现在还有啥话说?啥样的女人抹这么红的cún膏?女人抹这么红的cún膏肯定不是好东西。叶国林你是不是找‘小姐’去了,嫖风打浪去了?”寇粉英气哭了,怒不可遏,伸出手来在丈夫身上连掐带拧。
“啊呀你轻点儿行不行?你他**心咋这么狠?啊呀,疼死啦”叶国林被老伴抓了现行,无法抵赖,只好大声叫疼,既是逃遁,也是掩饰。
“你挣的钱多是不是?你竟然有钱玩女人你不想想家里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还敢胡来?蛋蛋小两口买不起楼房,孙子有病都不去医院。咱家有多困难你比我更清楚,有钱不会帮衬儿子一把,有钱不会给孙子uā?你把钱uā到*子身上,良心过得去吗?你还算个人吗?叶国林,你不要皮脸,狼心狗肺”寇粉英大声哭喊。
“蛋蛋”是叶国林大儿子叶蛋的昵称。
“你咋知道我拿钱玩女人?我没有胡uā钱,你说话要有证据。”叶国林暗自庆幸没有和女戏子发生实质xìng的关系。
“有没有把钱uā到女人身上,你心里清楚,我也不是傻子。蛋蛋穷得过不下去,还不是怪你当初非要叫他上技校,技校毕业根本没人给安排工作。在祁北市这地方打工,像他一个月挣七八百块算不错了,可这点儿钱够干啥?你把大儿子前程耽搁了不说,小儿子也不让读高中,说没钱供他上大学,念个技校拉倒。结果呢,技校上不下去,毛毛在社会上浪dàng,你也不怕他和坏人ún到一起,变成‘二流子’?”寇粉英继续声泪俱下。
他们的小儿子叫叶毛,昵称“毛毛”。
“哼,你不提毛毛我还不生气,谁知道那咋种是不是我儿子我凭啥管他?有本事你去管,老子挣的钱自己uā,你管不着”叶国林终于从老伴的抱怨中找到突围的缺口,嘴巴硬起来了。
“叶国林你是畜生毛毛是不是亲儿子,你咋不去做亲子鉴定?”
“我为啥要去做鉴定?我看毛毛就是个咋种。谁叫你那时候不正经,和别的男人睡觉?二十年前你就不要脸,如今还好意思管我,你有资格吗?”叶国林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
“哎嗨嗨嗨……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天爷呀,你咋不让今儿白天的地震厉害些,把我震死好了呜呜呜呜呜呜……”寇粉英嚎啕大哭。
**
第二天,祁北矿业集团办公楼前聚集的人比前几天更多。
围墙外人行道上,许多离退休人员坐在小凳子、小马扎上,一字排开。他们打着横幅,内容有“子孙没饭吃,老来无所依”、“迟胜愚滚出祁北集团,滚出祁北市”等。老人们一脸祥和,不吵不闹,却引来围观群众无数。半条马路被堵,来来往往的汽车走不动,司机们急得乱摁喇叭,“嘀嘀嘀”响成一片。距离办公楼正门左右两边几十米的地方,分别停着若干警车,里面有不少警察待命。除了有几个交通警指挥疏散车辆,别的警察也不好对请愿的离退休职工采取行动,只能待在一旁干看。
集团公司院里聚集着更多相对强壮的退休工人,也夹杂着一些年轻人,基本上是无业职工子女。冲在最前面的一伙人高喊:“我们要见集团公司领导”“迟胜愚出来回答问题”集团公司保卫处的一帮民警手拉手组成一道防线,阻止请愿人群接近办公楼大门,在他们身后给进出办公楼的人们留下一条通道。有一位负责信访的干部,手里拿电喇叭,对请愿的人群喊话:“离退休职工同志们,参加请愿活动的青年同志们,你们有什么合理的诉求,请通过正常渠道向组织反映。可以给集团公司领导写信,也可以到信访办公室面谈,那里有专人接待。围堵集团公司办公楼,影响正常的工作秩序,影响社会治安,这样做是违法的。集团公司领导很忙,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与你们见面。你们可以派代表到信访接待室去反映问题,经过预约也可以和集团公司领导对话。迟董事长说了,他很愿意和职工群众交流,很愿意和离退休老同志对话。请大家尽快散开,结束这种无组织、不合法的请愿活动,如果继续干扰正常的工作秩序,公安部门会采取相应的行动,制止非法集会请愿。请大家尽快解散,不要干扰正常的办公秩序……”
“你算个干啥吃的?我们要见集团公司领导”
“迟胜愚有本事站出来,不要做缩头乌龟”
“问题不解决,我们要把请愿活动进行到底”
那个拿电喇叭的人喊了一阵儿,没有效果,喊累了,换一个人接着喊话,内容大同小异。请愿人群越来越没有耐心,逐渐形成一种拥挤前进的态势,逼近了集团公司办公楼的玻璃门。
叶国林一大早就来了。他先在大门外看了一阵儿,听围观的人发表种种议论,许多人都对集团公司多年不招工、离退休人员待遇差等问题表示义愤,大家还口口相传迟胜愚的种种恶行,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在场的人情绪越来越jī愤。后来,叶国林进了集团公司机关大院,往人群中间挤,想看看围堵办公楼的这部分请愿者会有怎样的行动。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叶国林的肩膀,他扭头一看,是妹妹叶国淑。
叶国淑是集团公司子弟学校的老师,这些年企业办的普通教育陆续交给了地方政府,但祁北集团的当家人迟胜愚却不愿将职工子弟学校交出去,而是以“代管”的名义继续办学。迟胜愚认为,即使把学校交给地方,企业也少不了教育方面的投入,与其这样还不如不交,继续把中小学教育办好,有利于缓解就业压力,祁北集团有这个实力。所以,学校老师迄今为止还是集团公司员工。
“国淑,你怎么也来了?建南呢,他没来?”叶国林问。
程建南是他妹夫,祁北集团生产一线工人,最近正在办退休手续。
“建南和我一块儿出来的,他昨天小夜班,今天休息,这会儿不知挤哪里去了。”叶国淑说。
“外甥女在上海就业,就算祁北集团招工她也不会回来,你俩凑啥热闹哩?”
“我俩也想让祁北集团招工啊,你外甥女儿虽说在上海打工,找的男朋友也是祁北集团职工子女,俩孩子合起来一个月才挣六七千块,这样的收入水平,在上海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子。”
“也是啊。走,到前面看看去。”
祁北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迟胜愚昨天从天南市赶回来,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
急匆匆吃了点儿东西,迟胜愚连夜召开集团公司领导班子扩大会,商量部署如何应对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闹事的问题。参加会议的除了在家的领导班子成员,还包括组织、宣传、人事、劳资、信访、工会、退管(离退休人员管理服务机构)等部门的负责人。迟胜愚的观点是坚决不让步,不能给闹事人群任何承诺,尤其不能让他们尝到甜头,如其不然,今后集会请愿岂不成了家常便饭,集团公司领导班子就不会有安宁日子过。迟胜愚坚持认为解决就业问题是政府责任,企业不应该找包袱背。况且祁北集团这些年在职工子女就业方面曾经做过种种努力,比方说加大对中小学教育的投入,尽可能让更多职工子女考上大学;比方说经常通过集团公司内部的媒介公布本地和外地的用工信息,支持鼓励职工子女自谋出路;比方说每年补充招进一些工程技术人员,职工子女中凡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符合录用条件的优先予以考虑等等。
在会上,集团公司党委书记穆平和迟胜愚产生了jī烈争论。穆平认为,祁北市因企设市,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环境,市区人口不足30万,流动人口很少,所以就业机会相当有限。职工子女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基本都到外地谋生去了,但眼下的就业形势,大学本科生就业照样很不容易,研究生找不到工作也有的是,还有更多大专和技工学校毕业,乃至初中、高中没读完就走向社会的职工子女,他们就业尤其困难。集团公司这么大的企业除了需要高精尖的工程技术人员,也需要大量的操作工,随着一批批年龄到站的老工人退休,补充一线工人势在必行,虽说不能对职工子女就业大包大揽,但分期分批适当招部分职工子女进厂还能做得到。这样做是对职工群众最大的关爱,也是落实企业“让员工幸福”理念的实际行动,还能为祁北市建设和谐社会做出贡献。迟胜愚反驳说:“我作为企业的主要经营者不能不考虑效益,不能不考虑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根据祁北集团的现状,我们所面临的问题不是要大量招工,而是要进一步提高劳动生产率。从目前看,招工的口子坚决不能开,每年引进专业技术人才也要严把质量关,而不是考虑照顾职工子女。至于职工子女就业难,关键在于家长及其子女的就业观念有问题。不能认为送出去打工不算就业,更不能挑肥拣瘦、脏活儿累活儿不干,尤其不能想着靠企业照顾给个铁饭碗。整个集团早就全员劳动合同制了,哪里还有铁饭碗可寻?农民工只要走出去就能找到活儿干,城市待业青年为什么不行,祁北集团职工子女为什么不行?”
毕竟迟胜愚是一把手,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不容许班子成员有任何不同意见,所以穆平书记后来选择沉默。会议所作出的部署安排统统按照迟胜愚的意志进行。
一大早,祁北集团各二级厂矿、分公司的党政一把手在上班前一小时被召集到集团公司开会,迟胜愚亲自布置如何应对离退休职工和待业子女闹事问题。上班时间一到,各二级单位立即行动,派出大量机关工作人员和车间、工区的负责人,到集会请愿的现场分头“做工作”。他们来到现场,分头寻找本单位的人。但凡有在岗职工参与集会活动或者围观看热闹,一律执行纪律,上班时间擅自离岗的以旷工论处,除了扣工资还要给予严肃的批评教育,甚至处分。即使是利用休息时间参与请愿或围观,也要向所在车间、工区写一份书面材料,说明是否参与了围攻、冲击集团公司机关,是否说了不利于安定团结的话,做了不利于安定团结的事,相当于做检讨。至于离退休人员,属于哪个单位就由哪个单位负责,劝阻他们不要参与围堵集团公司机关,不要参与非法的集会请愿活动。
从早上八点钟开始,祁北集团内部的广播电视频道取消了所有正常节目,翻来覆去连续播放昨晚连夜录制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迟胜愚的讲话,内容是宣传集团公司生产经营的大好形势,阐释祁北集团之所以不招工的种种理由,列举自从新一届班子当政以来为帮助解决职工子女就业所做的种种努力。讲话中采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一方面许诺要继续为践行“让员工幸福”的理念采取更加切实有效的行动,包括关注职工子女就业问题;另一方面威胁对于参与非法集会请愿的人要采取措施,揪出事件背后的黑手,打击制造谣言蛊uò人心的坏人。
二级单位派人来“做工作”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首先在岗职工因为顾忌到饭碗,不敢得罪单位领导,一个个很不情愿地离去。离退休人员队伍也被分化,一些胆小怕事的悄悄走了,但留下来的都很坚定,不闹出结果来誓不罢休。至于那些无业青年,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没有饭碗也就没有笼头缰羁的束缚,该怎么闹还怎么闹。集会请愿的队伍人数有所减少,但战斗力并没有明显削弱。
围堵在办公楼门口的人群的主要诉求是见集团公司主要领导,和迟胜愚直接对话。信访办、人力资源部的工作人员站在第一线对请愿人群做说服工作,但闹事的人们根本不理他们的茬,认为这些人说话不管用。后来工作人员提出请愿者可以选派代表,然后由他们来安排集团公司领导接见代表,协商解决问题。选派代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没人愿意做出头椽子。双方长时间僵持不下,站在最前面的一群人要挤进办公楼,后面的支持者往前推挤,结果一不小心将办公楼的玻璃门挤碎了。一个男子的脸被破碎的玻璃划伤,鲜血直流。保卫处的民警认为这个受伤的人带头闹事,而且挤坏大门造成经济损失,所以不由分说把这个人铐上了。
叶国林好不容易挤到办公楼大门跟前,看见一个血流满面的人正被带上警车,仔细一看正是他的妹夫程建南,于是他一边往跟前挤一边大喊:“你们为什么抓人?找集团公司领导反映问题不犯法”旁边也有人帮着喊:“你们保卫处的警察是保卫企业、保护职工群众的,还是迟胜愚养的看门狗?”
保卫处的民警急了,不由分说一把扯过叶国林,将他也塞进警车,说:“你喊得这么凶,看上去不像好人”
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去。
近几日气候格外燥热,往年这时候,祁北市没这么高的气温。
天气骤热的直接效果是满大街女人的观赏价值陡然提高。
十八岁少年叶毛体内的某个腺体工作节奏加快,分泌物增多,弄得他心里也像天气一样燥热。待在家里没意思,老妈到更年期了,特别絮叨,嘟囔起来没完没了。本想上吧玩会儿游戏,兜里只有三块钱,眼下连一包最廉价的香烟也买不来,交给吧老板也玩不了多大一会儿。穷啊,这大概就算穷得尿血了。老爹老妈没本事,一辈子没攒下钱,也没有能力开后门给咱弄份能挣钱的差使,弄不好会受一辈子穷。这才二十岁不到,熬到七老八十实在太遥远,什么时候才能ún到头啊?烦,烦毬死个人
听说这几天一帮老头老太太到集团办公楼闹事,都是儿女找不到工作愁的。早年,只要是祁北集团职工子女,根本不愁没工作,学习最差的也能上本公司的技校,毕业了就给安排上班,可最近这些年不行了,“自从来了迟胜愚,职工子女干着急,没有工作满街转,抽烟喝酒玩游戏”——有顺口溜这么说。这两三年,为了让子女有班上,老职工们没少上访请愿,但根本没用。迟胜愚的嘴特别会说,几万职工说不过他一个人。他说不招工就不招工,他说祁北集团的员工已经够幸福谁也拿他没办法,职工群众都说这***外来的和尚不念经,对祁北集团职工根本没感情。既然没感情,找他有什么用?想必这次集会请愿结果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有同龄人喊叶毛去看热闹,他不去,既然一点儿用处没有,去干什么?
要是有根烟抽就好了,叶毛想。他的心中无比燥热,也不知是否与天气有关。
在街上走了一阵儿,叶毛忽然觉得凉爽,原因在于满街道的女人一遇到热天就急不可耐比着谁穿得更少。
迎面走来三个女生,两个穿白sè小短kù,一个着mí你裙,修长漂亮的**白uāuā耀眼。叶毛没有勇气抬头看她们的脸蛋和上半身,低了头想从旁边绕过去,偏偏又看见了几个女孩的脚:玉豆似的五个一组、排列组合奇妙无比的脚指头,修剪得十分圆润的趾甲,配以sè泽素雅、样式简洁的凉拖,真叫一个美尽管只是急匆匆一瞥,叶毛却受不了啦,五脏六腑都在颤栗,突然有了想放水的感觉。于是他慌不择路从女孩身边穿过,几乎撞上了其中的mí你裙,他慌乱的样子惹得女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女孩走远了,耳畔却留下她们女xìng化的、充满活力的笑声。叶毛鼓起勇气回头看看她们的背影,个个身材娇美,玲珑的T恤,弹xìng十足的步态,走过之后青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叶毛满身凉爽的感觉从脚底板生发出来,往上走,一直穿透五脏六腑,到达天灵盖。
满街道其他景观——高楼街衢店铺林立,车水马龙喧嚣嘈杂,广告标牌绿树红uā,很难再引起叶毛的关注。自从遇见那几个女孩儿,她们并不艳俗却魅力无限的身体和装束让叶毛感觉一股凉爽袭来,少年郎叶毛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女人身上去了。马路上的她们有的袒肩lù背吸引眼球,有的乳沟半lù*光闪现,有的涂脂抹粉香气四溢,有的披金戴银珠光宝气,有的鞋跟奇高胜似模特,有的风摆杨柳矫揉造作,有的阳伞遮面躲躲闪闪,有的高视阔步旁若无人……总之是千人千面、无限风光。但是,在叶毛眼里,这些着装暴lù、风情万种的女人,无论如何再也超不过前面遇到的那几个女孩儿。
哼,都是些啥玩意儿叶毛心想。
叶毛观赏满街道的女人,他没有想到,也会有女人注意到他。
“秋秋你看”
“看啥,枫姐?”
叶毛对面走来两位穿着更加暴lù的女郎——上衣齐xiōnglù脐,肩上只有两条细细的透明吊带,下身超短裙——短到几乎lù出屁股,光脚丫子涂得猩红。脸上厚厚的脂粉,长长的假睫毛,绿sè眼影。一般走在大街上如此装扮的女郎,会让人想象成不良职业者,而这两位的确是用特殊手段谋生的另类一族。
“你看对面那小伙儿。”郭枫指了指迎面而来、正在人行道上散漫前行的叶毛。
“啊呀,长得真帅”同行的张秋秋感叹。
“就是嘛,活脱脱一个陈坤。”
“他比陈坤个子高,皮肤也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小伙儿”
“看他那样子,还是个胎毛未退的娃儿,咱俩逗他玩玩?”郭枫说。
“别把他吓着。”张秋秋说。
当叶毛走到面对面时,郭枫迎上去故意撞了他一下,使得叶毛踉踉跄跄几乎跌倒。郭枫一阵爆笑,张秋秋赶紧从一旁拉住叶毛的臂膀,让他站稳,打招呼说:“嗨,帅哥儿”
叶毛稳住神,定睛一看,面前两个香艳无比的女郎。尽管她们袒xiōnglù背的服饰和十分夸张的装扮让他看不惯,但这俩人长得俏丽妩媚,眼神火辣辣,叶毛内心也很震撼。
尽管被人撞了一下,叶毛也不好发作:“我不认识你俩。”
“谁说不认识?谁说不认识?不认识我俩,你差点儿把我撞个跟头。做啥子嘛”郭枫嘻皮笑脸,猪八戒倒打一耙。
“谁撞谁啦?你这人咋这么赖?”叶毛嘴上斥责、反驳郭枫,心里却觉得这女的怪有意思。
“嗨,你叫啥名字?咱在马路上碰到了,也算缘分,交个朋友吧。”与叶毛差不多年龄的张秋秋显得文静,还有几分矜持。
“我叫叶毛。”
“哈哈哈哈哈哈……”郭枫浪声大笑,“你这瓜娃子,名字太有意思啦啥子‘腋毛’,你干脆叫‘狐臭’得啦”
叶毛让郭枫刺耳的笑声弄得毛骨悚然,他脸红了:“我就叫叶毛嘛,小名毛毛。”
“毛毛,毛毛?我干脆叫你‘毛毛虫’吧,省得记不住。”张秋秋说,“不过,我害怕树上的毛毛虫。”
“毛毛虫,我是你枫姐。”张秋秋命名的“毛毛虫”先被郭枫用上了。
“毛毛虫,你就叫她‘疯姐’,疯子的‘疯’。”张秋秋调侃说。遇到叶毛这样一米八几的个头、长相俊朗帅气的小伙,张秋秋很兴奋,叶毛那种略显窘迫、言辞木讷的神态更让她觉得有趣。
“你叫个啥?”叶毛反问张秋秋。
“张秋秋。这名字是不是忒俗?”
“秋秋?秋天的‘秋’?好呢。那个红得发紫的‘超女’不是叫‘春春’吗,你和她是姊妹俩。”叶毛忽然变得伶牙俐齿。
“春春?人家在天上,我在地狱呢,谁跟谁呀,能比吗?”
“看看看,你俩还摆上龙门阵了”郭枫多少有点儿醋意,“来来来,毛毛虫,姐亲你一下,就算认识了”郭枫一把扯过叶毛,不由分说给小伙腮帮子上亲了一个鲜红的cún印,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
“你咋这样呢?”叶毛奋力推开郭枫,满脸又羞又恼的神sè,起劲儿用手掌擦拭被郭枫亲过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小伙子还害羞?”
“枫姐,你真是个疯子。人家是个学生娃,哪儿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看把他吓成啥样了”张秋秋说着,从小坤包拿出一方湿纸巾,撕开包装,伸手给叶毛擦脸上的cún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