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初冬的某一天,一辆汽车从里面开出来,车上坐满了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架在驾驶室顶棚的小日本歪把子机关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前方,坐在驾驶室的小田山少佐脸色阴沉,手里的香烟在微微颤抖。
陈绍良就被围在宪兵的中间,身上没有绳索,甚至连手铐脚链都没有,小田山有点担心,本庄繁司令员嘲笑道:“笨蛋,就是现在把他丢到马路上过十分钟再去找,他最多只能走出一百米。”
陈绍良现在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鞭伤烫伤烧伤,伤疤层层叠叠,辣椒水严重地摧残了他的内脏,好几次死去活来,小田山用尽了全部的手段,结果是,什么也没得到。
本庄繁也失去了耐心,最后解决的办法是,杀了吧。
本庄繁见了陈绍良最后一面,陈绍良提出的要求是,临刑前不要捆他,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最好有山有树,挖个坑埋了,也算占据一块好风水。
本庄繁答应了,本庄繁很是敬佩他,日本人崇尚英雄,蔑视软骨头,尽管本庄繁希望这样的软骨头越多越好,真正的钢铁汉子面对死亡可以从容不迫,大义凛然,陈绍良是真正的英雄,英雄是值得敬佩的,从**上消灭他是迫不得已,精神上应该给予尊重。
陈绍良眯起了眼睛,连日住在见不到阳光的地下室,已经不习惯太阳刺眼的光芒,不过阳光照到身上很舒服,温暖、惬意,等眼睛适应后他看着蓝天里矗立的关东军司令部。
从建筑风格上看,整个建筑呈“卅”字型,在中部及两翼设有塔楼,中部塔楼为重檐歇山顶,屋顶用黑色铜瓦铺盖,檐部出挑很大,与白色的墙面形成鲜明的对比,颇屋面及两翼的檐部都采用檐沟排水的方法,黑色的方形排水管同黑色的屋顶及檐沟相映形成一体,整个建筑都在表现及张扬日本的传统建筑文化。
关东军司令部成立之后,他们便开始疯狂地残害**员与抗日进步人士,在该楼的地下室里,陈绍良亲眼看见了人体“绞肉机”。
张淑婕就是这么死的,人被丢进“绞肉机”里,轰隆隆一阵响动,变成肉酱流进下水沟里,消声灭迹。张淑婕死时小田山残酷地让他去参观,张淑婕已经是死尸了,残缺不全的躯体惨不忍睹,这个坚强的女孩死都没有说出一个日本人感兴趣的字来。
现在该轮到自己了,陈绍良一声长叹,终于解脱了,死后还有一块埋身之地,该满足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自己没有辱没祖宗,死得其所。
汽车朝近郊驶去。
今天天气很晴朗,蓝天白云,清风和煦,秋高气爽,浓绿遮阴,站在绿树底下,前面是一个挖好的深坑,二米长一米宽,脚尖踩在坑边,只要枪一响,人一头栽进去,很合适的坟墓,陈绍良的处决是秘密进行的,本庄繁不希望声张。
空气很是鲜艳,陈绍良大口吸着,小田山走过来,走过来的小田山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目光恨恨地看着陈绍良,这个男人不光外表英俊,内心也一样刚强,优秀,绝对的优秀,他也敬佩,同时也遗憾,自己肩上的二杠二樱星的美梦是破灭了,破灭的心服口服。
“陈先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小田山问。
“我还需要交代什么吗?”陈绍良反问。
小田山一愣,自己说的不是废话吗,陈绍良要是交代了,来这里干什么,就凭他一口极为流利的日语,恐怕所获得的官衔比自己还要大,
小田山挥挥手走开,行刑队举起手里的枪,本庄繁特地交代过,不要打他的脑袋,破了相今后无法超生,打心脏就行了,对待英雄要客气一些。
这也是小田山没敢太为难他的原因。
陈绍良抬起头看着蓝天,微笑起来。
枪响了,紧接着,翻飞的铁锹扬起泥土,深坑很快被填平,汽车离去,一切又重归宁静。
本庄繁司令员见到小田山后问了问:“处理完了。”
小田山说完了,神不知鬼不觉。
本庄繁突然看了他一眼:“神不知鬼不觉,你真的这么认为吗,田山君,中国有一句俗话,抬头三尺有神灵,你懂吗。”
说完他脸色阴沉地离去,留下小田山迷惑不解地看着司令员远去的背影……
夜深人静,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在夜色里显得那么无力,没有一个行人,四周死寂一片,风止树静,波澜不惊。
铁蹄下的新京市越在这个时候越是安静,关东军司令部楼顶的日本膏药旗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半片膏药也变成了黑色,活像被野狗啃掉的半拉炊饼。
陈绍良殉职的地方,天空里忽然聚集起一团乌云,云层飞快地旋转,从四面八方涌来,越聚越大,越聚越厚,一股强烈的旋风刮起来,昏天暗地,灰尘四起,树叶哗啦啦摇动着,枝桠也仿佛不堪重压,发出吱咯吱咯地响动。旋转的乌云突然从中间撕开一个裂口,一道光芒照射下来,正好射在埋葬陈绍良的那块地上,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亮,突然一声闷雷般地爆炸,深坑被炸出一个多大洞来,一具黑色的影子冲出深坑,穿透强光,飞逝而去。
乌云很快散尽,风停了,树止了。灰尘落下来,眼前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新京市区靠近丰乐路繁华地区的一处民房区安静的可怕,小巷的路灯时断时续,只能照亮几米开外的地方,住户们早早就闭灯入寝,兵荒马乱的,早点闭灯睡觉,省的找麻烦。
黑漆漆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强光,一个黑影从空中掉下来,“扑通”一声砸在地上,强光随着熄灭,附近的住户都听见了一声沉闷地响动,谁也不敢开门去瞧,相反把门锁插的更牢,窗户关的更死。
一个男人趴在地上,昏昏沉沉,仿佛身上的七魂丢掉了六魂,剩下的一魂也迷迷瞪瞪,在看看本人,出气的多进气的少,当然没有人去看他,听之任之,自生自灭。
男人躺了很长时间,有多长,天快亮了,东方露出鱼肚白,谁家报晓的公鸡忍不住放喉歌唱起来,男人一个翻身醒过来,睁大着眼睛望着天空,好半天才试图爬起来,挣扎几下又躺倒,就这么反复数次,总算是坐起来了,坐起来的他依然四处张望着,眉心皱成一团,手托着下巴冥思苦想着什么,活像大雕塑师罗丹的不朽之作“思想者”,这个思想者还穿着衣服,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布满泥土灰尘,就是一个乞丐。
我是谁?在哪里?他一遍又一遍问自己。
天亮了,小巷里开始有人走动,脚步声由远而尽,男人四处张望一下,飞快地爬进一处仓房内,好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他靠墙躺下,头突然痛起来。
我是谁?在哪里?这个问题固执地钻进大脑里,却又找不出正确的答案。
不知不觉又一次迷糊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烈日当空,天近晌午了。男人感觉到了饥饿,我是谁这个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肚子到饿的咕咕叫,管他呢,先出去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在想,反正有的是时间,总会想明白的。
男人慢慢爬出库房,穿出小巷,朝马路走去,沿途的人都躲着他,那里来的叫花子,身上一股恶臭,脸色苍白,长的到挺好看,就是不长进,年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偏偏去当什么乞丐叫花子,丢他老母,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男人摇摇晃晃走到丰乐路靠近三中井洋行的胡同里时,小犬武正和平濑举起第三杯酒来,秋山美佳在一边哼着日本小调,气氛热烈融合。平濑把日本清酒倒进嗓子里,脸涨的通红,一把抓过秋山美佳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醉醺醺地说:“美佳小姐的手真嫩呀,是一双好手,好手呀。”
秋山美佳娇缜地横了他一眼,抽开手说:“平濑军的妻子也很漂亮哟,也是美女一个,是吧?”
“啊啊……”平濑尬尴地笑起来。
小犬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秋山美佳替他斟满酒举起来移到他的嘴边时,小犬武突然神经质地站起来,先前那种惴惴不安地感觉又重新涌上心头,迟疑一下他冲出门去,叫上守护在门口的中村雄与田中跑出料理店,顺着熟悉的气味一路搜寻过去,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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