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杨朝奉又引着他四下走了一遍,熟悉了一下环境,最后来到了二楼店主的房间。
阿天在宽大的红木几案后坐定,杨朝奉陪着笑请示他,是不是把账房和朝奉都叫来,一起向他汇报一下“汉唐斋”的详细情况。
阿天摆手说是不急,这个以后再说,眼下萧规曹随,一切照旧。随后道了声辛苦,便让杨朝奉自便。但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叫住了他,让他去跟账房说一下,过来一趟。
一盏茶的功夫,账房来了。这是个瘦瘦的中年人,一脸的褶子,神色有些木讷,言行举止都带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
阿天对这个账房的态度可和对杨朝奉的态度不同,他起身相迎,口称“王伯”,客气地请他在窗前的长椅上落座,自己也没再坐到案几后面去,而是在一旁相陪。
这个叫“王伯”的账房,是叶文廷手上的老人之一,情意不浅,视作兄弟。只因为人太过谨慎、古板,才在“汉唐斋”屈就当个账房。
在原来的阿天的记忆里,这个王伯一直对自己不错,小时候,每次来叶家,要是给叶云卿带些小吃、玩具之类的小礼物的话,也总会记着给他带上一份。虽说用意不同,对叶云卿那是在逗少东家开心,对他则是一种怜悯,但总是一位不错的长辈。
今天一进汉唐斋的门,阿天得知王伯是这里的账房,心中一喜,让他对挫败叶太太的图谋更加充满了信心。
叫阿福给王伯上过茶后,阿天先是和他拉了几句家常,然后态度诚恳地跟他说,虽然叶太太只是说让自己来这里照看一下,但既然顶了这个店主的名,那“汉唐斋”的一切,自己就担上了莫大的干系。所以还要请王伯多多帮衬。
可以看出,阿天的态度和话语都让王伯颇为受用,表态说是请二爷放心,账房的事有他老王在,断不会有什么差错。但随即干瘪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担忧,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句,账房以外的事,二爷还要多加小心。
阿天含笑谢过,并没有往深里去问。他不想给人一种毛躁的感觉,更何况,按王伯谨小慎微的脾气,你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
王伯问阿天要不要拿账本来给他看一下?阿天说不用,有你王伯把关就好。
送走王伯过后,阿天命阿福拿出带来的《孟子》,坐在窗前,品着香茗,沐浴着春光,悠闲地看了起来。这是他定下的方略,一动不如一静。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他什么都不做,就不会有错。他要和叶太太比拼耐心,看谁更沉得住气。如果叶太太硬是要来对付他的话,势必要主动出招,他只要静候着就行,到时来个后发制人。
像这样,早上来,晚上走,“汉唐斋”似乎成了阿天的没有老师的课堂。在“汉唐斋”所有人的眼里,他真成了个一事不问、一事也不做的甩手掌柜。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正常营运着的店铺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店主整天无所事事?即便你是个傀儡,那也得拿出你的字号来供他人利用啊!
如此过了七八天的光景,这一日,午后,阿天正一手拿着书本,一手在剔着牙花,悠哉悠哉之际,杨朝奉敲门而入。
“二爷,外面郭四爷拿了两张画来,请二爷过去掌眼定夺。”杨朝奉躬身禀道。
“我去掌眼定夺?”阿天一愣,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挥了挥手,“你和潘朝奉看着办就是了。”
“这……这恐怕不行。”杨朝奉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为什么?”阿天不解道。
“按老爷定下的规矩,凡价钱在百两以上进出需要由店主定夺。”杨朝奉言简意赅地答了一句后,继续解释道:“前些日子都是不足百两的进出,也就没敢来劳动二爷。”
阿天点了点头,问道:“郭四爷拿来的是两幅什么画?”
“一幅是文徵明的《二月春早图》,另一幅是董其昌的《泼翠山图》。”杨朝奉答道。
“可是真迹?”阿天直截了当地问道。
“在下眼拙,不敢妄言。”杨朝奉嘴角上撇,似笑非笑。
“此话怎讲?你可是本斋的大朝奉啊!”阿天明知眼前的这个朝奉没按什么好心,但还是一副装出一副依赖的模样。
“如果是玉器、瓷器之类的古玩,在下当给二爷一个准信,大字画方面,在下不过是粗通而已。”杨朝奉解释道。
“那么,潘朝奉呢?”阿天又问。
“字画也非他所长。”杨朝奉轻轻摇了摇头,“先前的钱老板是字画方面的大行家,过去都是由他来定夺的。”
敢情以后字画的真假就该由我这个二爷、这个店主来判定了!既然当了这个店主,阿天也无从推脱了,起身挥了挥手:“好吧,去看看。”
“杨先生,如今文、董的画作市价几何?”走到门口时,阿天想什么似的问道。
“文、董的画价差不多,花卉的话,每尺二十两,山水则按花卉例加三倍。”杨朝奉随口答道。
阿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起来到账房旁专门接待贵宾的雅间,“汉唐斋”的另一位大朝奉潘先生正陪着郭四爷在那里闲聊。
郭四爷二十左右年纪,油头粉面,两张嘴唇皮子特薄,还涂了点胭脂,讲起话来细声细气的,大有后世“伪娘”风范。
对他阿天并不陌生,这个郭四爷人称郭小四,和叶云卿也是同窗,关系还不错,时有往来。据说能写几首歪诗,在大姑娘小媳妇中颇有点市场。
“郭四爷来了,阿天有失迎迓,还望不罪。”阿天乐呵呵地朝着郭小四拱了拱手,客气道。
“呦!是阿天啊!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郭小四上下打量了阿天一眼,笑嘻嘻地拖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听说你和云卿结义了,还这么客气干嘛?叫我四哥。”
(蓝袜和遥想汉唐二位书友所言俱是金玉良言,让老吴得益匪浅,多谢了!重新理了下思路(也舔了舔伤口,哈哈),更新耽搁了一天,还望见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