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春意盎然之际,园内桃李芬芳,姹紫嫣红,翠竹摇曳。大娘娘兰婠一身素装,袅袅婷婷地在丫鬟的簇拥下穿园而过,端的就如同仙子下凡一般。
温煦的春光如情人般轻柔地拥抱着端坐在窗前的阿天,见此美景,由不得心旌摇动,周身燥热。赶紧把目光重新转移到手中的书本上,心中叹息一声:两世为人、历经沧桑之心配了个年轻的充满了**的身子,如何能有机地结合倒是个大问题!
读书得心无旁骛,这一日,阿天心中惦记着兰婠能否把叶云卿接回来,这书读得自然不怎么样。
申时刚过,阿福如同个圆球般滚了进来,气喘嘘嘘地叫道:“二爷,二爷!大娘娘把大爷接回来了!”
苏州人有“戆人有戆福”之说,故有戆阿福之称。眼前的这个阿福名如其人,十六岁,又矮又胖,还有点缺心眼,是叶家僮儿中最蠢笨的一个。从一点也不难看出,叶太太就没按什么好心。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想到大娘娘的火爆脾气,阿天还是心存担忧,此刻总算是彻底放心了。他赶紧起身,带着阿福,往外迎了出去。在大厅的滴水檐前正遇上并肩而行的叶云卿夫妇。
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好!才两日不见,叶云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副神采飞扬、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和身边凤目顾盼有神,荡漾着喜色的兰婠相映得彰,让阿天暗暗赞叹,脑海中意外的浮现出四个字——“佳儿佳妇”。
阿天上前迎接。兄弟见面自是一番亲热,只是一声“大娘娘”遭来了兰婠的嗔怒,便赶紧改口恭称“大嫂”。
叶太太也早在大厅中等候,见到儿子回来,又难得一见他们小夫妻间的和睦模样,心中大悦,便吩咐下人摆上酒宴,一是给叶云卿接风(出去和尼姑鬼混了十天,却弄得像凯旋的大将军似的。),二是庆贺叶云卿和阿天义结金兰。
在大厅上和他们一起用餐,阿天也有过几次,但那都是逢年过节,叶文廷在家的时候,而且叶太太鄙夷的目光和不待见的态度也让他味同爵蜡,还不如一个人在小屋子里吃喝来的舒心。像今天这样像个主人似的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不管虚情也罢,假意也好,从叶太太到丫鬟、仆人都对他笑脸相迎,倒还真是第一次。
晚明,城市饮食生活日趋奢华,像叶家这等姑苏豪富家的宴席自然是味尽水陆,丰盛至极。
虽是商人之家,但叶文廷以儒治家,叶云卿又是秀才相公,所以礼数还是很齐全的。酒宴开始后,叶云卿自然得向母亲敬酒,以谢不孝之罪;向兰婠敬酒,以谢她持家尽孝之功;阿天也得向叶太太敬酒,谢过她关心抬爱之恩……等等,不一一细表。
待一切礼数尽到,气氛融洽地闲话了一会儿,叶太太忽然笑呵呵地看着阿天,对叶云卿说道:“卿儿,你这次负气离家,如今得归,可多亏了阿天贤侄啊!”
“是,母亲所言极是。这次孩儿不懂事,有劳二弟了。”叶云卿点头称是,朝着阿天举了举杯,一饮而尽,以示谢意。
“过去呢……”叶太太作羞愧状,“为娘有些……唉!不说了。”
阿天心里暗赞她做功了得,脸上赶紧露出感激的神情,起身敬酒:“伯母言重了,阿天自小无依无靠,都亏了老爷和伯母养育,就这份恩情也是没齿难忘。”
叶太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抿了一口酒,摆手示意阿天坐下,笑道:“贤侄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是啊!二弟虽然小孩儿一岁,却比孩儿懂事多了。”叶云卿笑着附和了一声,随即迟疑了一下,又道:“母亲,这阿天阿天的,连个姓也没有,如今既然已经和孩儿结为了兄弟,父亲也早有认阿天为义子之意,我看,不如先让他也姓了叶吧!”
这当口,叶云卿忽然提及这个,虽然不算突兀,但在场的三人都是一愣。兰婠看看阿天,又看看婆婆,脸上似笑非笑,大有静看好戏之态。阿天暗自感激叶云卿的良苦用心,脸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摸样,只是眼角暗窥着叶太太的表情。
叶太太笑容有些发僵,嘴角不自主地**了几下,显然是在强压心中的恼怒,半晌,才略带尴尬地笑了笑,道:“卿儿这话说得有理,只是姓氏关乎祖宗,非同一般,我看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吧。”
“伯母说得有理。”阿天展颜一笑,“其实这些年来我都习惯了,阿天叫着也挺好。”
“可……”叶云卿还想再说些什么,见阿天朝着自己眨了眨眼,便又咽了回去。
“姓氏虽是大事,但真要办起来的话,等老爷回来,也就一句话的事,不着急。”叶太太摆了摆手,笑咪咪的,“卿儿,对你二弟来说,眼下有件事倒是你这个做大哥的该多关心关心了。”
“什么事?请母亲示下。”叶云卿随口问道。
“你这二弟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成个家了?”叶太太满脸的笑意中透着一丝诡异。
一听这话,叶云卿来了精神,放下手中的酒盅,笑道:“是啊,孩儿是十六岁成的亲,二弟今年十六,确实也该成亲了。母亲,怎么?您已经替二弟物色好了人家?”
“这还用问?”兰婠亲昵地用胳膊肘子碰了一下叶云卿,瞥了一眼置若罔闻,正专心对付着一条松鼠鲑鱼的阿天,似赞似嘲道:“婆婆本就是个有心人嘛!”
叶太太自得地一笑,脸上露出些许神秘,摆手示意丫鬟们退后。
母亲的做作让叶云卿来了兴致,催促道:“母亲,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是哪家的小姐?”
“你家二弟一表人才,又这么懂事,为娘可不愿意他受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姐的欺负。”叶太太看着阿天,极力摆出一副打趣的摸样。她这话既是在为自己的后话找借口,也是在说给兰婠听的。这话憋在她心里好久了,大有不吐不快之意。可真说了出来,又有些心虚,眼梢不由得偷偷瞟向媳妇。
兰婠闻听此言,立马就拉长了脸。照她原来的脾气即刻就要发作,但念及今天好不容易迎回了男人,不想前功尽弃,硬是隐忍着没发作。
叶云卿哪会没听出母亲的话外之音,一面庆幸老婆没有即刻翻脸,一面赶忙笑着追问:“哪是谁呢?”
叶太太往后面的丫鬟们瞅了一眼,这才轻声说道:“你们看腊梅这个小丫头怎么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