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此地庵主是哪一位？”
“南濠……毛老太爷。”静娴回答的时候顿了一下。
阿天觉察到一丝阴霾在静娴平静如水的脸上一闪而过。本来嘛，毛老太爷是出了名的喜欢老牛吃嫩草。有好事者曾在南濠街上匿名揭帖云：小秀才，人小色心大；老举人，人老骚劲重。说的就是叶云卿和毛老太爷。静娴如此一个水灵女孩会在老色鬼的家庵中作尼姑，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但此刻，阿天无心去探究这个，他得抓紧时间查明叶云卿究竟在不在这里？
“师太，一路行来，怎么没见其他师太，难道宝庵就你一个人不成？”
“这怎么可能呢？师父和师兄师弟们都在云房静修呢。”
“哦，师太有几个师兄弟？”
“家师共有我等四个徒儿，贫尼排在老二。”
“原来是二师太。”
说话间，阿天见一旁有一侧殿，便手指着问道；“师太，这里是什么所在？”
“是送子娘娘。”静娴答道。
“可能入内一看？”
“相公请！”
二人踏入殿内，地方不大，只见玲珑细巧的壁纱橱前挂着五彩花描的黄绸幔，居中一尊观音像，身前还有几个小孩若大若小。
阿天走进佛龛，站在拜坛后面，看着观音像问道：“师太，这送子娘娘有何法力？”
“积善人家到此烧香许愿，求男得男，求女得女。”静娴答道。
“可灵验否？”阿天又问。
“有求必应，阿弥陀佛！”静娴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是吗？有这么灵？”阿天呵呵一笑，继而摇头道：“未必啊未必！”
静娴和阿天接触下来，觉得这个少年人虽然年岁不大，但举止大方，言谈得体，对自己也是彬彬有礼，倒像个正人君子，心中暗生了几分好感，原本的不安也渐渐消去。此刻，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随口问道：“相公此话何意？”
“既然送子娘娘法力无边，却为何朝夕诵经添香伺候于她之人却会无子无女？”
“相公指的是……”
“小生指的是像师太这样早夜修持，诚心礼佛之人，为何送子娘娘不送个孩子给你们，免得老来一无所依。”
这话你也说得出来？静娴是哭笑不得：“相公说哪里话来！贫尼等乃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怎可有子？”
“为何不能有子？”阿天一本正经道：“送子娘娘不是灵验得很吗？那就该送子给你们，也算是佛门有后啊！”
静娴本想斥他妄言，可又见他一脸的认真，倒有点吃他不透：难道他真会这么不通世事？
“相公不要妄言，这……这尼僧乃是出家之人，不能婚娶，又……又怎么会有子？”话及男女之事，静娴一下子脸上发烫，霞飞粉腮。
阿天看得心中一荡，忙收敛心神，作天真状：“哦！可是要婚娶过后方能有子？”
“是啊！”静娴一时被他弄糊涂了，还接着去解释，“要男婚女嫁过后，方能有子。即便来此求子，也要夫妻双双一起前来，方得灵验。”
“哦！哦！小生懂了。”阿天作恍然大悟状，“需要有男有女方能生子。”
“不错！”静娴点着头道：“此间庵堂全是女子，是不会有子的。”
“此间庵堂全是女子？”阿天背负双手，悠然重复了一句，却忽然抽了个冷子，双眼精光毕露，直视着静娴，厉声问道：“真的全是女子，没有男子吗？”
一直是和风细雨地交谈着，刚才这一节，静娴甚至有点感觉是在和一个不谙事的小弟弟说话，没防备他会突然变脸，叶云卿躲在里面本就是她的一块心病，被他这么一冒，顿时脸色大变，慌了手脚：“你……你……这……”嘴唇发颤，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一边暗中提醒自己别慌，一边故作生气状，斥道：“此间庵堂乃是佛门净地，岂会有男人！相公如此胡言，就不怕亵渎了菩萨吗？”
静娴的神色变化全落在阿天的眼里，这下他彻底放下心来。“暗中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门”，这里没男人的话，你慌什么？心中一喜，呵呵笑道：“是啊！庵堂里怎么会有男人呢？”说罢，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静娴，自顾大步走出观音殿。
静娴跟在阿天的身后，心中七上八下。到了此刻，她也明白了，这个少年人绝不是真的来讨水喝的，很有可能就是奔着里面的叶云卿来的，而且是来者不善。
“相公，佛殿你也都看过了。时候不早了，请回吧！”静娴试探性地做着努力。
“不忙，不忙！”阿天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手指前方一条备弄，笑吟吟地说道：“这里面小生还没瞻仰过呢？”边说边走了过去。
这备弄就是通向后院的。这下静娴真的急了，抢前几步，拦在备弄口：“相公，这后院是我等尼僧起居歇息的所在，没什么好看的。”
“宝庵清雅，只看前殿不看后院，全貌难窥，实为憾事。还望师太通融则个！”在菩萨殿上是找不到叶云卿的，想要找到他就得去女尼们的云房，去她们的床上。
静娴沉下脸来，不悦道：“看相公也是读圣贤书的，当知男女有别的道理，这僧尼的歇息之处怎好去得？”
“师太此言差矣！”阿天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庵堂之中，无论佛殿还是后院，都是佛门之地，如师太说过的那样，也是十方之所，小生进去走走看看，又有何不可？况且，尼僧乃出家之人，五蕴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还哪来什么男女之别？”
虽然阿天在尼姑面前卖弄佛经名言，有班门弄斧之嫌，但佛经的妙处就在于一个“玄”字，是解释不清也争辩不清的东西。倒让静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中不由得埋怨起当家和众师兄弟来：都是你们不守清规，如今倒好像是我做了坏事，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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