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庸拿过那张纸,逐字低声念了起来,最后哈哈一笑:“这诗斧凿的痕迹太过明显,懂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诗不是一个人写出来的。。听说楚老弟也是文采不凡的很呐,怎么没看出来么?”
楚辞不置可否:“呵呵,你倒是先说说看嘛!”
“嘿嘿,这诗后一句确是妙句,单单只看这一句,既有乡间诗情画意的韵味,更有回味无穷的深远涵义;可若是加上上面那句,那就好比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意境虽在,却已经是大失雅韵了。这前后两句差距甚大,却不知道是什么作的,嗯,颜老儿字写的好,可这种妙句却不会出自他手,他也还算是个君子,也不会败坏了人家的诗词。唉,可惜了,不知道这‘山重水复’是谁人所作,他的原作本来是个什么样子?依我看来,前面那两句当也由景而入,后面再加上四句凑成律诗,就显得浑然天成许多了。”
张道庸果然很有些门道,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之辈,倒还真有些见地,楚辞原本还不敢肯定,听得他的话,也已经明白过来,肃宗当初接手答应补全那诗,颜真卿当然不敢抢了肃宗的风头了,显是肃宗补了之后,颜真卿在此练笔,顺手写了出来而已。
两人在书房中待的一段时间,等颜真卿不回,倒是进来几个官差,说是刑部升堂,颜大人指楚辞为证人,要他入堂作证。颜真卿才到刑部,这案子自然不是颜真卿发起来审的,却是那几个刑部小官员在李辅国威逼利诱之下没了原则,即刻反水,反指狄问心通敌,打铁铛趁热,李辅国当即召集了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大理寺卿,组成了临时最高法庭审理此案。
唐朝中央或地方发生重大案件时,一向都由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大理寺卿组成临时最高法庭审理,称为“三司推事”。此刻主审的正是刑部侍郎元载,此人曾任度支郎中,专知刻剥百姓,趋媚权要,早已经是李辅国门下走狗。再加上他觊觎刑部尚书一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机会扳倒颜真卿这个部老大,他当然格外卖力,没通知颜真卿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堂审案了!
颜真卿本以为李辅国还要布置一番,至于开堂审案,怎么也得等到明天。哪知他一到刑部就得知了这消息,匆匆找到刑部大印盖上,就赶去观审。他虽然是刑部尚书,却没多大实权,多是做做决策,批批下面逞上来的批文而已,有时候对某案件有疑惑还得倚仗狄府等人去查,有了真凭实据才敢再次翻案重审。说是观审,也只是个监督的意思罢了,他上头还坐着个鬼斧神工、黑着面皮的李辅国呢,又哪里有什么发言权了。
鱼忠庆一口咬定自己是李辅国派出去的暗叹,为的就是查明叛军派到城中的探子,好给他们来个一锅端。他手中有手中有李辅国的密信,又有一众刑部小官员做人证,户部也来人证实他的两船铜钱是由户部调拨用以暗访之用。狄问心就是百口也难辩啊,心里痛骂那些反水的小官员之外,只能紧闭小口,死不承认了。
颜真卿怀中揣着那张行文,一时却也不敢出示,毕竟那鲜红的官印还没干透,元载身边坐着的那两位旁审都是刑中老手,这么明显的痕迹不会看不出来。眼看元载就要抛令下刑,老狄大人坐在一旁急得满脸通红,无奈之下,颜真卿只得把楚辞抛将出来,希望能挨过一段时间,官印稍干,再做理会。
楚辞不明其中究竟,被那几个官差带入公堂,跪在狄问心身边,还在好奇的四下打量。唐朝最高监狱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么高规格的法庭他倒还真没见过,正座上一个白面官员头戴乌纱,身穿大红官袍,一脸严肃。左右两边各有一位同样装束的大官,旁侧还坐着好几位大员。
问过姓名,确认了证人身份,那为首的白面官员正是元载,他喝道:“好,你就是楚辞!那本官问你,你旁边这人你可认识?”待楚辞点头,元载继续问道:“狄问心涉嫌通敌卖国,为叛军私下收受铜钱,以壮叛军资财,鱼忠庆鱼公子得朝廷密令,暗中查访,以几十万贯铜钱为诱饵,终于探明叛军探子就是狄问心等人。可他却据不认罪,且言其所行是受了刑部颜大人所指,你正是其中与谋之人?如今调你作证,你可得如实招来,如有半句假话,以同罪论处!”
楚辞正了正身子,道:“大人,事实的确如此。一个月前,小人在城东买了栋宅子,哪想那处宅子却是叛军探子聚集之地。小狄大人与颖王爷暗访到此,小人因此卷入此案。七日前,小狄大人找小人商量,说城中敌探虽然外逃,仍有内通之人没有查明,所以就跟小人设了一计,假扮敌探与城中内通之人见面,诱之上钩,为的就是替朝廷查处内奸,小人所言千真万确,绝没有半句虚言。”
“你们二人所商之事,可有人证?”
楚辞摇头:“大人,如此机密要事,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在没抓到人之前,我们当然不敢泄露。”
元载一拍堂木,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购买铜钱是为了查明与贼内通之人,可你们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显然是空口白牙,胡说八道了!而你们所说的内通之人,才是真正的朝廷密探,为的却是为了查明你等潜入京都的叛逆,这却是人证物证俱全的,你们还是乖乖认罪,免得空受皮肉之苦。”
楚辞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那份行文已经作为物证逞了上去,叫自己过堂不过是走走场而已,所以才会轻松自如地应对。听得那官员如此声色俱厉的呵斥,知道这下事情严重了,不由疑惑地朝颜真卿看去。颜真卿却早有准备,一拍脑门,抽出那张行文,递了上去,道:“元大人,狄问心却曾行文告知过刑部他的行事方案,这张就是他的行文,老夫匆匆而来揣在怀里都忘了,幸得你提醒,才突然醒起。”
元载接过一看,面有疑色,颜真卿又道:“元大人,此事牵连甚广,故除了老夫和颖王爷知道之外,就连狄大人也是蒙在鼓里的。刑部大案一向由我跟元大人,卢大人共同主理,只是此次铜钱一案,事过重大,老夫就自作主张了一次,内中详情也没来得跟元大人及卢大人商议,还望元大人不要见怪。”
颜真卿是正职,元载和另一位卢侍郎却是副职,就算不满,面子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他拿过那张行文看了眼,跟同左右两边的旁审商量了一会,虽然可以看出那官印还是崭新的,可真要追究起来,那鱼忠庆那封所谓的密信却也不过是正午才造好的,他们怎么敢拂了李辅国的面子,元载只得认了这份物证。
果然不出他所料,元载敬服地看了眼李辅国,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颜大人,这狄问心所为可真是你暗中安排的?”
颜真卿肯定的点点头:“确是,老夫忙着布置查抄其他各地的叛军探子,又素知狄问心办案谨慎,这才相托于他!”
元载松了口气,一拍惊堂木道:“好,如今本官已经查实,狄问心所为有刑部颜大人批准,确不是叛军暗探,本官判你无罪释放!”
楚辞面色古怪的看了眼端着茶杯都快送到鼻子上的李辅国,这就完了,这李辅国也太好说话了吧?虽然心中不解,楚辞还是欣喜地起身去扶狄问心,就在此时,只听的元载一声大喝:“且慢,楚辞,谁让你起身的?狄问心无罪不代表你无罪!鱼忠庆何在?你状告楚辞通匪,可有证据?”
鱼忠庆沉着脸走上堂前,瞥了眼楚辞,两人虽然结仇日深,却还是第一次互相离的这么近,鱼忠庆眼中充满了挑逗的意味,低声道:“小子,你死定了!”随即奏道:“大人,小民在!”
鱼忠庆居然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一般,一条一条地告起了楚辞通敌来:“小民奉令,暗中调查,已经发现了敌探的匪窝,这楚辞却突然跑了出来,买了敌探的宅子,若与敌探无关,怎么会如此巧合,此其一;其二,小人领人去拿那敌探头目的时候,当时那敌探头目正跟狄问心颜文钰三人同乘一辆马车,颜小姐身为颜大人侄孙,狄问心可说是奉了刑部密令,可以放过不说。可这楚辞一介草民,大半夜无缘无故现身于此,事必蹊跷,草民以为他就是叛贼暗探,当日解救狄颜二人只是为了博取他们的信任;其三,小民以铜钱为饵,暗访敌探下落,这楚辞唆使狄问心,向草民大肆收购铜钱,他怀着什么目的?小人做事一向谨慎,当日柳马渡交货的时候就请五父派了军队前出五十里查探,果然在渭河某处抓获了大批叛军探子,据他们交代,他们的目的就是去接受我带过去的那几十万贯铜钱。如今看来,狄问心没有通敌,这楚辞却是真真切切的敌方暗探无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