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碾冰辙。天国上都长安，连续几天大雪盖地，可管他大乱未平，管他天寒地冻，日子还得照常的过，朝堂大人们关心的国家大事跟普通老百姓又有何相干？这不，日头才到小半个上午，东市的街上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长安东市，惠民药铺，趁着大雪稍歇，前来抓药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两个抓药的小伙计被支得忙里忙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呼啦门帘一掀，蒙着头冲进来一个人影，一股寒气直往里逛，众人不禁有些不满，纷纷转头看向来人。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大冬天的，通红通红的鹅蛋脸上还挂着几滴汗珠，众人不由地忘了刚刚的不满，又回过头去忙着自己的事。
少女不顾身上的积雪，还没喘定气，就急声向柜台前的大夫问道：“先生，您这里有老参吗？快给我包一根，等着吊命呢！”
那低头忙着配药的大夫再次抬头，看着眼前这张清纯灵动的面孔和那充满着希冀和渴望的双眼，不由地有些闪烁，轻声道：“姑娘，几天来大雪封路，这货路也断了，本店呐……这个实在是没有了。”看着眼前不停喘着粗气的少女，大夫内心泛起一阵愧疚：“这个，姑娘，你看，要不我给你配点别的药，你买药是干什么用的？我保证配给你的药差不了多少……”
“啊，这里也没有！这……可怎么办好？大夫说只有这老参才有用……”少女无比失落，希望瞬间变成失望，愣着身子慢慢地撇过头去，几颗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那大夫心中不忍，低声道：“姑娘，刚刚最后一棵人参呢是被那边那位客人买走的。要不，你跟他打个商量？”
少女眼睛一亮，飞快地抹去把眼泪，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旁边那个买走人参的中年人，细声恳求道：“这位大叔，您看，您手里的这根人参能让给我啊？我爹的病就靠它了……”
“姑娘，不是我不近人情，可是你看，大雪天的出来抓药，我买这东西呢，当然也是有要紧用处的！要不，你再去别的店看看？”中年人不满的看了那大夫一眼，把手上的药包往怀里紧了紧，一脸无奈地说道。
“要是其他地方有，我早就买了回去了！我都跑遍全城了，就剩您这一根了。大叔，求求您了，您就让给我吧，您是几两银子买的？我出二十两，好吗？”少女双手拉了拉中年人的衣袖，恳求着，梨花带雨的脸让人看了都为她心疼。
店里众人都被她吸引住了，见少女可怜，纷纷凝目注视着那中年人，似乎都在替这小姑娘求情一般。
中年人脸上波澜不惊，还是不急不缓地说道：“姑娘，不行啊，我真是有急用，唉，并非我见死不救，人参就这一根，给了你那我怎么办？你还是再等等吧，等等……”慢慢拉开托在衣袖上的冰凉的小手，中年人的心丝毫不为之动摇。
看着中年人挣开自己的双手就要走开，少女刚刚升起的希望转眼破灭，跌靠在柜台上，本来已经抹花的小脸蛋又添了两道泪痕，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虚悬空中，一脸的绝望！
一位脸色红润的老人似乎看不过眼，从人群中走出，伸手拦住了那中年人，摸了把胡须一脸严正的说道：“这位老弟，我看你来此也有些时候了，买了人参也没急着回去，显然并非一定急着用了。不如就让给这位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呐！”
中年人很是不屑，摇摇头绕过老人就要出门。“呼”地一声，门外裹着风闯进一个身着粗布的少年。中年人被风一刮，哆嗦了一下，就要骂将开来，却见这少年走到柜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小心地打开了一个角。
“老板，这里收药材吗？我这棵…”
“咦，这是？给我我看看好吗？”那大夫眼睛一亮，似乎被那布包里的东西吸引住了，不等少年把话说完伸手就要去拿。却被旁边的少女一把抢了过去，她双眼放光，颤抖着双手缓缓把布包打了开来。众人只看到一棵一尺多长的树根躺在布包里，稀奇的是它整个身子却跟个婴儿似的头脚分明。
“啊，真是真是，哎，大哥，这不是……这东西是你的？卖吗？”少女说话间忽的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把布包重新包起，塞在那少年的手上，拉着他去到角落，声音越来越低。
那少年一身粗布袍裹得严严实实，黝黑的脸庞露在外面，却是写满了呆气。少年被少女拉着，有些不知所措，话也说的吞吞吐吐：“哦，姑娘，你……呃，是的，它是我在山上采的，娘说是个宝贝……姑娘你……你要买？”
众人好奇地又看了眼少年手里的包的严实的布包，却不知道是什么宝贝，这么神神秘秘的。就连那中年人也忘了离去，倾耳仔细听着。
少女四下看了看，这才低头跟少年耳语一阵。随后掏出一个钱袋低头翻了翻，摇摇头，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一咬牙，从脖子里取出一块玉佩，递到少年眼前。
憨厚小伙看了看少女手里的钱袋子，咽了口口水，再看看少女手上的玉佩，却还是摇了摇头。少女又恳求了几句，少年还是摇摇头，一语不发。
少女无奈地低下头，想了一会，急走几步，走到柜台前把玉佩放在桌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先生，那位小哥拿来的，是千年人形何首乌。您刚才也看了的！”
少女瞥了瞥四周，见众人都在侧耳倾听，又压低了点声音说道：“我是偶然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说那东西能包治百病！要是没病，养肝补肾，更是妙用无穷呢。北街那家万医堂就有一根，还没这么大，最后卖了三百多两呢！那位小哥，山里来的，不知道它的珍贵，却只跟要我五十两银子。”
顿了顿，眼角处看到那中年人身子朝这边侧了侧，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可是我身上只有三十两，先生，你是好人，这我这家传的玉佩，值百多两银子呢！也是我爹急着等药救命，我就把玉佩押在您这里，您给我借二十两银子，明天我用两倍钱再赎回去，好吗？帮帮我嘛！我爹在家等不及了！”说完，扑闪着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大夫。
“姑娘，老朽只是这里坐堂的大夫，只是个配药的，这好几十两银子的事，我可不敢做主。”这大夫验看药材倒是在行，可刚才那一下却只看到个凤毛麟角。
看少女的眼里噙着的泪水不停地打滚，那大夫赶紧补了一句：“姑娘，要不这样，前面街角左转呢，有家当铺，你赶紧着拿它去当了，再过来买那何首乌，如何？”
少女一喜，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道了声谢，欢欣雀跃地走到门口，却又转身走到少年身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也忘了压低自己的声音：“这位大哥，这样，我去当了这块玉佩，然后拿银子来买你的何首乌。你在这等着我，我很快回来，你哪都别去，也不能卖给别人，知道吗？”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那中年人。
“嗯，好的！那你快去快回！”憨厚少年狠狠点了下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中年人看少女离去，轻手轻脚地来到少年身边，低声问道：“年轻人，山里来啊？”少年随意的回道“嗯”
“赶了很久的路吧？唉，你看这天色，不定又有大风雪呢。下午要赶回去的吧？”
少年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焦急：“怎么？”
“小哥，你看这样好不好？刚才你们的话我也都听见了，你手里这东西呢，六十两！卖给我，你多赚了十两，又能早点回家！怎么样？”中年人压低声音，右手拇指和小指伸了出来，比划了一下。
其他可就看不过去了，纷纷开口指责那中年人出来截胡。刚才那老人也站了出来，说道：“唉，我说老弟，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人家小姑娘家的就等着这东西回去救她爹，你先前见死不救不说，现在还要拦人家的活路？小伙子，做人要有诚信，别听他的。”
“是啊，我已经答应那姑娘了，我要等她！”少年坚定地摇了摇头，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坚定的点点头。
中年人不依不饶，对周围指责的话语置若罔闻。说道：“好，小伙子果然有情有义。只是小哥，那姑娘那玉呀，最多也就当个十来两，不知道能不能凑到五十两？你看，我加到七十两，怎么样？”少年只是摇头。
“八十，小伙子，山里面呆着也挺不容易，这么多银子够你讨个媳妇盖个新房的了，剩下的还能让你用个十年八年的！”中年人干脆拿出银子放到了少年身前的桌子上。少年看到亮闪闪的银子，已经有些动摇了，不由抬头望了望药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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