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爽!早知道应该刚刚把门给锁上,可惜后悔是来不及了,想着还要宴请施耐庵,便一路慢走先去去邪火,悠哉哉地赶回杏花楼。
杏花楼离知州衙门不远,可是一来张文进在林小姐的耽搁了有段时间了,当他赶到杏花楼的时候了,大哥张文远告知已经开席了。
推门进了张文进下午准备下的雅间,没有见到想象中的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景象,只见雅间里只有林敬文和施耐庵二人,旁边安排的几幅碗筷也没动过,显然是被林敬文安排到其他地方了,想必是老朋友见面有些贴己话要说,张文进连忙掩上门想退出去,却被施耐庵叫住了:“张贤侄,进来陪老夫喝一杯!”
张文进瞧了一眼林敬文,见他也点了点头,也不推脱了,走进来关上门,见二人的酒杯里空着,端起一个小酒壶给两位斟酒。
不对啊,张文进一连摇了四个酒壶,只见里面都空空的。这些酒壶可都是装得满满的,是张文进下午特地备下的。在这么短的时间,两位老人家竟然已经喝掉了四壶酒?斯斯文文地,喝起酒来却一点不斯文。
林敬文脸色已经有些微红,可是那施耐庵却是面不改色,看得张文进暗暗佩服,这老头好酒量,八成是经常跟着张士诚等人一起,练出来了。
给两位斟满酒,张文进自己也满上。
“文进,”林敬文问道:“子萱他怎么样了!”
提到子萱,张文进斟酒的手一抖,差点没把酒给泼了,连忙道:“岳父大人,您放心,子萱她不碍事,只是有些不适,躺一会就好了!”
林敬文点了点头道:“文进,你先敬你施伯父一杯!”
“施伯父,小侄先敬您一杯!”张文进端起酒杯,恭敬道,这份恭敬确实出自内心的,这么一个文学巨匠面前,他可是不敢有一丝怠慢之心。
“好,张贤侄,老夫在草堰就闻得你年轻有为、仗义疏财,如今又成了林老兄的乘龙快婿,可喜可贺,这杯酒,我喝了。”施耐庵果然豪爽,抓起酒杯,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肚了。
张文进忙自己也一饮而尽,又给施耐庵满上。
“林老兄,张贤侄,这杯酒老夫敬你们贤翁婿一杯,祝老兄你得此佳婿,也祝张贤侄觅得佳偶,林侄女老夫可是见过了,才貌双全,不输你张贤侄哦。”
这杯酒是得喝,三人齐饮了一杯,张文进想到刚刚林子萱动情的模样,不禁心里一荡,心早就飞走了,小白脸上也泛起了一阵红晕。
施耐庵见了,哈哈大笑:“贤侄是否想林侄女了?”
张文进连忙解释道:“哪里哪里,小侄这是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
慢慢地,张文进的角色发生了变化。他似乎明白了老施为什么叫他进来了,因为他现在快成店小二,忙不颠儿地给两位长辈斟酒。
这时候他才确信那四壶酒是两位老人家喝掉的,这么个喝法,真不应该用这种小酒壶,应该整坛子上才是。
酒越喝越多,话自然也是越说越多了。两位老友聊起过去的二十年自己或亲身经历,或随见所闻,高兴起来朗声齐笑,谈到辛酸之事如孩童般一同伤心落泪。
“敬文兄,今天真是痛快,我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你我还有刘老弟一起在京师游学时的情形,那时候我们年轻气盛,每次吃酒必定喝得酩酊大醉不可,特别是刘老弟,喝完了总是诗性大发,大家或舞文弄墨,或指点天下,真是好不痛快!”
终于说到正题了,张文进心一紧,看着岳父林敬文如何应对。
“是啊,彦瑞兄,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仿如昨日发生之事,对了,刘老弟如今身在何处?”林敬文口中的刘老弟,自然是刘伯温了。
施耐庵叹了口气道:“刘老弟和我一样,不满这官场的上瞒下骗,也早已辞官了,听说如今在青田老家务农为生。”
林敬文心里一阵感慨,当年大家最看好的就是刘基了,想不到他不仅仅没能如大家期待一样能够直入中枢,而是早早地辞官在家。
施耐庵继续道:“如今我远离官场,虽然少了明争暗斗,可是看到了,却是咱们大汉子民饱受屈辱欺压地活着,就说这盐场的盐户吧,生活苦不堪言,一旦家中谁有个大病小灾,只有求死之心,家无救命之银!”
说到着,施耐庵想起了草堰盐户生活的清苦,不禁低声吟道:
“清晨度东关,薄暮曹娥宿;草床未成眠,忽起西邻哭。敲门问野老,谓是盐亭族。
大儿去采薪,投身归虎腹;小儿出起土,冲恶入鬼箓。课额日以增,官吏日以酷;不为公所干,惟务私所欲。田园供给尽,鹾数屡不足。
前夜总催骂,昨日场胥督;今朝分运来,鞭笞更残毒。灶下无尺草,瓮中无粒粟;旦夕不可度,久世亦何福。夜永声语冷,幽咽向古木。天明空启门,僵尸挂荒屋。”
吟毕,施耐庵已经老泪纵横了。
三人久久无语,仿佛见到了那一幕幕悲惨的场景。
张文进虽然没有真正见过盐户们的生活,可是他见过海陵城外的饥民,相比较而言,可能他们更苦,盐户们好歹还有一份赖以维持生计的活干,可是那些饥民呢,只能靠着乞讨为生了,别说病死了,就是没病,也可能饿死!
张文进正恍惚间,突然见到施耐庵离座而起,一下子拜倒在林敬文的面前!
“敬文兄,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答应!”
林敬文连忙相扶:“彦瑞兄,你这是为何?咱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在林敬文和张文进的齐力搀扶下,施耐庵才勉强起来。
施耐庵望着林敬文道:“敬文兄,你还记得当年的誓言么?”
林敬文心里一叹,点了点头:“当年之事,犹如在眼前,如何能忘!”
“如今朝廷**,将我等汉民视为蝼蚁,百姓穷不聊生,天下群雄并起,如今刘福通于颍州,徐寿辉于蕲州举事,从者如云,已成气候,另外如萧县芝麻李、南阳布王三、荆樊孟海马、濠州郭子兴、浙东方国珍等义军也不可小觑,鞑子的天下岌岌可危,难道敬文兄你就无动于衷,不想为我大汉子民出分力么?”
林敬文面露有点凄色,反问道:“彦瑞兄,你想我如何?”
施耐庵正色道:“如今你身为一州之首,握有一城之地,且有一支数百人的义兵,实不相瞒,草堰盐城盐帮有数十名好汉,只要敬文兄首肯,这些兄弟必定誓死相随。而只要在这海陵城高举义旗,附近盐场的盐户和城外那数千饥民,必定从者如云,必可得数千精兵,另外,恐怕你比我了解,如今朝廷为了剿匪平叛,扬州路的兵马几乎抽调一空,防务形同虚设,我等便可趁此机会占据淮扬,并以此为基业,内抚百姓,外连各地义军,等时机成熟之时便可传檄天下,邀各地义军结成盟军,共同北伐,恢复我华夏正统!”
施耐奄一席话掷地有声,似乎美好的前景就在眼前。
张文进凭借着超前的见解,听了施耐庵的一席话,似乎有些道理,可是跟自己所了解的历史却大相径庭。
根据张文进仅有的一些了解,朱元璋可没有联合张士诚、陈友谅一起去北伐,而是先灭了这二位,后期再行北伐之事,恐怕这联合天下英雄一起北伐,只能是一句空话。
而且似乎元庭还有足够的力量用来平乱,他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朝廷派了一位叫脱脱的丞相前来剿灭张士诚,带甲之士号称百万,他实在不敢想象,张士诚是如何将至击溃的,难道那个时候张士诚已经能够跟百万大军抗衡了么?
或者文学家就是文学家,不是那个在隆中就可以预测三分天下的诸葛大大。
听了施耐庵的一席话,林敬文未置与否,喝下了杯中的残酒。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当林敬文从口中念出这次岳飞的《满江红》时,张文进一惊,难道岳父大人同意了施耐庵的主意,答应举事了?感觉有些意外。
施耐庵一听,则是又惊又喜,不禁附和一起吟道: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不仅仅是林施二人,就连张文进听了都热血沸腾了,最后几句也跟着轻声附和。
念罢后,林敬文也是内流满面了,
施耐庵惊喜道:“敬文兄,怎么说,你同意了?”
林敬文摇了摇头:“彦瑞兄,恐怕我只能答应不了你了,即使我有心也无力,我已经接到上谕,迁任台州路同知!三日内启程赴任!”
一席话,不仅仅是施耐庵,张文进都惊呆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