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兴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四叔他刚刚说的不错。这端木宗主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为人倒也算是光明磊落、信守承诺。否则,若是他刚刚出手,只怕就算了空大师拼了性命地施展秘术,也根本改变不了战局。”
项鹰哼了一声,心知他说的是实话,但心中终究是暗恨不已,当下远远地朝蛮人的营地眺望了一眼,鼻子里窜出一股气来,不再出声了。
城外的营帐中,叶袈闻声不禁冷笑了一声,撇撇嘴道:“这燕无忌好大的口气!虚境,尤其是他想晋升就能晋升得了的?就算让他感悟了天地法则,不如虚境,又能如何?宗主的修为可是逼近太虚境界,尤其是一个初入虚境之人能够挑战的?还让三招,只怕三招之内,就已经败了!”
端木无相淡淡地笑了笑,看了他一眼,说道:“这燕无忌倒也算是不笨,懂得拿话来激我。看来,了空的死,对他而言,触动不小,他这下子是铁了心要和山陵镇一道共存亡了。也罢,反正我原本就已经决定等申屠出现再谋那‘开天斧’了,这城池,与我而言,虽然重要,但我也必要为申屠做了嫁衣。”
“做嫁衣?”叶袈不解地问道。
端木无相点了点头:“之前我也没有细想,只想快点拿下山陵镇,然后一路长驱直入,破了嘉峪关等关卡,配合山海关的族人里应外合,一举攻破这天下第一关。不过现在想想,若是我这么做,不等于无形中帮了申屠一个大忙,让他能更心无旁骛地修行吗?况且,了空的举动,让我意识到一点——”
“是什么?”察合与叶袈齐齐问道。
“就算我们攻克了山海关,占领了幽州,然后趁势而下,一举吞掉整个九州。除了能为我们的先祖一血当年兵败的耻辱以外,对我蛮族而言,究竟还能得到什么实质上的利益?”端木无相看了两人一眼,摇摇头说,“没有,除了能抢掠些财帛、食物,我们的族人什么也得不到!”
察合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开口问道:“我说端木老哥,若是我们能占领九州,这里的土地可比蛮荒和草原肥沃多了,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工匠,那么多的技艺,怎么就没有利益呢?”
“察合,你只看到了看得见的一点。”端木无相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适才才刚刚想到的。若是我们的族人成了九州,成为了九州的主人。那我们北夷十三部族的结局,就只有两个——要么,就是被九州子民不屈的抗争重新把我们赶出关外;要么,就是我们的族人被彻彻底底的同化,变成了和九州人一般无二的存在!”
叶袈和察合都不是傻瓜,端木无相略一点拨,两人细细一想,立刻就看到了其中的关键。
叶袈还好,这件事,本来就与他没什么关系。若非是因为端木无相,他哪管九州人和蛮人之间的你死我活。
但察合就不同了,他的擦了一把额头上流出来的冷汗,看着端木无相道:“端木老哥,既然如此,那这几百年来,我们和九州人打生打死,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天王’,不,申屠也和你一样,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么?”
端木无相用手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脸上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看了看察合,目光又偏到别处,仿佛正透过营帐,观察这远处的天际:“申屠?虽然我不愿意承认,虽然他令我极度讨厌,但他的才华,我却永远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大智近妖的人,是一个拥有大智慧的帝王!察合,你觉得,这个问题,他会没有想到吗?”
察合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他早就想到了,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发动这样的战争?”端木无相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掌控之下的十三部族真正统一起来!只有当十三部族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些尸餐素位的头人和长老们,才能停下那些皮毛之争。在九州这个巨大的藏宝库面前,他们平日里相互争执的那一点土地,那一点财帛,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说着,忽的冷哼了一声,带点自嘲地说道:“申屠啊申屠,当初我自以为已经能和你比肩,没想到,却终究还是逊你一筹!也罢,等明天天亮,你我再来斗一斗!”
察合此时却是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地擦着额头的冷汗,一双眼珠子,时而乱转,时而又定定的,也不知道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夜色苍茫,无论是谁,在浩淼的天宇之间,都永远是渺小的存在,哪怕是太虚强者,在无常的天道面前,终究无法摆脱这个世界所带给他的束缚。
山陵镇的驻军们,在夜色中忙碌着。
城外的蛮人们,也在做着休整。
无论是哪一方,都为刚刚那一战,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时间,便在这种伪和平的气氛下,不知不觉地流逝了。
当夜幕徐徐收起,东方渐渐显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一直在营帐中闭目养神的端木无相,却突然站起身来,大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叶袈顿时被惊醒,他亦站起身来,快步跟了上去。
端木无相在营寨外站定,目光遥遥望着西北方向的天际,脸上忽的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宗主,是不是那个人来了?”叶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西北方的天际,此时还是一片朦胧之色,根本就看不到人影。
可是,端木无相却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他已经来了——”
话音落下,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朗声对着天宇说道:“申屠!既然已经来了,不妨现身一见!你我之间,也有百余年不曾碰头了,怎么,你还是这么怕见我吗?”
天地之间,一片沉寂。
忽的,一阵大风刮起,继而,一个雄浑的声音骤然响彻天宇:“端木,你依然还是这般刻薄!百余年了,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