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晏七走遍大江南北,自负也算是难得的见多识广之辈,但是看到这家夜店的内部乾坤,还是震惊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的是的,说是夜店,其实不如说是座盘丝洞。
五颜六色的灯笼摆在四周墙壁上,光线蒙昧不定。灯笼上不知道做了什么机关,有小机簧控制着隔板,一下一下的将灯笼遮住,使得大厅里的灯火也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强劲的音乐回荡在四周,几十面大鼓摆在二楼的回廊上,有身段妖娆的女子正在奋力擂鼓,连带着地面也在一下一下的轻颤。大厅的正中央是一座高台,上面有十多位西域舞姬打扮的舞者正在卖力的扭动着婀娜的身段,肌肤光洁,媚眼如丝,举手投足间,都是浓浓的春意。高台下是一片漆黑的舞池,因为看不清面容,很多年轻人正在放肆的舞蹈,动作千奇百怪,但是却都透着一股疯狂。
晏七看着眼前的一切,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原地,如果不是身后的门还没关,如果不是钱掌柜还站在自己的身后,如果不是自己的脑袋实在太过清醒。他可能真的要怀疑,自己究竟是站在礼教甚严的大华湘然,还是站在西域的胡人妓馆了。
这个时代没有音响没有麦克,但是简易的扩音器小舟还是做得出的。不同于现代的歌星乐队都很大牌,这里的乐师属于贱业,而且她宋老板也不要求对方有什么高超的艺技,要求很简单,只要能弹出她要的曲子就行了。于是乎,湘然城的乐师们几乎每晚齐聚于此,夜夜搞大合奏,走廊的两侧和正厅的边边角角,坐满了穿着奇装异服埋头演奏的乐师们。几十把古筝上百只笛子上百把胡琴奏出的声音,和现代的交响乐其实也相差不远了。
一名侍者急忙走上前来,穿着黑色的长裤白色的短衫,衣着怪异,发型也奇特,胸前开了一个衣兜,里面别着一朵红色的绢花,看起来倒是醒目。笑着对两人说道:“客官几位?是坐吧台还是坐大厅,今晚的隔间都满了。”
钱掌柜皱了下眉,走上前来,掏出一锭银子就放在那侍者的手里,说道:“给我找个清静的雅间。”
那位明明已经说了没有隔间的侍者却一脸笑容,笑眯眯的说道:“行,两位爷稍候。”
说罢,一溜烟的就跑了。
晏七嘴角微不可觉的一牵,果然是好买卖。能上这地方来的,绝对不是正经人,而一般不正经的人,都有不正经的资本。这一锭银子在外面,可是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花销一个月了,在这里,却只能找一个雅间。
不一会,那名侍者就走了回来,笑容满面的招呼两人跟他走。看他来回的那个速度,这个雅间也不是那么难找。
“卿心无垠,山之高,海之深,求索不得,悲忽哉!”
正走着,一名满身酒气的书生突然迎面走来,似乎是喝高了,大哭着就向晏七扑来。晏七眉头一皱,身子蓦然向外一侧,那人就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孟尝兄!”
另外两名书生从里面追了出来,连忙将那位孟尝兄扶起,其中一个经过晏七身边,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怪他不出手相扶。
“两位客官,里面请。”
那位侍者连忙说道,生怕这些大爷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这里面打架的事情可是每天都有,虽然老板说了,只要记住是谁摔了盘子摔了碗,然后第二天记得送账单上门就行,但是能避免的,还是尽量避免吧。
晏七皱着眉,跟在那名侍者的身后,钱掌柜也急忙跟上去。
“两位大爷,要烟枪吗?全是上等的烟丝。”
一名胸前别着蓝花的侍者上前来揽生意,钱掌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忙护着晏七往前走。一路上,卖烟卖酒的侍者上来了好几拨,甚至还有明显是妓女的大胆女子上来勾引他们,而引路的侍者也不着急,每次有人过来,他都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偶尔还会帮着推销几句。
渐渐的,就连晏七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果然是自己生平所见中,最为放浪形骸的地方。
这家夜店极大,分上下四层楼,中部中空,上面三层都是沿着墙壁打出的回廊。一层是大厅,有歌舞音乐。二层是雅间茶房,以珠帘遮挡,坐在茶房里,可以看到一层的歌舞。三层是卧房,专门给那些点了女子上来寻欢的老爷们遮羞。四层却是赌坊,听说赌局开的极大,经常有人在此顷刻间散尽家财,也有那空手套白狼者一夜暴富。
总之,这是一间完全不合世风的销金窟,也许你随便走上几步,就能看到一位白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学究,正在捧着一位舞姬狂啃不休。当然,只要你眼神够用。
“两位请坐,要什么酒水吗?”
侍者领着两人上了二楼的一处雅间,说是雅间,其实也只是前后隔了三面屏风罢了。只要旁边隔间的人站起来,还是能看到这边的情况。这也就逼得一些有特殊需要的人,不得不上三楼开房,而不能在此干些伦常大事。
钱掌柜看向晏七,见晏七随意的挥了挥手。连忙老马识途的点了酒水吃食来,不一会,那名侍者就带着几名娇俏的女子端着食物走上来,并为他们点了小蜡烛。蜡烛也是特制的,光线暗淡,而且看那样子,似乎不到半个时辰就会灭掉。
钱掌柜忙在一旁解释道:“他们是看客人花多少钱,就给多少蜡烛,一旦蜡烛灭了,就要重新要东西吃。”
晏七闻言一笑,心道那位宋老板,真是为了赚钱而煞费苦心。
打赏了侍者银子,晏七就和钱掌柜坐在二楼的雅间里看着下面。钱掌柜出手大方,那位侍者也比较尽心,为他们找了个视角开阔的地方。只见楼顶悬着两条丝带,一名身姿柔软的女艺者正吊在上面,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此刻她穿着黑色的衣裳,腰腿等部位都以黑纱遮掩,看起来引人遐思,浮想联翩。
晏七静静的看着这间类似酒楼还不似酒楼,类似妓院还不似妓院的地方,默默的轻蹙着眉,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可是却感觉不出有什么欢喜之意。
这位宋老板,果然不是凡人。
晏七靠在椅背上,默默想道。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平日里随处可见的,比如那女艺者,就是街边常有的杂耍艺人,还有那些卖烟卖酒的,那些招揽生意的妓女,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下等贱业者。可是当他把这些人都组合在一起时,所造成的效果,就是眼前这样了。
这个地方,放荡,疯狂,激情,却又神秘,也难怪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世家大族子弟愿意往这里钻。
这个地方没什么稀奇的,只要看过,他也能回去几天就搞个七个八个。只是能有这份心思,想出这个点子的人,却实在不简单。
他哪里知道某个人不过是闲极无聊的发疯之举,不想却造福了千千万万的湘然纨绔,更帮助官府大大减少了这些败家子没事上街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率。当然,他们全都跑到这来吃喝嫖赌了。
“两位客官,要按摩吗?”
晏七微微一愣,回过头去,却是一名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门口。穿着和下面男子一样的衣裳,身前的口袋里插了朵小黄花。
“按摩?”
“是的,就是推拿,可是舒筋活血,消乏解疲。”
晏七来了兴趣,一双狭长的眼睛轻轻一挑,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说道:“只是推拿?”
“是的,只是推拿。”
那名女子很自衿的笑笑,说道:“如果两位客官有别的需要,下面有别的姐妹会满足你们。”
钱掌柜见她说的露骨,正要呵斥,却听晏七哈哈一笑,说道:“好,进来吧。”
那名女子笑着一点头,撩起珠帘子就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名少女,看起来年纪要小很多,有些怯怯的,看起来比较怕生。
那名女子跪坐在晏七的身前,端了盆水,先净手,然后由晏七的颈部开始,为他慢慢的推拿按摩。力道均匀,认穴准确,一双手柔软但却有力,按得晏七很是舒服。
“你就这样出来抛头露面的做生意,难道不怕被人欺负?”
晏七闭着眼睛,淡淡的问道。
那女子闻言静静答道:“不怕,若是有人动手动脚,老板会出面教训他们。”
“教训?”
晏七微微一笑,说道:“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万一有你们老板也得罪不起的人呢?”
“那就从了他们好了,我们既然出来做事,也没想过要做回良家女,总不能给老板惹麻烦。”
晏七没想到这女子这么放得开,反而一愣:“你倒是很忠心。”
那女子笑笑说道:“我是丹羯人和大华人所生的孩子,本来就是自小四处奔波,华人说我是异族,丹羯人也不肯接受我。为了活着,这些年什么没做过,本来也就是在边境之地,和那些边军做皮肉生意的。老板可怜我,教了我谋生的手段,还让我在这里做生意,给我房子工钱,我又怎敢不尽心?”
晏七闻言睁开眼睛看过来,果然见这女子鼻梁微高,眼睛淡蓝,轻轻蹙眉说道:“难道你们这里的女子,都是与你一样?”
“自然不全是一样的。”
那女子说道:“我们店里的姑娘,大多都差不多。至于下面的那些女子,都是其他各个妓坊的妓女,她们大多人老珠黄,在妓坊里也没什么生意。但是在我们这里,看起来就会别样的美上一些,是以经常来此做买卖。”
“哦?你们老板难道允许?”
“有什么不允许的?”那女子笑道:“我们老板说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做生意的。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既能为她们找一个谋生的出路,她们也能为我们招揽生意,每个月还会交一些场费。宾主皆欢,客人也玩的开心,有什么不行?”
晏七笑着说道:“我就不信,你们这开业这么久,就没有因为你们而闹事的。”
“当然有,只是大多都被我们老板给收拾了,这几个月,已经没人再闹事了。”
刚才灯火昏暗,这女子看起来妖娆妩媚,可是这会细看之下,眼角已然挂着鱼尾纹,看来已经不算年轻了。只见她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灯火下看起来尤其美丽:“我们老板很厉害的,客官若是想动别的心思,可是要考虑考虑后果。”
她说完,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凑到晏七耳边轻声说道:“其实如果客官真的有意,也不必用强,像客官这样英俊多金的男子,奴家不介意再下一次水。”
说罢,手指在晏七的腰眼上轻轻滑过,揉了一揉,然后用力一按。
晏七呵呵一笑,伸手在女子的胸前饱满处轻轻一揉,眼丝如月,静静眯起,带着勾人心魄的光。
这个男人,真是美得像是妖孽一般,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妖媚几分。
就在两人偶偶细语之际,夜店的大门却砰的一声被人推开,门外的冷风嗖然灌入。所有人都诧异的回过头去,却见一名脸肿的如猪头一般的男子被人抬着进了大厅。身后跟着上百名壮丁,其中一人还一脚踢翻了一名乐师,一百多人气势汹汹的站在大厅里,周围的音乐戛然而止,就听那名猪头兄怒声喊道:“宋小舟呢!给我滚出来!”
“这位客官这是干什么?当我们夜店是什么地方?”
一位管事的年轻男子走上前去,不卑不亢的沉声说道。谁知那人看了他却更加愤怒,硬声说道:“马上叫宋小舟给我滚出来!不然的话,我拆了你们的店!”
“拆店?随便,只要张大少爷您事后赔得起我给您开的账单。”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二楼的一扇屏风被搬开,露出一个淡淡的身影来。这位人民银行**社人民夜店的幕后老板笑吟吟的望着下面的阵势,微笑着说道:“不过,张少爷你赔一辆马车都有困难,还是不要尝试这么奢侈的富贵活动了吧。”
“宋——小——舟——!”
张惟良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你还敢出现?”
“这家店是我的,我为什么不敢出现?”
小舟一边笑着,一边缓缓从楼梯走下来,一边走还一边拨弄着一只算盘,噼里啪啦的说道:“你在这里每多说一个字,就多耽误我一刻的生意,你每多耽误一刻的生意,我就少卖出一瓶酒,我每少卖出一瓶酒,就少赚十两银子。算来算去,你从进门到现在,已经欠了我三百多两银子了。”
唰的一声,她将算盘一把竖起,在手上灵巧的转了个圈。
“算了,看在老相识的份上,我就给你打个折扣,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算你欠我一千两,明日午后,我会差人将账单送到府上的。”
张惟良气的眼睛都红了,阴森森的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给我砸!”
“我倒要看看哪个敢砸?”
小舟眼睛一寒,冷冷的盯着场中的诸人,缓缓说道:“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知道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的那种屁话。今儿个你们踏足我夜店的所有人,有哪个敢沾我这一指头,明个我就敢放火烧了你们的房子。别以为我是开口吓唬你们的,我向来信誉很好,说到做到。”
说罢,她转身就往楼上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他妈的现在什么人都敢来砸场子,一个破落的败家子也敢骑到我头上来了。看来这几年湘然的治安实在太好了,让你们这帮杂碎都忘了小爷我是怎么起的家。”
众人闻言,心底都微微一寒,那些跟随张惟良而来的壮丁顿时愣住,似乎想到了某些比较可怕的往事。
张惟良气的发疯,只见那个娘娘腔只是随便几句话就把自己的人吓住了,更是恼火。顿时大叫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砸,出了什么事,有本少爷担着!”
“看来今天是真要打架了。”
小舟无奈的叹了口气,张惟良是个又傻又白痴的疯子,而且这只疯子还很穷。就是因为这一点,小舟才一直让他上蹿下跳的也没动他,因为知道即使把他逼急了,惹出什么祸事来,自己从他身上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不过看今天这架势,这一仗是免不了了。
她站在楼梯上,突然拱手对周围的客人说道:“今晚有免费的激情武打表演,请诸位马上上二楼来,以免待会打起来弄脏了诸位朋友的衣裳。”
那些本来无事都要生非的纨绔公子哥们一见有仗打,当下乐不可支,纷纷往二楼爬去,想要抢一个好地点看戏。
小舟无奈的看着张惟良,一摊手,很无辜的说:“张大少,真的要动手吗?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然后做一对好朋友吗?”
这话说得真是欠揍啊,也难怪张惟良生气了,只见他顶着一张猪头一样的脸,怒声骂道:“去你妈的,宋小舟,看爷爷今天不剥了你的皮!”
“张大少,我其实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最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况且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这样光天化日下斗殴,很不给城守大人面子啊。”
张惟良怒极,指着自己的家丁叫道:“都看着干什么?动手啊!”
砰的一声,有人一脚踹翻了一张桌子,上面的酒水佳肴稀里哗啦的全都砸下来,发出一串剧烈的声响。只见宋小舟眼睛一寒,一把将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冷声说道:“关门!擂鼓!清场子!”
哗啦啦,大门被一把关死,所有的侍者都撸起袖子,把胸前的小花摘下狠狠的扔在地上。然后训练有素的从夜店的各个角落抽出统一的长木棍,嗖嗖的从各个角落跳下来,上百号人忽的一声就冲上去,挥着膀子就干了起来!
隆隆的鼓声顿时响起,那些妖娆的鼓女一边敲着鼓,一边打着口哨给自己家人加油鼓劲,二楼的看客们也一个个扯着脖子喊起来。这时四楼的窗子突然大开,里面探出一个脑袋里,那人尖着嗓子喊道:“开盘开盘!张大少对宋老板,赌宋老板胜的请上四楼金门室,赌张大少胜的请上四楼玄门室!下注下注!”
“烟丝!上好的烟丝!客官,一边看比斗一边抽烟丝,快活似神仙!”
“三楼开放!好酒八折!存货有限!先到先得!”
......
一楼里血肉横飞,呼喝不断,二百多人混战在一处,乒乓之声不绝于耳。二楼鼓乐冲天,人声嘶鸣,三楼酒气扑鼻,呐喊声不断,四楼的赌客们更是关乎切身利益,一边看一边扯着脖子狂呼猛喊!
一生见惯大场面的晏七坐在二楼的雅间里,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旁的钱掌柜脸红的像是猴子的屁股,许久之后,只见那七少爷目光奇特的转过头来,诡异的望着他,缓缓说道:“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合作伙伴?”
混战仍旧在继续,宋小舟像只猴子一样的蹲在二楼栏杆上,撸起袖子往下扔酒瓶子,狠砸张惟良带来的人。一边砸还一边喊道:“揍!揍死丫的!”
钱掌柜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心里在无声的哀嚎道:“我说宋掌柜啊!你也太不给我争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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